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花开树影人》暖阳灿烂

7、婚礼

　　……膝盖好痛

　　……肚子也好饿

　　她睁开眼睛，看见自己跪在地上，黑白大理石地板上，映出一张苍白的小脸。

　　好熟悉的场景，眼睛瞪大，恐惧从心底最深处蔓延，人开始窒息，她缓缓抬头，天花板上吊着怪异夸张的水晶灯，不远处摆放一个五人座牛皮沙发，男人戴一副眼镜，坐在沙发上，撑开报纸正在阅读……

　　他察觉到视线，抬头冲她轻笑，轻飘飘地问：“还想再跪一个小时吗？”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身体开始发抖。

　　报纸被折叠整齐放上茶几，男人优雅地点上一根烟，靠上沙发背，“下次别帮你妈说话了，我是一家之主，我想干什么轮得到你多嘴？”

　　男人的脸色瞬间变得凶狠，“给我跪直了！”

　　“听到没有！”

　　“成怡！”

　　黑暗当头泼下，她连滚带爬朝前方奔跑，四处都是黑色，什么也看不见，她不敢停下，她要跑，不停地跑……

　　“砰！”头顶好像有什么爆炸了，她吓得捂住脑袋，掌心刺痛，打开看，手心里躺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碎片，碎片中藏有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

　　是她的匕首。

　　……

　　她已经在这里站了许久，脚上没有穿鞋，冰冷从脚底窜上来，她咬着牙，紧紧握住刀柄。

　　面前的大床上，那个男人醉醺醺躺着。

　　他睡着了，现在刺下去，她和妈妈就能解脱。

　　杀人也要技巧，她看过书，反复练习过无数次，现在的她，闭着眼睛就能找到脖子上的大动脉在哪儿。

　　手在颤抖，她想没关系，只要狠心，用力地刺下去，血管里会喷射大量红色血液，他会因为失血性休克死亡。

　　她一步一步往前移动，双手紧握，这把匕首已经买了两年，刀刃锋利，可以轻松切下一块紧实的肉，而现在，它要完成当初购买的目的了。

　　“成怡！”

　　她转头，母亲不知何时来到背后，女人瞪大眼睛，像是看见了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他是你父亲！”

　　成怡从噩梦中惊醒，全身湿透，苍白纤细的手指无力地把贴在脸上的发丝撩开。

　　房间里很黑，一束光穿过窗帘缝隙，打在眼睛上，成怡不适地侧过脸。

　　现在正是夜里最安静的时候。

　　又梦见以前了，成怡紧闭眼睛，努力忽略那些侵袭大脑的痛苦记忆。

　　双手颤抖着在床头摸索，她拿起手机，打开与老秦的微信聊天页面，快速打字。

　　“你过……”

　　手指僵在半空，老秦这段时间都没有来，而且这么晚，他可能会看不到信息。

　　成怡迅速打开语音通话。

　　音乐在老旧的房间里不紧不慢地响起，成怡焦虑地啃起手指，30秒后，对方接听。

　　“喂……成怡啊……”

　　“你现在过来……”

　　“……之前不是说了吗，”对方打了个哈欠，紧接着是翻身开灯的声音，“……我还在海城看海货，过两天才能回去……”

　　成怡挂断电话。

　　对方马上打过来，成怡直接关机。

　　她好难受。

　　脸上的汗水落在凉席上，慢慢渗开。

　　成怡胸脯起伏，眼泪与汗液结合，她闭上眼睛，手机掉在木地板上也无暇顾及。右手下滑，单薄脊背猛地弓起，不一会儿，黑暗的房间传出压抑哭泣的呻/吟。

　　窗外的天空渐渐变得灰白，不一会儿，大地亮起，光撩起窗帘，小心翼翼爬上床，躺在赤裸的女人身旁。

　　光轻轻亲吻女人苍白的皮肤，女人睁开眼睛。

　　成怡把手机闹铃关掉，上了22路公交。

　　现在是早上7点，她平常起床的时间。坐公交从家里到张姐图文广告店需要一个小时。

　　今天出门太早，车上只有零星几个出门锻炼或是买菜的大爷大妈。成怡坐在最后一排，看向窗外。

　　下了车，成怡习惯性看一眼对面的南城大学，转身朝后走。

　　“今天这么早啊。”煎饼摊前的大娘笑着问成怡。

　　成怡看着锅子里被摊开的酱料，点了点头。

　　拿手机付钱的时候，才看到林昀早上7点15分发过来的微信。

　　林昀【我搬过来住了，今天可以一起上班吗？】

　　成怡愣了几秒，才开始打字。

　　成怡【我已经到店了。】

　　李芸芝平常都是第一个到店的人，这天她像往常一样把电动车停在店门口附近，刚抬头，就见店铺玻璃门敞开着。

　　员工里只有她、宋晓虎、成怡三人有钥匙，宋晓虎几乎每天都是踩点上班。成怡总是排第二。

　　“成怡姐，今天怎么这么早？”李芸芝进了门，看到成怡靠在座椅上，有些诧异。

　　她把包放在桌上，拿出早上做的早餐，放进微波炉里打热。

　　“嗯，睡不着。”

　　李芸芝坐在成怡旁边，“失眠了吧？失眠最痛苦了，我最近也在失眠……”

　　成怡看向李芸芝，“你怎么了？”

　　李芸芝神秘地笑，“刚刚发群里了，你看一看？”

　　成怡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群，一眼就看到一张喜庆的电子喜帖。

　　成怡一愣，随后惊喜道，“你要结婚了！”

　　“是啊，成怡姐，这几天我因为结婚的事情，紧张到睡不着觉呢！”李芸芝夸张地摇头。

　　成怡笑出来，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电子相册里的新人相拥在一起，恩爱甜蜜，成怡慢慢往后翻，翻到最后一页，“下周一举行？”

　　“对，店里员工都请了，我郑重声明，你们可不要送红包啊，咱们老同事一场，就是借我结婚请大家去我们村子里玩的。”

　　“张姐呢？”

　　“我跟嫂子说过了，她说店里放两天假。”

　　两人正说着话，群里一时热闹起来，成怡看了眼，全是宋晓虎发的。

　　宋晓虎【哇！】

　　宋晓虎【我天，真的假的！】

　　宋晓虎【李芸芝，你终于要结婚了！@李芸芝】

　　宋晓虎【你再不结婚我都以为你们要分手了】

　　李芸芝【闭嘴吧你】

　　林昀【恭喜恭喜】

　　没过多久，宋晓虎如一阵龙卷风快速刮进来，“李芸芝，你终于要嫁出去了！”

　　李芸芝最嫌弃宋晓虎咋咋呼呼的样子，从座位上蹦起，“你别喊啦！”

　　这时林昀刚好也笑着走了进来。

　　他先跟李芸芝说了祝福的话，再坐到位置上。宋晓虎和李芸芝还在互相斗嘴，店里吵吵嚷嚷的。

　　林昀看起来心情很不错，他问成怡，“今天怎么这么早上班？”

　　“起早了。”成怡对他笑了笑。

　　笑容无法到达眼底，林昀愣住。

　　这时李芸芝拉起成怡评理，两个大人像小孩一样翻起旧账，成怡站在中间，无奈地摇头。

　　不对劲，林昀目不转睛看着成怡，她明明看上去很开心，但为什么会让他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林昀张了张嘴，很想问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俩住得近，我有车，”林昀等成怡坐下，轻轻说，“我可以送你上下班。”

　　“林昀，”成怡脸上还带着笑容，她注视林昀，眼里却一片漆黑，沉静得似一潭死水，“不用了。”

　　林昀惊住，像是被当头一棒，半天没有反应。

　　身后突然传来宋晓虎的声音，“周一去啊，”他掏出手机查路况，“有点距离，我们租辆车一起吧……”

　　“我有车，”林昀快速转头，“我开车送你们。”

　　周一，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一辆线条优雅低调的黑色汽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

　　宋晓虎坐在副驾驶，望着驾驶座上的人啧啧称赞，他知道林昀条件好，没想到今天一见，会这么好。

　　样貌出众，又不差钱，来他们店工作是为了体验生活吧。

　　宋晓虎是个藏不住事的，就把心里话问了出来。

　　林昀笑着开口，“对我来说在哪儿工作都是一样，张姐这挺好的。”

　　说完看一眼后视镜，成怡一个人坐在后排，靠着车门看向窗外，似乎并没有在听他们说话。

　　两个小时候后他们到了星河村。

　　汽车沿着干净整洁的马路缓缓前行，宋晓虎趴在车窗上，惊叹，“这里也太漂亮了吧！”

　　星河村是南城重点扶持的旅游村落之一，宣传口号就是人文与自然和谐相处，这里的建筑独具一格，在浓重的历史感前又不缺乏现代设计，周围草木花香，河水潺潺，山上的竹林在清风里悠闲地摇摆着腰肢。

　　成怡打开窗户深深吸了一口气，新鲜的氧气进入肺部，让她混沌的脑袋都清醒不少。

　　这几天她严重失眠，基本睡不了五个小时，精神时常处于崩溃边缘。

　　成怡看着自己的手，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

　　“嘎嘎！嘎嘎！”

　　一群鸭子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它们挥着翅膀，大摇大摆挡住车头，从马路上穿行而过，浩浩荡荡一群，完全看不到尾。

　　车上三人都是在城市长大，很少能见到这样的场景，林昀停了车，三双眼睛不约而同望向前方。

　　“这得多少只鸭子啊。”宋晓虎咂舌。

　　“上千只呢！”一个戴帽子的老农从旁边陡坡爬上来，手上挥舞一根细竹竿，时不时赶一下，呵呵地笑。

　　“我去！大爷你可真厉害！”宋晓虎朝老农竖起大拇指。

　　老农笑得前俯后仰，成怡也笑起来，突然她脸色一变，迅速坐直身体。

　　山里凉爽，微风习习，也不经意带来了远处的声音。

　　“你不给钱我今天就打死你！别跑！”

　　成怡冒出冷汗，快速转头，视线看向远方的小山坡上。

　　一户农家里有两人正在拉扯，男人骂骂咧咧扇了面前女人一巴掌，女人摔倒在地，八、九岁的小女孩哭着从屋里跑出来，护在母亲面前。

　　噩梦在眼前呈现，成怡紧绷的弦，断了。

　　鸭子和老农离去，林昀准备发动车子。

　　“我要下车。”

　　“什么？”林昀疑惑地回头。

　　“我要下车！”成怡眼睛发红，颤抖着冲林昀吼。

　　林昀心神震荡，赶忙把门锁打开。

　　成怡毫不犹豫跳下车，往小山坡上跑。

　　宋晓虎被成怡突如其来的行为吓到，“成姐！成姐你干什么！”

　　“砰”地一声，身后车门大力关上，林昀绷着一张脸，快速绕过车头丢下一句你在车里呆着，就往前追。

　　宋晓虎呆滞地坐在车里，看着两人逐渐跑远。

　　成怡从未想过自己能跑得这么快，脚下的石头，花草，周围的树木，好像都在为她让道。

　　她死死盯住前方的院子，胸腔泛起一股恨意，马上了，马上了，马上就可以解脱了！

　　农家院前堆着一些盖房子用的红砖，成怡跑到跟前捡起一块就冲进院中，毫不犹豫朝男人的头砸去！

　　男人正抓住女人的胳膊要把她拉起，余光瞥到一抹飞掠而过的白底碎花，条件反射就躲了一下。

　　他跑开两步，抬头见成怡和手上的红砖，吓得大骂，“你谁啊！神经病！”

　　成怡挥了个空，转头看男人，如在看一个死人。她好似听不见男人的大喊大叫，发疯似的朝他追。

　　男人吓得直往后退。

　　这个疯女人不知怎么出现，穿着一身碎花连衣裙，虽然样貌不错，但她的脸毫无血色，长发乌黑披在肩头，风一吹，十足像个从山林里飞出的女鬼。

　　瘫坐在地上的女人也被成怡的样子吓住，紧紧护住怀里的小女孩。

　　“别过来，你别过来啊！信不信我揍你！”男人脚软跌倒在地。

　　成怡看准时机猛扑上去，手中的红砖眼看就要砸向男人的脸，突然从后面伸出一双大手，大力抱住她。

　　后背靠上宽阔温热的胸膛，成怡身形僵住，瞬间回归了一些神志，她仰头向后望，一双干净温柔的眼睛担忧地看着她。

　　“你怎么了，成怡？”

　　声音真好听，成怡心想。

　　林昀看成怡的动作缓下来，握住她拿红砖的手，附耳轻语，“让我来解决这一切，好吗？”

　　抱住她的手臂很温暖，成怡不禁眼眶酸涩，手中的红砖掉落在地，她点了点头。

　　林昀紧紧拥住怀里的成怡，松了口气。

　　坐在地上的男人还在叫嚣着报警，言语粗俗甚至恶心。

　　林昀猛地抬头，面色狠厉，只是一眼，男人就被震慑住，看着面前高大凌冽的林昀，他如一只被宰杀的公鸡，叫声嘎然而止。

　　成怡躺在林昀怀里，身上轻飘飘的，大片金光闪闪的星光遮住眼睛，她的脑袋渐渐变得昏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