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卷：冰封的时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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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序曲·无声裁决
时间，并非流淌的河，而是布满裂痕的冰。
这是时间秩序局灌输给每一位执法官的基本认知。陆时砚对此深信不疑，并身体力行。此刻，他正站在一道巨大的“冰之裂痕”边缘——一个编号为ZS-734的“战国-长平”时空碎片。
这片亚空间并非真实历史的完整复刻，而是基于那个坑杀四十万亡魂的血腥节点，由无尽的时间乱流和历史执念汇聚而成的、极不稳定的畸形产物。天空是压抑的、仿佛浸透了血的绛紫色，扭曲的光斑如同垂死的星辰在云层后挣扎。
大地干涸皲裂，黑红色的泥土仿佛从未停止过渗血，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味、硝烟和某种更深层的、属于绝望的腐朽气息。
远处，如蚁群般蠕动的军队轮廓模糊不清，震天的喊杀声、兵刃交击声、垂死哀嚎声，混合成一股持续不断的、令人心智崩溃的背景噪音。
然而，这一切在陆时砚的感知里，都只是需要被处理的无效信息流。
他悬浮在离地数米的低空，身周笼罩着一层几乎不可见的淡蓝色能量场——“绝对隔断力场”，将外界的一切污秽、喧嚣乃至物理规则的影响都隔绝在外。
哑光黑的纳米作战服紧密贴合着他挺拔修长却不失力量感的身躯，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或标识，唯有左肩处一个简约的、泛着冷光的银色沙漏徽记，象征着时间秩序局的绝对权威。
他的脸上覆盖着半幅流线型的战术目镜，淡金色的数据流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在他眼前无声刷过，映照着他那双深不见底、宛如古井寒潭的眼眸。
冷静，精准，漠然。他不像一个置身于古战场的参与者，更像一个立于控制台前，准备清除系统bug的工程师。
【目标锁定：编号ZS-734时空畸变体。】
【身份：赵军斥候，本应于标准时间轴72小时前死于秦军巡哨队围剿。】
【偏差行为：因未知原因存活，并意外接触并融合了来自‘近未来-军事理论碎片’的信息流，已导致三支小型秦军分队被其以超越时代认知的战术手段全数歼灭。当前偏差率：0.0173%，并呈缓慢上升趋势。】
【裁决指令：物理及信息态，彻底抹除。】
电子合成音在他脑海中清晰、平稳地播报，不带丝毫情感。0.0173%，一个微小到足以被绝大多数时空监测系统归类为“背景噪声”并自动忽略的数字。
但在秩序局的铁律中，任何非计划内的“偶然”，任何偏离既定轨道的“毛刺”，都是必须被根除的病毒。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时间线的崩塌，往往始于一个微不足道的0.001%。
陆时砚的目光穿透战术目镜的复合镜片，无视了那些宏观的、混乱的战场景象，精准地锁定在了数里外，一个正利用地形掩护，在尸骸与焦土间艰难匍匐前行的瘦小身影上。
那士兵脸上混杂着劫后余生的惊恐、传递“重要情报”的急切，以及一种因知晓“天机”而滋生出的、不合时宜的狂热与亢奋。在他的认知里，他怀揣着能改变战局、乃至改变历史的“神启”。
没有怜悯，没有道德评判，甚至没有一丝“杀死一个人”的实感。在陆时砚的认知框架内，这只是一次标准的“系统维护”。
他平静地抬起了右手，手腕上那个造型古朴而奇特的银色金属护臂——“时序调节器”，悄然滑出三根细如发丝的幽蓝色探针。
探针尖端周围的空气开始发出细微的、如同玻璃被极致挤压的嗡鸣，空间本身开始扭曲、褶皱，汇聚起一丝令这片时空碎片都为之战栗的、超越维度的能量波动——时间静滞力场。
他不需要亲自动手，用这个时代的刀剑或这个时代的弓弩去完成“杀戮”。
那太不效率，且会留下不必要的干预痕迹。他只需要在那个士兵周围，制造一个极微型的、时间流速被无限趋近于零的“时空琥珀”。
几个物理时间秒后，当力场解除，内部被禁锢的生命体，其自身的时间流早已走完了其本该拥有的、剩余的全部寿命刻度，自然衰亡，归于尘埃。
从外界观察，就像是突然力竭猝死，或是某种未知的急症发作，完美地融入战场的高死亡率背景，不留任何超越时代的痕迹。
干净，高效，完美符合《时间基本法》中的“最小干预原则”。
就在能量蓄积至临界点，即将无声发射的刹那，陆时砚那如同精密机械般稳定的动作，出现了微不可查的一帧凝滞。
并非源于犹豫或同情。
而是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战术目镜数据流边缘，一丝极其隐晦、几乎与背景杂波融为一体的异常波动。
这波动并非来自锁定的目标，也非这片碎片固有的时空乱流，它更像是一根来自外界、轻轻拨动了此地上空某根“时空之弦”的手指，所引发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涟漪”。
这感觉转瞬即逝，快得如同视网膜上的残影。
【警告：检测到未记录型号的微弱时空扰动。坐标：（X-δ, Y-θ, Z-λ）。强度：1.3 级卡珊德拉单位（可忽略范围）。来源：未知。分析：疑似自然波动。】目镜内置的辅助AI的提示音，在那丝涟漪彻底消散后才姗姗来迟。
陆时砚那几不可见蹙起的眉头，在听到“自然波动”的分析结果后，迅速恢复了平整。
他的核心任务是修正既定偏差，清除目标畸变体。
任何与核心任务无关的干扰项，都应在优先级上被排除。秩序局初级手册第三条：专注你的目标，摒弃所有无关感知。
那丝微不足道的、带着某种诡异熟悉感的涟漪，被他从处理序列中彻底删除。
他不再有丝毫停顿，指尖在虚空中微不可查地向下一点。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宇宙诞生之初或终结之时的真空嗡鸣，以超越声音的速度扩散开来。
远处，那个正在爬行的士兵身体猛地一僵，所有动作，连同脸上那混合着希望与狂热的复杂表情，都彻底凝固。
他周围方圆五米的空间，光线变得异常粘稠、黯淡，仿佛被罩上了一层扭曲光线的、看不见的厚厚玻璃。
范围内的几株枯草，保持着被风吹拂的弯腰姿态，却再无动静。士兵的瞳孔在凝固的惊愕中迅速放大，神采如退潮般消散，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水分和血色，变得灰败、干瘪，浮现出如同千年古尸般的斑纹。
几秒之后，那具前倾的、试图传递“希望”的躯体，已化作一具与周围死寂环境融为一体的、彻底的干尸。
【目标ZS-734已确认抹除。生命体征归零，信息扰动平息。偏差率：0.000%。】
【本次裁决耗时：3.81秒。能量消耗：0.41标准单位。评估报告：完美。】
淡金色的数据流恢复正常刷新区间。陆时砚面无表情地收回手，腕部探针无声缩回护臂之内，仿佛从未出现。他甚至没有向那具“琥珀”中的遗骸投去一瞥确认的目光，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清理了操作台上的一粒灰尘。
任务完成。返程程序启动。
他身周的淡蓝色能量场骤然增强，光芒流转，将他整个人包裹成一个稳定的卵形光茧。
周围的战国景象——绛紫色的天空、血腥的大地、遥远的厮杀声——开始剧烈地扭曲、抖动，色彩剥离，线条融化，如同浸水的油画般迅速淡化、消失。最终，所有感官信息被一种绝对的、虚无的寂静与黑暗所取代。
……
时间秩序局，第七枢纽，首席执法官专属平台。
虚无之中，一点蓝光乍现，随即扩展成门。陆时砚的身影从光门中稳步踏出，脚下的银色金属平台传来坚实而冰冷的触感。
他身上的作战服纤尘不染，仿佛刚才并非身处尸山血海的古战场，只是进行了一次短暂的散步。
平台位于一片浩瀚的虚空之中，这里是秩序局总部的交通枢纽之一。
无数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金属平台如同岛屿般悬浮，由一道道流动的纯能量桥梁连接。平台上，穿着统一制式银灰或深蓝服装的执法官、技术员和文职人员行色匆匆，彼此间交流简短而高效。
巨大的全息屏幕悬浮在虚空各处，显示着无数时空碎片的实时状态监控图、复杂的数据流瀑布以及不断更新的任务列表。
整个空间充斥着一种低沉的、属于无数精密仪器协同运作的嗡鸣声，秩序井然，效率至上，却也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情味。
“首席。”
“陆首席。”
沿途遇到的每一个人，无论等级高低，在看到他时都会立刻停下脚步，微微躬身，致以恭敬且带着深刻敬畏的问候。
他们的眼神中，除了对地位的尊崇，更多是对其绝对能力与冰冷无情的畏惧。陆时砚对此视若无睹，只是用几乎无法察觉的幅度微微颔首，脚步没有丝毫迟滞，径直走向位于平台深处、被更高权限力场保护的专属指挥室。
纯白色的指挥室内，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除了中央一张悬浮的、流淌着数据光的弧形操作台，以及四面环绕墙壁的、不断刷新着海量信息的光子屏幕外，空无一物。
极简，乃至于是刻意的空白，象征着使用者摒弃一切杂念，专注于任务本身的意志。
陆时砚取下战术目镜，随手将其吸附在操作台指定的凹槽内进行数据同步与能源补充。露出的完整脸庞，线条利落如刀削，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这是一张足以令人屏息的英俊面容，却因那双过于漆黑、缺乏温度的眼睛，而显得疏离且难以接近。
他走到操作台前，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光屏上快速滑动，调出刚刚结束的“ZS-734碎片裁决任务”报告，进行最后的细节确认与自动化归档。
【任务编号：CP-8841。执行人：陆时砚。结果：成功。】
【备注：执行过程中检测到微弱未记录时空扰动（1.3 KCU），已自动记录至异常数据库，暂定威胁等级：无害（待后续批量分析）。】
他的目光在“未记录时空扰动”和“1.3 KCU”这两个词条上停留了大约0.5秒。那种转瞬即逝的、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熟悉感的涟漪，再次掠过他的意识边缘。是某种新型号的时空乱流？还是……
他将这归类为长时间、高负荷处理时空异常所带来的感官疲劳与神经误判。秩序局高级手册第十一条：相信数据，而非不可靠的直觉。
就在他指尖即将划过光屏，关闭任务报告窗口的瞬间——
“嘀——嘀——嘀——”
一声声尖锐、急促、带着不容置疑优先级的警报声，强行撕裂了指挥室的宁静。一个边缘闪烁着刺眼红光的加密信息窗口，如同带着千钧重量，强行弹入他视野的正中心，覆盖了所有其他数据流。
【发信源：时间议会 - 最高指令通道。】
【权限验证：首席执法官，陆时砚，生物信息码唯一绑定。】
【标题：最高通缉令——代号“烛龙”清剿行动，最终授权书。】
“烛龙”。
这两个字映入眼帘的瞬间，陆时砚正在滑动光屏的右手食指，微不可查地停滞了半毫米。他的瞳孔有极其短暂的收缩，幅度小到连最精密的微表情分析仪都难以捕捉。他脸上的肌肉线条没有任何改变，依旧是那片冰封的荒原，仿佛只是收到了一份关于日常巡逻区域的例行通知。
他用指纹与动态虹膜双重加密方式，解锁了信息窗口。
冗长的、布满了法律术语和官方辞令的文本缓缓展开，但其核心内容，却简单、直接、残酷：
通缉目标：季辰（前时间秩序局首席执法官候补，代号：烛龙）
叛逃确认时间：标准历，三年又四个月零七天前。
主要罪行：
1. 非法入侵时间核心数据库，窃取绝密级时空架构信息。
2. 多次、蓄意、严重干预多个一级管控历史节点，造成不可逆的潜在连锁风险。
3. 对抗执法，重伤十三名高级执法官，破坏重要时空稳定装置。
综合威胁等级：最高（灭世级）
最新行动指令：兹授权首席执法官陆时砚，作为行动唯一负责人，即刻起动用一切必要权限与资源，对目标“烛龙”进行跨时空追踪、定位，并在确认目标后，执行……最终裁决。
最终裁决。
秩序局内部，对“彻底、永久性抹除目标存在”的官方、书面化称谓。
在指令文件的末尾，附带着季辰的档案全息照片。照片上的青年，有着一头似乎永远也打理不驯的深棕色短发，眼眸明亮清澈，如同蕴藏着未被污染的少年星辰，嘴角扬起一抹带着几分痞气、却又无比耀眼的阳光笑容。
那是三年前的季辰，是他麾下最优秀、天赋最高、却也最不守规矩、最让他耗费心力的学员，是曾经……会跟在他身后，用各种或认真或玩笑的语气，一声声喊着“教官”的人。
陆时砚的目光，如同扫描仪般，平静地、逐像素地扫过那张鲜活的笑脸，然后，没有任何停顿地移开，落在了需要他进行生物信号确认的授权区域。
没有质疑，没有寻求更多情报，甚至没有一丝符合常理的情感波动。他抬起右手，将掌心按在冰冷的感应区。
【权限确认中……】
【生物信号匹配：100%。】
【首席执法官，陆时砚，已确认接收“烛龙清剿”最高指令。】
【授权生效时间：即时。】
冰冷的电子音宣读完毕。加密信息窗口如同被戳破的泡沫，瞬间消失无踪。指挥室内恢复了之前的死寂，只有四面光屏上无声奔腾的数据流，映照着他棱角分明、如同大理石雕塑般的侧脸，和他眼中那片亘古不变的、绝对零度的冰原。
他站起身，再次走到那面占据整堵墙壁的、由特殊材料构成的观察窗前。
窗外，并非星辰宇宙，而是无尽虚空中，那万千生灭、扭曲闪烁的时空碎片光斑。每一个光斑，都可能是一个王朝的兴衰，一个文明的起落，无数生命的悲欢离合。
它们在那片永恒的黑暗背景板上，上演着永无止境的戏剧。
而在那片光怪陆离、混乱无序的背景深处，仿佛有一个模糊的、带着淬毒般嘲讽笑意的声音，穿透了重重时空的壁垒与三年的时光尘埃，在他耳畔最深处，悄然响起——那是叛逃事件发生后，他最后一次与季辰正面交锋时，对方留给他的、淬满恨意的诅咒：
“陆时砚，你就抱着你那该死的、冰冷的秩序，一起烂在这虚伪的永恒里吧！”
陆时砚闭上双眼，隔绝了窗外那片象征着无尽任务与责任的景象。
一秒钟后，当他再次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剔除了所有杂质的、足以冰封灵魂的绝对寒冷。
狩猎，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卷：冰封的时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