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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祠堂深处有神明 ...
夏末的午后,岭南的日头依旧毒辣,带着海腥气的风穿过樟林村密密麻麻的“下山虎”和“四点金”厝屋,拂过村口那棵须髯垂地、独木成林的老榕树,带来一丝黏稠的、挥之不去的闷热。
八岁的姬南乔像一只被猎犬追赶的、慌不择路的小兽,在狭窄的巷弄里拼命奔跑。身后是几个同龄孩子尖厉的叫嚷和嬉笑声,石子儿擦着她的脚后跟飞过,溅起路面上浅浅的积水。
“没爹妈教的野丫头!” “略略略,跑快点呀!哭包!”
汗水混着泪水,模糊了南乔的视线。她不是野丫头,她有爸爸妈妈,他们在很远的、有高楼大厦的深圳。她也有家,有爷爷奶奶,可这个“家”,总像是缺了一角,漏着风,让她在无数个夜晚蜷缩起来,仍觉得冷。不合群是她的原罪,沉默是她的枷锁,她就像一粒误落入潮汕这片宗族血脉紧密土壤里的异类种子,挣扎着,却无法生根。
肺叶火辣辣地疼,脚步越来越沉。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她慌不择路,一头撞进了一条更深的巷子。视线尽头,是一座肃穆的建筑——姬氏宗祠。
那是村里最古老、也最威严的存在。平日里,大门紧闭,只有逢年过节或宗族大事时,才会由族里最德高望重的阿公们,神情庄重地开启。爷爷奶奶无数次叮嘱过她,小孩子不许在祠堂附近嬉闹,那是供奉祖先神明的地方,惊扰了先人,会带来厄运。
然而此刻,身后的恶意比虚无缥缈的“先人”更让她恐惧。她回头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身影,咬咬牙,用尽最后力气冲向那扇紧闭的朱红色大门。
奇迹般的,那扇看似沉重的大门,在她用小小的肩膀猛地一撞之下,竟“吱呀”一声,裂开了一道缝隙。南乔想也没想,侧身挤了进去,随即用后背死死抵住门扇,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喧嚣。
轰——
世界骤然安静。
只有她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在空旷的厅堂里被无限放大。
光线陡然暗了下来。一股混合着陈旧木料、常年香火、以及某种清冷幽兰之气的味道,蛮横地钻入她的鼻腔。她贪婪地喘息着,好一会儿,眼睛才适应了祠堂内的昏暗。
高,深,阔。
这是祠堂给她的第一感觉。午后的阳光被精致的木雕窗棂切割成一道道光束,斜斜地射入殿内,光束中尘埃飞舞,如同金色的浮游生物。光束之外,是深沉莫测的幽暗,隐约可见无数黑底金字的牌位,层层叠叠,密密麻麻,从高高的神龛上一路延伸下来,像一片沉默的、凝视着她的森林。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力弥漫在空气中,让她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
她这才感到后怕。自己竟然闯进了祠堂!
外面的叫嚷声似乎远去了,或许是他们也不敢靠近这片禁地。南乔稍微松了口气,但随即,一种更深沉的、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孤寂感,裹挟着方才的委屈,汹涌袭来。她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把脸埋进膝盖里,瘦小的肩膀开始不住地颤抖,压抑的、小兽呜咽般的哭声,在寂静的祠堂里低低回响。
为什么没有人喜欢她?为什么爸爸妈妈不能陪在她身边?为什么她总是和别人不一样?
无数个“为什么”在她小小的脑海里盘旋,却没有一个答案。她哭得专注而伤心,仿佛要将积攒了八年的委屈,都在这一刻倾泻给这片无言的、属于祖先的领域。
不知哭了多久,直到嗓子都有些哑了,她才泪眼朦胧地抬起头。
就在这时,她看见了一双脚。
那是一双穿着青色布鞋的脚,布料细腻,一尘不染,安静地立在离她不远处的青石地板上,仿佛已经在那里站了亘古的时光。
南乔的哭声戛然而止,心脏猛地一跳。她惊恐地、一点点抬起头来。
逆着从窗棂透入的光,她首先看到的是一角月白色的衣袍,质地像是某种她从未见过的、极为柔软的丝绸,流淌着淡淡的光泽。再往上,是一张清俊得不像真人的脸。
看起来约莫二十几岁,眉眼修长,鼻梁挺直,唇色很淡,像是初春樱花的花瓣。他的皮肤很白,却不是病态的白,而是如同上好的羊脂玉,温润通透。最奇特的是他的眼睛,深邃得像祠堂天井里那口古井的水,平静无波,却又仿佛映着千年岁月的星辉,此刻正带着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讶异与……关切,低头看着她。
他不像村里任何一个年轻人,也不像电视里那些光鲜亮丽的明星。他像……像这祠堂里某幅古画上走下来的人,带着一身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清冷与宁静。
南乔吓傻了,忘了哭,也忘了害怕,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男人蹲下身来,这个动作让他与她的视线平齐,那身月白的长袍下摆拂在微尘不染的地面上。他离她更近了,南乔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好闻的、清冷的幽兰香气,与祠堂里的香火味交融,奇异而令人安心。
“小娃娃,何以在此哭泣?”他的声音响起,不高不低,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像古琴的尾韵,清越而沉稳,敲打在寂静的空气里。
南乔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该说什么?说她是被追打逃进来的?说她没有朋友?说她想念父母?面对这个陌生而奇异的男人,她不知从何说起。
男人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温和。那目光似乎有一种魔力,抚平了她紧绷的神经,撬开了她紧闭的心扉。
“……他,他们追我……打我……”她抽噎着,断断续续地开始诉说,“……说我……是没人要的野孩子……我、我不是……我阿爸阿妈在深圳赚钱……”
一旦开了口,委屈便如决堤的洪水。她语无伦次地诉说着平日的孤单,同龄人的排挤,对父母的思念,还有爷爷奶奶虽然疼爱却无法理解的隔阂。她说得很乱,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小小的身子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
在整个过程中,男人始终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没有不耐烦,甚至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那平静的眸光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她的诉说,微微荡漾了一下。
直到她说到“我好想阿妈……可是她过年才能回来……”再次泣不成声时,他才极轻地、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那叹息轻得像一片羽毛落下,却奇异地安抚了南乔激动的情绪。
他伸出手,动作自然地用那宽大的、月白色的袖子,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和鼻涕。他的指尖微凉,触碰到她滚烫的皮肤时,带来一种舒适的镇静。
“莫哭了。”他说,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定力量,“眼泪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欺负你的人觉得你软弱。”
他站起身,走向正中央那张巨大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供桌。供桌上,三牲五果摆放整齐,香炉里插着新燃的线香,青烟袅袅。
南乔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那是给祖先的供品!怎么能动?
却见男人神色自若地伸出手,从那碟精致的、印着红印的“书册糕”上,取了一小块下来。他的动作行云流水,自然得仿佛只是从自家桌上拿一块点心。
他走回来,重新蹲下,将那块洁白的、散发着糯米和糖霜甜香的糕点递到南乔面前。
“饿了吧?吃点东西。”
南乔瞪大了眼睛,看看他,又看看他手中的糕点,小脸上写满了震惊和犹豫。动祖先的供品,是会遭天谴的!
男人似乎看穿了她的恐惧,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那笑意很淡,却瞬间驱散了他周身些许的清冷,让他看起来真实了许多。
“无妨。”他声音温和,“予你,便是你的。”
那甜香丝丝缕缕,诱惑着饥肠辘辘的孩子。最终,食欲和对眼前这个陌生人的信任战胜了恐惧。南乔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接过那块书册糕,小小地咬了一口。
清甜、软糯,入口即化。那是她从未尝过的美味,仿佛所有的委屈和悲伤,都被这口甜丝丝的糕点温柔地抚平了。
“好吃吗?”他问。
南乔用力地点点头,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像只偷食的小仓鼠。
“那便好。”他抬手,很轻地摸了摸她的头。他的手掌温暖干燥,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记住,你并非孤身一人。这祠堂,是你的根。你的先祖,在看着你。”
他的话语很轻,却像种子一样,落进了南乔幼小的心田。她似懂非懂,但那股萦绕在他周身的、令人心安的气息,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想要依赖。
“你……你是谁?”她终于鼓足勇气,问出了心底最大的疑惑,“你为什么在这里?我……我从来没在村里见过你。”
男人收回手,目光掠过她,投向那层层叠叠的祖先牌位,眼神变得有些悠远,仿佛穿透了这祠堂的屋顶,看向了无比遥远的时空。
静默了片刻,就在南乔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清越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沧桑:
“我么……是这里的守祠人。” 他顿了顿,目光落回她脸上,看着那双清澈的、带着泪痕却依旧明亮的眼睛。 “至于名字……你可以叫我,‘维桢’。”
维桢。
姬南乔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真好听。像诗一样。
窗外,老榕树的枝叶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吟唱一首古老的歌谣。一道阳光恰好移动,照亮了供桌旁男人清俊的侧脸,和他月白袍角上一道她用言语无法形容的、隐隐流动的暗纹。
那一刻,八岁的姬南乔并不知道,“维桢”二字,出自《诗经·大雅》——“王国克生,维周之桢”。她更不知道,这一撞,撞进的不是冰冷的祠堂,而是三千年前,一位周王室公子,孤独而漫长的永生。
命运的齿轮,从她撞进他怀里的这一刻起,开始缓缓转动。一段始于陪伴,终于守护的漫长故事,就在这弥漫着香火与糕点甜香的祠堂里,悄然揭开了扉页。
嗨!本篇新文和大家见面啦!
小作者本身是潮汕人,所以背景地区设置在这里。
本篇文会出现很多潮汕文化,包含非遗、美食文化等等。如有不实的地方,欢迎同乡指正!
希望给大家带来良好的阅读体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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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祠堂深处有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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