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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宴前星曳试新衣 廷议雄辩争锋起 ...

  •   宇文琪与于清对变法之事密谈后对信心倍增,即刻让时恩筹备第二日庭议之事,暂且不谈。
      ————

      日光斜入,穿过京城南郊言语巷的一处旧宅,这便是林琼的住所。
      “爹!这件雨过天青的好看!”林星曳拎着月白蓝雾纹裙旋身一转,腰间环佩叮当乱撞,吓得绣庄李掌柜手一抖,针线筐险险翻倒。
      林琼扶额:“星儿,这薛府寿宴不比自家,还是持稳些好……另外,这银镯子得换成玉的...”
      “玉饰磕碰了岂不可惜?”林星曳腕子一扬,银镯上精雕的茶芽纹在光下倏忽一闪——这是她十五岁用第一笔卖出的茶钱挣来的。
      “就这件。”林琼无奈转向李掌柜,“劳烦李掌柜在裙摆暗绣一圈茶芽纹,走动间若隐若现便好。虽说是参加尚书府的寿宴,咱们是茶商,不是去扮观音座下的金童玉女。”
      “林老爷放心。”李掌柜捏着软尺,余光打量着林星曳。五年前那个穿粗布进京的小丫头,如今竟有这般气韵——非牡丹富贵,倒似山涧野茶,清凌凌透着股不驯的灵气。
      待林星曳换下华服,林琼近乎苛刻地检视衣领袖口。他深知,这京城权贵的宴席,一根线头也能定人荣辱。
      “林老爷放心吧,这料子是苏州新贡,绣娘是宫里退下来的老手。”李掌柜笑着宽慰。
      “爹,薛尚书再尊贵,不也得张嘴吃饭、伸手喝茶么?”林星曳声音清亮。

      “林小姐此言妙极!”门口传来带笑的声音。陈渊派来的礼仪先生周勉摇扇而入。林星曳见此人文质彬彬,想必就是那礼仪先生。
      陈伯伯倒真是细心,为参加尚书府寿宴还专门请人来教会一番。
      众人见礼毕,周勉翻开礼册,侧立林星曳身旁,严肃道:“薛尚书厌艳色,切记莫簪花。宴上不可直视贵人,回话时需垂首低眉...”
      林星曳忽然轻声打断:“先生,若像你所说,有若席间茶汤不慎泼洒贵人衣袍,是该佯装不见,还是即刻伏地请罪?”她眼波一转,带着天真的锐利,“又或是...贵人若有不雅之态,我们难道该……掩耳盗铃?”
      “噗——”李掌柜憋笑憋得满脸通红。
      林琼一脸微赧,心头却涌起一丝复杂骄傲。自打星曳十岁那年,敢用压岁钱买通茶工放走被克扣的挑夫,他就知道这丫头是山涧水——看似清浅,但决定的事却是谁也阻止不了的。

      这孩子从出生,母亲就去了,他从未将她锁在闺阁,反而教她读书习字、研茶抚琴、出入茶市见识人心...上月她一句“陈伯伯的账本比泡乏的茶汤还寡淡”,轻飘飘点醒了他,果然查出茶引掺假的勾当。

      送走众人,林星曳把玩着要呈给薛尚书的金丝茶饼,忽然想起一事:“爹,陈伯伯硬塞的那匣东珠...”
      “兑了银子,给铺里换了杆新秤。”林琼头也不抬地核对着请柬,“咱们称的是茶,也是良心。”
      ————

      翌日,太极殿内。
      龙涎香混着墨香浮动。皇帝宇文琪端坐御案后,指尖轻叩于清呈上的《应天新政》,经昨日召见于清后,他丝毫不担心于清辩驳不了这些朝臣。他目光扫过阶下:“于卿此议,诸卿可有见解?”
      户部侍郎郑垣率先出列反对:“陛下!江南熟地十之七八已种稻麦,若再扩种茶树,来年粮价必涨!去岁两浙路因改稻为茶,秋税收粮已减三成——此乃动摇国本!”
      于清不疾不徐地抚平袖口褶皱:“郑大人可曾算过?一亩茶园岁入二十贯,抵得上十亩稻田。
      福州官茶园去岁纳税五万贯,而所占田地不过全县耕地的十一。况且去岁两浙收粮锐减并非改稻所致,实乃官员低价收购茶苗从中谋利。”
      “此乃竭泽而渔!”郑垣进一步高声:“粮田减少,不仅江南百姓,就连军粮都受威胁,将士们难道能嚼着茶叶充饥?”
      “郑大人可知茶马互市?去年秦州茶马司以三千担茶换得战马六千匹——若按粮折算,需十万石粟米!更何况...”
      于清忽然压低嗓音,“北夷休战书上明确提出愿与我朝交易茶叶。”
      礼部尚书周颢亦不甘示弱:“于大人莫非要坏祖宗礼法?茶道乃风雅之事,若市井之徒皆可饮之...”
      于清打断道:“周老大人。下官初到洪州时,码头的纤夫们说,早起一碗茶,比喝酒还醒神呢。难道我大曜子民,连解渴的资格都没有?”
      郑垣不依不饶:“陛下明鉴!茶引制施行以来,臣已收到七封密报——光杭州榷货务,去年就查出虚开茶引一千三百引!”
      于清抢言道:“正因如此,茶引制才要改弦更张,由朝廷发放,何须再经这些...吸血虫之手?”

      户部尚书薛宴始终不语,殿上的争论声在他耳中渐渐模糊,只剩下心底那架无形的算盘在噼啪作响。
      他自知郑垣说得没错,江南若再扩种茶树,粮价必定飞涨,茶引制确实有腐败之处,但若不变,不出三年国库必然亏空,到时提升赋税必引发更大的祸患。
      “薛卿。”皇帝的目光掠过空荡的金阶,最终停在户部尚书薛宴纹丝不动的笏板上:“满朝争如鼎沸,独卿静若寒潭。”
      “臣...”他喉结滚动,官靴无声碾过地上的茶引,“在算账。”
      “薛卿可是在算江浙改茶后的税?”
      薛宴抬头到:“臣是算天下。若改稻为茶,今岁缺粮约八十万石。”他袖中滑出一串檀木算珠,“佛郎机商船每年购茶不下五百万斤。”
      薛宴的声音像一把冰冷的铁尺,“按十取其一,仅市舶司抽分便可岁入白银五十万两。”
      宇文琪听到此处眼睛都亮了,他缓步向前,盯着薛宴笏板上的麦穗纹——那是母后当年封薛宴为户部尚书时专门设计的,意为以民生为本。

      说起这户部尚书薛宴,此前大将军赵峦在朝堂搅风弄雨,此人虽是母后提拔,但却明哲保身。时至今日,宇文琪难以看出薛宴的立场,但刚才他的言论,竟也有推崇新法之意。
      薛宴继续道:“此外,胡商贩茶至西域,每斤加价三倍。若在关口设茶马司,每引抽税三分,岁入又可增二十万两。若民间茶市交易仅收三分税,岁入又可增近百万两。”
      “就算有钱,粮食从哪来?“郑垣见薛尚书有赞成新法之意,好心提点其中要害。
      于清见户部尚书略有迟疑,急道:“臣请增开广州、明州二市舶司。胡商贩茶所得交易税,可向其购粮。”
      皇帝手中的《应天新政》啪地合拢。于清知道陛下听懂了——这是要用番商的银子,买番邦的农作,养大曜的兵。
      于清高声启奏,不禁唾沫星子喷出:“陛下!变法如医疾,猛药去疴,慎勿迟疑!”
      宇文琪早已决定推行新法,再加上薛宴这笔帐,便更加胸有成竹:“于清所奏,朕准...”
      “陛下!“郑垣手持牙笏出列:“古人有云'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今若纵容东南改稻为茶,实乃拔本塞源!自大禹划九州以来,江南百姓刀耕火种,所恃者唯五谷。茶不过解渴之物,岂能果腹?
      太宗文皇帝曾书《劝农诏》,曾立法'凡毁田者,杖一百'!臣愿受廷杖,也不忍见祖宗成法毁于一旦!”
      宇文琪没想到郑垣竟搬出先帝,心中顿时淤堵不堪。
      “至于番商购粮亦是天方夜谭,我朝民间虽有换粮,但有变数,若将来商路断绝,难道要我大曜子民嚼茶叶充饥?”
      最后一句郑垣几乎是嘶吼出来的:“江南若乱,则天下危矣!”
      宇文琪没想到这郑垣还是个犟脾气,一时语塞,不知如何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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