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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争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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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上豆大的光,照的屋内红账昏黄,门窗上贴了一个大大的喜字。
两个男人模糊的剪影映在红账上,这是他们的新婚之夜。
对面人伸出一只手,轻抚着安隅的脸。
感受到脸颊上的温暖,被捧住一侧脸颊的安隅,双眸潋滟望向对方,好似期待另一个男子有什么行动。
那身材稍宽的男子不负他的期许,微微笑着,桃花瓣一般的眼眸露出狡黠,头慢慢前倾,带着不容置疑的深情吻了上去。
尽管安隅不满他得意的模样,但新婚当夜,他也不好发作,便忍着那点羞恼闭目迎接他的亲吻。
然而,就在这气息交错之间,一股森冷之气萦绕整个房间,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偷偷窥视着他们。
安隅头皮发麻,蓦地睁开双眼,竟看到一颗巨大的龙头在男人身后!
那龙头满脸银灰鳞片,头顶枝杈状粗壮的角,斗大的猩红双眼死死盯着男子背后,在昏暗房间里散发着几乎凝滞的杀气!
但男子仿佛什么也没察觉一般,双眼轻阖,稍薄的唇缓缓靠向他。
一阵至喉间挤压出的低吼兽音震破了安隅的神经,只见那妖龙张开血盆大口,竟是要活生生吞了他!
安隅急得满头大汗,想要那人逃,但他发现自己此刻竟然动不了!想要呼喊,喉咙里仿佛卡了什么东西,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
就在眼睁睁看着男子被生吞之时,安隅惊叫出声,猛然睁开双眼,嘴里大喊:“山拾!”
他额头尽是汗水,待视线由模糊转为清明之时,目光所及之处,房间里皆是雅致的装饰,空气里传来阵阵檀香,身下软绵的被子仿若被云端包裹,舒服的他恨不得再次沉眠。
“山拾?又是这个名字。”
房间里忽然传出一个男音,清甜而又温润。
寻着嗓音望过去,一个男子坐在窗前,手中拿着经书,望向他的眼里尽是温和的笑意。
是叶延庭。
这个人很好相处,与他交谈过的安隅这样想着,心里顿时放松下来。
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因他不知该从何说起。
想要直起上半身,却牵扯到他遗忘的伤势,痛呼出声:“呃……”
叶延庭忙放下书,来到他跟前,重新扶他躺下,道:“别乱动,你身上的伤还没好透。”
安隅随着他的力道躺下,目光无意中扫过身体,却发现自己的衣服已被换过,脸色倏地发白!
不顾肩上的伤势,急得在胸前胡乱摸索,却没有摸到熟悉的环状硬物。
他抬起头看向叶延庭,舌头在嘴里打结似的,怎么也说不清楚:“我、我的东西!在、在哪里?”
叶延庭道:“小兄弟说的是什么?”
安隅道:“戒指!是我的戒指!”
叶延庭笑道:“小兄弟不要急,”指着枕头道:“戒指在枕头下面。”
安隅掀开枕头,果然有一枚戒指静静躺在床褥上。
他不由松了一口气,将戒指小心捧在手心里。
叶延庭观他的神色,仿佛手心里捧着的东西是他的至宝。好奇道:“这东西似乎对你很重要?”
安隅点头:“……没有它,这些年,真不知道该如何挺下去。”
叶延庭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的脸瞧,仔细看去,眼神里却又空无一物,仿佛只是单纯的发呆。
安隅见他神色茫然,道:“你怎么了?”
叶延庭回过神来,缓缓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陈年往事。”
“对了,”脑海里拂过一道飘逸的身形。安隅道:“山拾呢?他在哪里?”
叶延庭道:“你说的山拾,可是师兄陆翠微?”
“……是的,就是他。”尽管不愿承认他的新身份,但他接受现实。
山拾已不再是独属于他的山拾,而是霄逸殿大弟子陆翠微。
至于山拾为什么会失去记忆忘掉他,他相信,不久的将来,事情总会有清朗的一天。
他不信自己总在山拾身边晃悠,山拾会记不起他。
听他这样说,叶延庭难掩复杂神色:“听石楠师弟说,你找了他三年之久,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安隅握紧拳头,道:“当然是追回他,让他重新想起我们的过往。”
正这样激情澎湃的说着,叶延庭冷不防给他当头一棒。
他道:“我劝小兄弟若是想要长久待下去,最好不要说自己认识陆师兄,也不可对他表达一丁点的爱意。否则,会被掌门轰下山去。”
安隅一愣,不解道:“为什么?”
叶延庭又拿出一贯亲和的笑容,道:“你在这里呆久了,自然就明白了。”
安隅只觉得他在敷衍自己,微微撇嘴,心底有些不服气。
又过几日,待伤势好转后,安隅被安排面见掌门。他不觉有异,换了一身弟子给他的洁白衣袍,兴冲冲去了。
也许陆翠微也在那呢!心里甜丝丝的想着,不知不觉,已随着领路的弟子来到殿前。
走进大殿,殿内没有民间所说的金碧辉煌,反以雅致温润的白楠木作为底色,铺就整个殿堂,四根粗壮的柱子尤为显目。
堂顶正中藻井钳着月白色琉璃瓦,随着光线照射进来,仿佛置身于被雨水冲刷的清透早晨,令人神清目明。
可与之相比的,大殿两旁站着的人,各个脸色肃穆,如丧考妣。
安隅期待的人果然在众人之首,那人一身洁白,亭亭玉立,哪怕与众师弟穿着相仿,相貌气质依然脱颖而出。
但冷锋似的下颌未朝他侧过一点。
这点并未打击他的积极性,安隅一见他便喜不自胜,嘴角一弯,就要上前同他说话。
忽然,“咳咳”两声,打断了他正要上前的步伐。叶延庭看了他一眼,脸上尽是不赞同的神色。
安隅一瞬间便想到了那日他对自己说的话,紧张的情绪由心里散发开来。
这时,他才注意到石楠独立于殿中央,眼中有什么难言之隐,脸皮紧绷着,仿佛之前经历了一场言辞犀利的问责。
安隅惶惶走到石楠身边,小声道:“石楠兄弟,怎么回事?”
边问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殿中前方一个满头雪白的老头,目光严肃的看着他,虽然头发全白,但脸上未见一丝皱纹。
这对安隅这个凡夫俗子来说,非常稀奇,不由多看两眼。
坐在殿中前方的人是霄逸殿十三代掌门陆英贤,感受到安隅的目光,陆英贤目光转柔,带着循循善诱的语气问:“孩子,听闻你与本派弟子陆翠微有些渊源,快说说看,你是怎么认识翠微的?”
安隅感到后颈一凉,想到叶延庭的话,直觉认为,若他说出自己与山拾关系匪浅,他真的会被这看似慈眉善目的老头轰下山去!
深深看了那面无表情的男子一眼,咬着牙道:“谁说我认识他,我与你那位弟子,从不相识!”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无不交头接耳。
就连那自始至终不曾看他一眼的人,都不由微微侧目。
一名弟子道:“无知狂徒,不要狡辩了,石楠师弟已经什么都交代了!”
“你不承认,那你就是污蔑师兄了?”
“你今日最好好好交代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
怪不得石楠这么古怪的看着他,八成是觉得自己说了一些无心之言,给他惹了麻烦。
在殿的人七嘴八舌说着谴责他的话,但不管说什么,安隅都充耳不闻。
直到一名弟子上前,是参与那次围剿蛇妖的弟子,他梗着脖子道:“你胡说,你明明说过你认识师兄,还……还说什么、成成成……”
安隅目露狡黠,替他说出羞于口的话语:“与他成亲是不是?”
弟子大骂:“登徒子!你还好意思说!”
安隅坦然一笑:“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人之常情,既然两人在一起,想要得到别人的认可,那肯定是要成亲的!”
“真是不要脸!两个大男人成什么亲啊!”
安隅大惊:“什么?你在说你大师兄不要脸?”
这话一出,那弟子的脸立马黑了,其余人亦是义愤填膺的怒视着他。倒是站在弟子群中的叶延庭,不着痕迹的摇头轻笑。
那弟子大概没有想到安隅又会绕到他的大师兄身上,急得脸红脖子粗:“我没有,我没有这么说!”
“够了!”陆英贤喝止,那弟子大概也觉得自己丢了门派的脸面,低头羞愧退下。又转头唤道:“翠微。”
陆翠微出列,恭谨道:“师父。”
陆英贤目光严肃又带着慈爱,唤翠微名字的时候语气明显放轻。
但不知是不是安隅的错觉,在这看似和蔼的面孔之下,有种隐而不显的压迫。
陆英贤道:“翠微啊,你认真回答,你认不认得这名男子?”
这个答案安隅也想知道,尽管当时陆翠微已回答不曾见过,他还是抱着期许的目光看向他。
结果意料之中,陆翠微的眼眸不带半点波澜,与那时的答案并无区别,冷淡道:“从未见过。”
连说一句累赘的话,都嫌多费口舌。
安隅的眸子一下暗淡下去。
陆英贤转向安隅,质问道:“这位年轻人,还有何话可说?本座弟子与你素无瓜葛,你为何恶意毁人声誉?”
安隅一看这老头目带隐隐的怒意,仿佛再随意污蔑他心爱的弟子,就当罪该万死。
不敢再口出狂言,众目睽睽之下,“扑通”一声跪下,道:“仙长大人,首先,我要先说一声对不起!”
陆英贤捋着同样白花花的胡子,心里明白这名年轻人是要服软了,语气也不如先前严厉,转而温和道:“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安隅脸上状似难以启齿:“其实,那些什么寻人之事,都是我胡诌的,我没想到情况会这么严重,带给你们这么大的麻烦。”
“我其实……我其实是为了引人瞩目,是为了拜师求学,才不顾危险来到这里的。”
“拜师?”石楠瞪大了双眼,“你不是这么跟我……”
后面的话被安隅瞪了回去,只好闭嘴听他胡言乱语。
“你确实是为了拜师?”陆英贤眼中依然有疑。
安隅道:“没错,因为听说必须有仙门举荐,才可入您门下,我小小草民,为了引人注意,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的。”
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个道理他又不是不懂,得要先想办法留在这里,他才有戏唱。
有弟子道:“那你为何不找其他人,偏偏污蔑我派大师兄?和你有……有那什么!”
这快言快语,迫使安隅呆愣下来,其他人怀疑的目光,再次凝聚在他身上。
是啊,如果这人真与师兄没什么瓜葛,那他为何这么多人不去纠缠,非要去纠缠大师兄?
但若说此人真与大师兄有什么,他们又万分不愿相信的,莫不是……
一弟子出列道:“掌门,弟子合理怀疑这人是龙族余孽派来的奸细,龙族一向视我们为眼中钉,这样做是想要破坏师兄在众仙门中的名望,师兄名声受损,传出外界,于我们参加三年后的逐炎盛会十分不利。”
安隅十分无语,他怎么还成奸细了?正要上前解释,又有人道:“钱师兄说的没错,各仙门都知我派大师兄年轻有为,在现今杰出的青年中首屈一指,我派一向以德行服人,如果各大家怀疑起我派师兄的品行,因这人的污言碎语参加不了逐炎盛会,恐会动摇我们仙门之首的位置啊!”
这番话深想下去,确实有一定的道理。
“对啊,这人其心可诛!”
“严查!必须严查!”
安隅听到这,简直要气笑了,他大声道:“你们随随便便嘴一张一合,我合着浑身上下有嘴也说不清了是吧!行,查,我清清白白,身正不怕影子歪,随便你们怎么查!”
石楠眼见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他澄清道:“掌门,弟子可以作证,安隅并非细作,我与他在街上偶遇纯属巧合,也是我领他上山来的。”
那弟子不依不饶道:“既然是你领的,那是他主动要求让你带他过来的,还是你主动带他过来的?”
石楠不知他为何这样问,懵懂道:“是他主动要求我把他带过来的啊。”
那弟子道:“那是了,你又怎知他是否心怀叵测,故意引你领他过来,栽赃陷害大师兄的?”
“这……”石楠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弟子结语:“掌门,最好严惩此人!”
除了少数人,其他人皆随声附和。
安隅一股气憋在心头,没有吱声,目前的情况简直百口莫辩,他倒要看看这老头该怎么评判,这些人还有什么胡诌的罪名加在他身上!
谁知陆英贤略略思忖,将事件抛给了意想不到的人。道:“翠微,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