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土之上（青春序章）》杵桩王

70、第 70 章

　　《时光如旧》
　　电话是壮壮打来的。毕业后，他靠着家里安排，一结婚就进了家牛逼的企业，当了个不大不小的领导，堪称赢在起跑线上。这次他到县城出差，特意联系了陈胜和吴广。
　　对比以前，壮壮变秃了，也胖了。他的身高似乎一直停留在初中那个海拔，日后全往横向发展，只是性格还是那么大大咧咧，一见面就给陈胜胸口来了一拳，接着一个大大的熊抱，力道大得差点把他的腰给勒断。
　　作为总部的领导，壮壮这次来到地方分支机构，颇有些威风。有人专程接驾，为他接风洗尘。走进包房，他自然地被让到主位，往那儿一坐，俨然一副大哥派头。
　　他热情地向陈胜吴广介绍在座的另外两位：一位是剃着板寸、身穿黑T恤的小张，据说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徒弟，性格活络，从进门就没消停过；另一位是头发浓密、穿着白衬衫的小何，看上去还带着几分学生气，气质沉稳许多。
　　“给二位介绍下，这位是陈总，水果生意做得老大了；那位是保健局的吴处长。”壮壮不愧是场面人，职位都往高了报，说得陈胜和吴广都有些不好意思。
　　“跟你们说，我们可是十几年的发小！”壮壮拍着胸脯补充。这句话一出，小张和小何立刻对陈胜二人多了几分敬重，不时起身敬酒。
　　壮壮的酒量本就不错，如今当了领导，更是嗜酒如命。每天还没下班，他就开始琢磨晚上喝酒的事。最近手抖得厉害，可只要饭前喝上一杯，手就不抖了。
　　作为“领导”，在座的人都对他恭敬有加。看得出来，壮壮很享受这种被簇拥、被捧高的感觉。
　　可几杯酒下肚后，气氛越发不着调起来，尤其是小张同志，各种马屁全拍到了马腿上。
　　壮壮正与陈胜吴广叙旧，聊着青春岁月和兄弟情谊，却被急于表现的小张插了话：“陈哥，我师父特别讲义气！要不是他重情义，当初也不会来我们这儿挂职。我就佩服他这股江湖气！”
　　这话听着像是在夸，可把领导形容成“江湖气”，实在有些不合时宜。
　　果然，壮壮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什么江湖义气，我们可是正规公司。”
　　“对对，师父说得对，我自罚一个！”小张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脸上堆着讨好的笑。
　　壮壮又自豪地回忆起少年时代：“我上初中那会儿就有手机了，摩托罗拉翻盖的。”
　　小张却不识趣地唱反调：“吹牛逼吧？您读初中那是什么年代？”
　　“你不信问他！”壮壮指着陈胜，语气已经有些不满。
　　“我信，我信，我再自罚一个！”小张连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认错速度之快，让陈胜都觉得诧异。
　　“那时候有小混混骚扰我女朋友，”壮壮越说越激动，仿佛重回少年时，“我直接在学校门口把那伙人全砍了。”
　　小张却笑嘻嘻接话：“您是没遇到我，遇到我我就把您抓起来！”
　　“你是不是没完了？！”壮壮终于忍不住发火。
　　“呵呵，师父我赔个不是，我再干一杯！”小张再次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陈胜觉得这人着实好玩，闯祸时毫不犹豫，认错时也毫不含糊，倒是把“能屈能伸”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我那酒很贵的，你都干完了我们喝啥！”壮壮故意板着脸说，引得大伙哈哈大笑。
　　本以为小张能消停点，结果他又来一句：“初中就谈恋爱？改天我得告诉师母去，哈哈！”壮壮一听，脸都绿了。
　　相比之下，小何就显得稳重得多。他话不多，只是默默地给大家倒茶、添酒，安静地维持着饭桌上的节奏。
　　当话题转到孩子时，壮壮一脸骄傲地拿出手机，给大家看女儿写的毛笔字。一直安坐一旁的小何，这时才诚恳地开口：“首先实话实说，写得确实不错。但要说特别出色倒也未必——不过，如果告诉我这是一个六七岁孩子写的，那我真的不敢相信。”这番话既表达了认可，又留有余地，显得情商很高。
　　而小张却急吼吼地抢过手机，煞有介事地分析起来：“从笔迹能看出来，写字的人性格比较柔弱。”
　　“你放屁！”壮壮直接反驳。
　　可小张还不罢休：“您不信？我对这个有研究的！您看这个弯折……”
　　晚饭过后，壮壮打发走了两位下属，说要和发小单独叙叙旧。然而他并没有急着赶赴下一场，反而先回了趟酒店，跟老婆视频报了平安，絮絮叨叨聊了好一阵，千叮万嘱之后才挂断电话。当年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如今俨然成了“妻管严”。
　　但接下来的一幕，让陈胜看得目瞪口呆——只见壮壮把手机一把塞进了枕头底下。
　　“你这是干啥？手机不带啦？”
　　“嗨，我还有一部呢。”壮壮咧嘴一笑，搂着陈胜就往外走，顺手从兜里掏出另一台手机。
　　来到酒吧，壮壮才跟陈胜吴广倒起苦水：原来有一回，他在群里约同事出去“潇洒”，结果忘了家里电脑还登录着微信。老婆一看记录，气得直接把他群解散了。回家之后，他跪了一晚上的榴莲。
　　从那以后，老婆就给他上了“紧箍咒”：去哪都得报备，还学会了手机定位。壮壮叫苦不迭，一举一动都在母老虎的监控下。
　　为了“自救”，他悄悄添了部专门用来吃喝玩乐的手机。每次跟老婆报备完之后，他就把那部“家庭专用机”一关，扔在酒店。要是老婆问起，第二天就说太累睡着了。
　　“你可真行！”陈胜听得哭笑不得。
　　“人都是被逼出来的啊。”壮壮一口闷了杯酒，叹了口气，“还是你俩好，单身自在。跟你们说，我都后悔这么早结婚了——我妈非逼我的。”
　　他始终没有主动提起文君。但几杯酒下肚，往事还是浮了上来。那些曾经的意难平，到头来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反倒是壮壮主动提起了雅雯。他揽过陈胜的肩膀，真诚地说：“兄弟，雅雯是个好姑娘，这回可别再让她溜走了。人这一辈子才活多少年，男子汉大气点，别总犹犹豫豫的。”
　　“别像我俩这样，呵呵。”他苦笑着看向吴广，吴广也回以一声叹息。文君是他们心中共同的遗憾，此刻两人同病相怜。
　　说完，壮壮又给了陈胜一拳，力道大得差点让他灵魂出窍——这些心事，想必是吴广告诉他的。
　　当陈胜起身想去结账时，本以为壮壮已经喝多了，谁知刚走到前台，一只大手就按住了他的肩膀。壮壮不知何时已稳稳站在身后，带着酒意却不容置疑：“这儿没你的事，回去坐着。”说着便把他拽了回去。陈胜拗不过那股蛮劲，只好作罢。
　　回去时已是午夜。清风拂面，月光如旧，仿佛还是多年前的那个夜晚。陈胜的大脑拥挤不堪，无数回忆扑面而来，此刻他掏出手机，鬼使神差地拨通了雅雯的视频。
　　过了一会儿，屏幕亮起，映出她惺忪的睡眼——她已经睡下了。
　　“喂，你怎么了？”雅雯的声音带着睡意，显然没料到这么晚会接到他的电话。
　　“我……就想看看你。”陈胜大胆地说。
　　“呵，”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你这是怎么了？喝酒了？”她显然没料到平时含蓄的陈胜会这么说。
　　“我没醉，脑子清醒得很。”陈胜顿了顿，鼓起勇气：“我想见你！”
　　“现在吗？”雅雯有些措手不及。
　　“就现在！”陈胜没有迟疑，不再退缩。
　　头顶着月光，他一路狂奔。雅雯已在楼下等着，搓着手，在冬夜里呼出白气。陈胜从未如此大胆，他快步上前，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像个孩子般哭了起来。
　　雅雯明白了他全部的心意，轻轻拍着他的背，如同安慰一个受伤的孩子。
　　月光如水，静静浸润着相拥的剪影，将这一刻温柔地镌刻在时光里。
　　这是最好的结局。
　　回想过去的感情，用两个字概括就是“拧巴”。而与陈胜在一起，她却感受到久违的松弛，可以毫无保留地展现脆弱乃至不堪的一面。他们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彼此——这是从小刻进骨子里的默契。
　　陈胜十分珍视这份失而复得的礼物，像守护初春的嫩芽般小心呵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