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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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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幕内外》
来到高三,学业压力与日俱增,暑假只象征性的放了十几天,开学后,以往热闹的校园只剩下了高三年级的,为了来年的高考,同学们大多埋头学习,倒是安静了不少。
开学第一天,陈胜推开教室门,抬眼就撞上了那张熟悉又令人生畏的脸——教导主任王老师正抱着教案站在讲台上,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全班。他心里咯噔一下,暗叹道:“真是冤家路窄啊……”
暑气未消的九月,陈胜和同学们搬进了新宿舍。时值仲夏,校舍没有空调,酷热难耐,如同蒸笼一般,本来脑袋就一团浆糊,这下真的煮糊了。
起初,同学们各显神通对抗酷暑。有人抱着草席睡在走廊,有人把水房的水池灌满凉水轮流泡着。直到有人发现了楼顶天台这个风水宝地——夜风习习,视野开阔,很快成了男生们的避暑胜地。
不知哪个死催的第一个发现,从天台望过去,竟能将对面女生宿舍尽收眼底。特别是晚自习后,对面灯火通明,女生们穿着清凉地在走廊走动,在水房洗漱,偶尔还有忘记拉窗帘的寝室......这个发现像野火般在男生中蔓延。
很快,天台成了最抢手的地方。下课铃一响,男生们连洗漱都顾不上,争先恐后往楼顶冲,只为抢占一个好点的位置。他们像一排排虔诚的朝圣者,安静地坐在天台边缘,眼睛瞪得跟探照灯似的。有人咬牙配了新眼镜,更夸张的还弄来了黑科技——望远镜,上课都没这么认真过。整个天台鸦雀无声,只有此起彼伏的吞咽声。
没过几天,天台堆满了人,已经没有多余的地方了,男生们奔走相告,为高三枯燥的学习生活增添了一丝乐趣。
陈胜也被壮壮硬拉上去过一次。透过人缝,陈胜瞥见对面窗内晃动的身影,立刻转身下楼。壮壮笑他不解风情,可他一个农村娃来城里是为了学习的,实在没心思参与这场狂欢。只是后来遇见雅雯时,陈胜还是红着脸提醒她晚上记得拉好窗帘。她歪着头问为什么,陈胜支支吾吾答不上来,脸上烧得发烫。
这场秘密的“观景活动”持续了半个月,直到某个夜晚,女生宿舍顶楼的通道被打开,几个女生也来到她们的天台乘凉,望向对面的铁幕,以为种满了植被。当手电筒的光束照过来,照亮男生这边黑压压的人头时,刺耳的尖叫声划破了夜空。
第二天,学校封死了天台。班主任板着脸训话,说男生们“有辱斯文”。女生们现在都谨慎地拉紧窗帘,男生们则悻悻地回到了闷热的宿舍,再也没了眼福。只有那个拿着望远镜的室友,现在还时常望着对面痴痴的发呆——女生们在天台栏杆上系了条红丝带,在夜风里轻轻飘荡,勾起了脑海中不灭的回忆。
陈胜凭借着自己的聪慧与努力,成绩已稳步追赶到班级前列。然而与此同时,雅雯却陷入了瓶颈。身边的同学个个实力不俗,竞争日益激烈,在步入高三后,她的成绩却停滞不前,在最近的月考中再次受挫。
“唉,太难了……”雅雯将脸埋进掌心,声音里满是疲惫,“我怎么觉得,前几年好像都白学了似的。”
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低声说道:“文化课拼不过人家,连曾经有点信心的艺考,现在也觉得……好像把灵感给弄丢了。”这低声的叹息,与从前那个眼神发亮、说起梦想神采飞扬的雅雯判若两人。陈胜在一旁听着,却发现自己笨拙得连一句像样的安慰都拼凑不出,只能跟着干着急。
这样的低气压持续了几日。直到这天下午,下课铃声刚刚敲响,陈胜便不由自主地踱到了雅雯班级的后门。
“发什么呆呢?”他轻敲了敲窗框。
雅雯无精打采地抬起头。
“走,”陈胜朝校外方向偏了偏头,“带你找灵感去。”
他昨天偶然听壮壮提起,这两天校外广场有场露天演奏会。此刻看着她消沉的模样,他便决定带她去换换心情。
“真的?”雅雯黯淡的眼睛突然亮了。中午放学后,两人跟着人流悄悄溜出了校门。
如逃出牢笼的小鸟,雅雯贪婪地呼吸着校外的新鲜空气,一路上欢欣雀跃。路边的小摊琳琅满目,她看什么都新鲜,这也想吃,那也想要,不一会儿手里就挂满了小物件,嘴里也塞得鼓鼓囊囊,让跟在后面的陈胜哭笑不得,毫无办法。
少年宫外的广场上,露天演奏会的气氛正热烈。因为是民间自发活动,形式格外灵活。观众们随意地围坐一圈,除了既定的表演节目,任何音乐爱好者都可以随时加入,即兴展示一番。
虽说是业余活动,却也不乏高手。几支乐队的演奏专业范儿十足,一位退休老奶奶的美声唱腔高亢嘹亮,不断引来阵阵喝彩。刚唱完的老奶奶,注意到一旁跟着节奏手舞足蹈的雅雯,便慈祥地笑着招手,鼓励她上台试试。
在陈胜“去嘛,怕什么”的目光怂恿下,雅雯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向一支乐队借来了小提琴,小心翼翼地走上了台。一开始她还有些拘谨,但当琴弓搭上琴弦的那一刻,仿佛有种神奇的魔力瞬间流淌全身——乐器一到手上,她整个人便沉静下来,眼神变得专注,动作也变得从容。琴声从生涩到流畅,最终赢得满场真诚的掌声。那双原本黯淡的眼睛,终于重新焕发出光彩,久违的自信,又回来了。陈胜在台下,把手掌都拍红了。
回校途中,雅雯仍意犹未尽。她哼着刚才的旋律,一边倒退着走,一边在陈胜面前轻盈地转着华尔兹的圈。阳光洒在她飞扬的发梢上,陈胜看着她,好久没见她这么开心了。高三的日子就像不断收紧的绳索,今天能让她找到这样一个透气的缝隙,他打从心底觉得这趟“冒险”值了。
就这样,一个欢快地跳着,一个微笑着看,两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县大礼堂门口。那里人声鼎沸,黑压压地围了一大群人,与刚才音乐会自由浪漫的氛围截然不同。这反常的阵仗立刻抓住了两个爱凑热闹的少年的好奇心。
“不年不节的,怎么这么热闹?”两个爱凑热闹的娃立刻钻进了人群。
只见台上站着一排人,穿着一水的青灰色衣服,耷拉着脑袋,脖子上挂着牌子,名字上打着红叉。
“我滴妈,这是枪毙大会吧?”雅雯小声惊呼。
“这叫公审大会。”陈胜指了指背后的横幅,不过结果都是一样的,据说宣判完就要拉到河沟执行枪决,有人要的搬回家,没人要的就直接推坑里。
工作人员逐一宣读罪名。每念到“判处死刑”,对应的犯人身子就猛地一颤,头垂得更低。也有人已经麻木,脸上竟带着诡异的笑容,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周遭的老百姓也一刻不得闲,他们窃窃私语,对着台上指指点点,根据犯人的神态和罪名品头论足。公审在台上进行,而另一场审判,就在这人群里同步上演。在众人眼里,台上每一个都是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你看那个人!”雅雯突然指着边上一个矮胖的犯人,“像不像大力?”
陈胜望过去,别说,还真有几分相似。那小子犯的是杀人罪,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可被押上车时腿都软了,最后是被人架上去的。据身旁的群众讲,这位胖子和身边高个的瘦子,竟然也是两名高中生,因为沉迷于游戏,成日混迹于网吧,一日因网费用尽,便商量着出去“搞点钱。”
两人在河边漫无目的地晃到傍晚,终于盯上一个推着自行车独行的中年人。他们持刀上前拦劫,谁知对方不慌不忙,扶了扶眼镜,竟像老师训学生般义正辞严地批评他们不学好。起初,那番话确实戳中了良心,两人惭愧地低下头;可瘦子很快醒过神,捅了捅同伴:“别听他扯,我们是来抢钱的!”
胖子被这话一激,脑子一热,抽出刀子就捅向对方大腿。
鲜血顿时汩汩涌出。中年人倒地不起,他们却只顾慌慌张张去翻找口袋,最终只摸出二十块钱。直到在网吧被警察按在键盘上时,两人还沉浸在游戏里,压根不知道,那个被他们随手一捅的人,早已因失血过多而死。
更令人唏嘘的是,那位受害者的身份——竟是本地大学重金引进的转基因领域专家。一场源于儿戏的抢劫,竟这样轻易掐灭了一颗也许能照亮未来的头脑。
陈胜听着,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了,那不只是愤怒或悲哀,而是一种复杂的、沉甸甸的惋惜。
车队缓缓驶离,雅雯还盯着那个方向发呆。“他们要被押到哪里去啊?”
“拉到河沟里排队枪毙,坑都挖好了。”陈胜压低声音。那时正值严打,他听爷爷说过行刑的细节:犯人要跪着背对枪口,张着嘴,子弹从后脑进,从嘴里出,这样不会面目全非。据说中枪后不会立刻死,要等血流光才会断气。那个时候经常能捡到弹壳。
“咦——”雅雯听得后脑发凉,赶紧拉住陈胜的袖口,“快走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