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已知的悲剧? ...
-
格温僵立在原地，目光被主控台上方那幅巨大的、不断闪烁的全息投影死死攫住，无法移开分毫。投影上显示着由布鲁斯通过某种代价高昂、无疑沾满血腥的渠道获取的、断断续续且布满雪花的监控画面——
一个穿着标志性蓝色生物铠甲、但铠甲此刻已布满狰狞的破损、焦黑痕迹和能量灼伤的身影，被数根粗大的、闪烁着不祥能量的镣铐牢牢锁在一个透明的、如同展示标本般的囚笼中，高高悬挂在一个类似广场的、由冰冷金属和肃杀线条构成的广阔空间正中央。囚笼四周是高出地面数米的、布满各种能量武器接口的金属平台，平台上，类魔士兵迈着沉重而整齐的步伐，如同没有灵魂的机械造物般来回巡逻，猩红的电子眼在阴影中规律地闪烁。画面质量极差，频繁跳帧，伴随着刺耳的电流干扰声，但足以清晰地辨认出那个身影低垂的头颅、无力牵拉的肩膀，以及那身曾经象征希望与未来的蓝色铠甲上，此刻所承载的屈辱与绝望。
蓝甲虫。海梅·雷耶斯。
这个名字像一颗烧红的子弹，带着尖啸射入格温的脑海，瞬间引爆了埋藏在她记忆深处、她拼命试图压抑和遗忘的“剧透”信息碎片——在这个不义宇宙冰冷而不可逆转的既定轨迹中，这个年轻、开朗、本该拥有无限可能、如同朝阳般充满活力的少年英雄，会因为坚持反抗不义政权的暴政、坚守内心的正义之火，而被公开地处决，以一种极其残酷和具有侮辱性的方式。他的死亡，绝非仅仅是一个生命的消逝，它将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公开仪式，旨在彻底碾碎所有潜在反抗者的意志，成为压垮许多人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与光明的、最沉重的一根稻草。
“情报已确认，”布鲁斯那把经过特殊处理、不带任何人类温度的声音骤然响起，如同极地冰川相互摩擦，冰冷地砸碎了令人窒息的死寂，“目标：海梅·雷耶斯，代号蓝甲虫。罪名：试图破坏第七区‘再教育’营的中央能源核心，以瘫痪其运作。公开处刑已定于48个标准时后，在第七广场执行。官方宣称目的：‘彻底肃清反叛思想，巩固绝对秩序’。”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进格温的耳中，再刺入她的心脏。她感到胃部一阵剧烈的翻搅，仿佛有只手在里面用力攥紧、扭转，让她几乎要呕吐出来。指甲不受控制地深深掐入掌心，留下清晰的月牙形凹痕，带来尖锐的痛感，却远不及内心那如同被灼烧般的愤怒和恐惧的万分之一。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这个早已被书写好的、黑暗的结局。但当这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即将发生的现实如此赤裸裸地摊开在她眼前时，那种身为“先知”却无力改变命运的绝望感，瞬间化作了焚烧五脏六腑的业火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我们不能……”她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喉咙紧得发痛，“我们不能……不能让他就这么……死掉。”这句话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布鲁斯那如同花岗岩雕刻般的头颅缓缓转了过来，面具下那双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目光，如同两柄经过绝对零度淬炼的利刃，精准地锁定在她脸上：“理由。” 简短的词语，不带任何疑问的语调，只有纯粹的、要求提供有价值信息的审视。
“他是关键！”格温几乎是冲口而出，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拼命调动着所有来自“第四面墙”之外的、“剧情”相关的知识，试图将其包装成具有战略价值的理由，“他……他的铠甲，那个被称为‘圣甲虫’的外星共生体，拥有我们尚未完全理解的、巨大的科技潜力和近乎独立的战斗意识！如果……如果被政权得到，并且成功破解甚至控制，后果将不堪设想！那将不再是简单的武力压制，而是……而是对整个科技和超能力体系的颠覆性掌控！”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更坚定，“而且，如果……如果我们能成功救下他，这将是对抵抗力量士气的巨大鼓舞！能向所有人证明，超人并非不可战胜，他的秩序也并非铁板一块！这具有无可估量的象征意义！”她巧妙地隐瞒了最核心、也是最私人的理由——她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在另一个宇宙曾并肩作战、本应充满希望和活力的年轻英雄，以如此屈辱和绝望的方式走向灭亡。她知晓这悲剧的结局，这份知晓本身，此刻已转化为一种沉重的、必须阻止其发生的道德义务。
布鲁斯陷入了沉默，如同与阴影融为一体的雕像。只有全息投影的光芒在他冷硬、布满战斗痕迹的深灰色装甲上无声地流淌、变幻，映照出他如同山岳般不可撼动又深不可测的身影。整个庞大的指挥中心里，只剩下无数服务器机柜运行时发出的、低沉而持续的嗡鸣，这声音仿佛是整个地下基地冰冷的心跳，敲打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
“营救行动存在理论上的时间窗口，”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得像在陈述物理定律，同时双手在虚拟控制台上快速操作，调出了第七广场极其详尽的3D结构图、能量流分布以及守卫巡逻路线模拟数据，“在处决程序正式启动前24小时，囚犯会被从核心监狱转移至广场地下的临时高压羁押室，进行所谓的‘净化’流程。那个时间段，是外部防御与内部看守交替、系统冗余度相对较低的环节。但是，”他的语气陡然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警示，“风险等级：极高。这极有可能是政权精心布置的一个陷阱，其根本目的，就是为了引出并一网打尽所有试图营救的残余反抗力量。”
“那就把他们的陷阱，变成我们的‘惊喜派对’入场券！”哈莉·奎茵像一道色彩刺目的幽灵，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了控制台旁边，一边漫不经心地用口香糖吹着粉色的泡泡，一边用手指随意戳着全息投影上那些来回走动的类魔士兵虚拟影像，仿佛在点选玩具，“给那些铁皮呆瓜脑袋上来点绚烂的‘开场礼花’！砰砰砰！嘻嘻！保证让他们印象深刻，终身难忘！”她的疯话在凝重的气氛中显得格外突兀，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打破僵局的能量。
布鲁斯完全无视了哈莉的插科打诨，他那穿透性极强的目光始终牢牢锁定在格温身上，仿佛要剥开她的颅骨，直接审视她脑海中的信息：“你的‘特殊信息库’，能为此行动提供哪些具体、可操作的优势？”
格温感到喉咙发紧，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像筛子一样过滤着脑海中那些混乱的“剧透”记忆碎片，努力提取出可能具有战术价值的部分：“根据……根据我‘知道’的信息，那个临时羁押室的内部安保系统，存在一个独立的、物理隔离的备用能源回路，主要用于维持极端情况下的基础生命保障和核心力场，它与广场的主电网是分开的。如果能找到并精准切断这个回路，理论上可以造成羁押室区域持续约……15秒的全域性电磁瘫痪。那将是唯一的机会窗口。”
她顿了顿，继续补充，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投影上广场的东侧区域，“还有，广场东侧外围，靠近旧排水系统接口的地方，应该存在一条早已被废弃、连最新市政地图都未标注的深层维护通道。它可能……只是可能，迂回通向羁押层后方的一个设备检修口。但通道内部情况未知，可能坍塌，也可能被故意封死。”
一场建立在“剧透”基础上的、风险极高的豪赌计划，在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的空气中，艰难地逐渐显露出轮廓。布鲁斯是那个绝对理性、冷酷无情的棋手，将格温提供的每一个看似荒诞的信息碎片，如同拼图般纳入他复杂而精密的战术推演系统中进行反复计算和风险评估；哈莉则是那个无法预测、混乱疯狂的变数，被赋予的任务是利用她特有的方式，制造一场足够盛大、足以吸引并扰乱大部分外部守卫注意力的“声东击西”式佯攻；而格温自己，则因为她“非登记在册”的隐形特性以及对陷阱内部结构的“先知”优势，被赋予了最关键、也最危险的核心任务——利用那短暂如昙花一现的15秒电磁瘫痪窗口，潜入羁押室内部，找到并解救蓝甲虫。
一缕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希望火苗，似乎在这片绝望的黑暗深渊中悄然点燃了。在接下来的几十个小时里，格温将自己完全沉浸在了紧张的备战状态中。她像一块海绵一样，疯狂地吸收、记忆着第七广场及其地下结构的每一个细节，反复在脑海中模拟演练着潜入、接触、解救、撤离的每一个环节，不放过任何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布鲁斯为她提供了一套更高级的、带有主动光学迷彩功能的潜行作战服，以及一套精密的、可远程触发的小型电磁脉冲发生器。
而哈莉则在一旁兴致勃勃地准备着她的“派对大礼包”——各种效果夸张、色彩鲜艳、虽被定义为“非致命”但绝对能制造极致混乱的□□、强光弹和具有强烈刺激性气味的烟雾弹，她甚至给几种不同颜色的烟雾弹起了诸如“小丑的欢笑”、“哈莉的亲吻”之类令人毛骨悚然的名字。
在高度专注的间隙，格温甚至偶尔会允许自己那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小心翼翼地想象一下行动成功后的场景：海梅·雷耶斯那张年轻的、带着惊愕、迷茫最终化为无尽感激的脸庞；抵抗军地下网络中因此事而骤然高涨的士气；以及最重要的——证明她这个来自异世界的“变量”，真的有能力扭转那些看似早已注定的、令人心碎的悲剧结局……她胸前那枚托马斯·韦恩的黄铜戒指，贴在皮肤上的触感似乎也不再那么冰冷刺骨，仿佛那位来自另一个破碎宇宙的黑暗骑士的牺牲与嘱托，终于能通过她此刻的行动，在这个绝望的世界里，换来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积极的意义。
行动的时刻，终于在一种混合着期待与巨大恐惧的复杂情绪中降临了。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将哥谭彻底吞没，第七广场笼罩在一种暴风雨来临前般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只有高塔上探照灯那冰冷、毫无感情的光束，如同巨兽的瞳孔般，规律地扫过空旷的地面，在冰冷的金属和混凝土上投下漫长而扭曲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实质的、高压下的紧张感，仿佛随时都会迸发出电火花。
“行动开始。”布鲁斯那把冰冷、不带任何波澜的声音，通过加密的骨传导通讯频道，清晰地传入格温和哈莉的耳中，如同最终审判的钟声敲响。
哈莉负责的佯攻部分率先启动。从广场西侧远处，突然传来了接连几声剧烈无比的爆炸轰鸣！冲天的火光映亮了部分夜空，紧接着，大量极其刺眼的亮粉色和荧光绿色混合的浓烟滚滚升起，迅速弥漫开来，如同某种怪诞的庆典烟花！刺耳的、最高级别的警报声瞬间撕裂了夜晚的宁静，类魔士兵那特有的、带着金属摩擦音的调度指令通过扩音器杂乱地响起，大量的守卫力量如同被磁石吸引般，迅速朝着骚乱发生的方向集结、扑去。频道里隐约还能听到哈莉那癫狂、兴奋到极点的笑声，仿佛来自地狱的伴奏：“来呀！来和哈莉阿姨跳舞呀，你们这些铁皮呆瓜！嘻嘻嘻嘻！”
计划中的混乱如期而至，甚至超出了预期。格温深吸了一口冰冷而充满金属锈蚀味的空气，将体内翻涌的恐惧强行压下，像一道真正的幽灵，从东侧那条隐蔽在巨大废弃排水管背后的、地图上并未标注的维护通道入口，悄无声息地滑入。通道内部远比想象中更加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令人作呕的铁锈味、陈年淤泥的腐臭和某种化学药剂的刺鼻气味。她凭借牢牢刻在脑海中的记忆地图和布鲁斯通过微型传感器传来的远程指引，在这迷宫般错综复杂、布满锈蚀管道和塌陷风险的通道内，快速而谨慎地移动着，每一步都落得极轻，如同猫科动物。一切顺利得……几乎让人感到不安。
她成功抵达了预定的目标位置——羁押室备用独立能源回路的一个关键节点所在的小型、布满灰尘和蛛网的设备间。按照计划，她将在这里安装并启动那台精密的电磁脉冲发生器，等待布鲁斯发出最终指令。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枚冰冷的、决定命运的启动按钮的瞬间——
“警告！信号强烈干扰！哈莉所在佯攻区域检测到超高强度能量反应特征！是……是‘他’！”布鲁斯的声音第一次透过强烈的静电噪音传来，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但确实存在的急促和预警意味！但紧接着，通讯频道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掐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能撕裂耳膜的强烈干扰噪音彻底淹没，只剩下持续不断的、刺耳的静电嘶啦声！
格温的心脏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只冰手狠狠攥紧，骤然停止了跳动！ 超人？！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完全不在她所知的任何“剧本”之内！这是一个巨大的、致命的变数！
几乎就在通讯中断的同一刹那，她脚下所站的、由厚重金属格栅构成的地面，传来一阵轻微却异常清晰、绝非爆炸引起的震动！那感觉……更像是什么极其沉重的东西，被某种力量拖动着、摩擦着地面，从她计划中用来紧急撤离的那条“秘密”维护通道的更深处传来！
一个冰冷彻骨、如同毒蛇般可怕的念头，以无可阻挡之势猛地窜入她的脑海，让她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陷阱！这是一个双重陷阱！甚至可能是三重陷阱！ 政权不仅预料到了会有人发动袭击，他们甚至……预料到了袭击者会知晓并利用这条“未标注”的通道！那条她以为的“生路”，根本就是早已精心布置好的、请君入瓮的死亡之路！
她猛地回过头，透过设备间狭窄的观察孔，望向羁押室的方向。眼前的一幕让她血液倒流，如坠冰窟：羁押室外部那层半透明的能量防护力场非但没有如预期般消失，反而亮起了代表最高警戒级别的、刺眼的红色光芒！更多的、装备明显更加精良、行动也更有章法的精英类魔士兵，如同从墙壁中渗透出来一般，从四周隐藏的暗门中迅速涌出，以极高的效率封锁了所有可能的出口通道，形成了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而囚笼之中，蓝甲虫海梅的身影似乎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后头颅彻底无力地垂落下去，显然是被人远程注入了某种强效的镇静剂或肌肉松弛剂，完全失去了意识，成为案板上待宰的鱼肉。
计划彻底败露，并且是以一种他们被对手完全看穿、如同透明人般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方式。他们这些扑火的飞蛾，不仅没能撼动火焰，反而一头撞进了敌人精心编织、层层嵌套的致命罗网中心。
“全体单位，执行紧急撤离协议。重复，立即撤离。”布鲁斯那把冰冷、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竟然强行穿透了部分极其强烈的干扰，如同最终判决般，清晰地传入她耳中。只有简短的命令，却重若千钧，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撤离？那海梅怎么办？那个被他们当作诱饵、即将被公开处决的年轻生命怎么办？巨大的负罪感和无力感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格温的理智。
就在这时，通过观察孔有限的视角，她看到广场上空，一个披着鲜艳红色披风、如同神话中降临的神祇般的身影，在弥漫的粉色烟雾之上缓缓降下，悬浮在半空中。卡尔-艾尔那冰冷的、如同蓝色宝石般的眼眸，不带丝毫情感地扫过下方混乱的广场，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威压如同实质般笼罩了整个空间。他甚至不需要出手，仅仅是他存在的本身，就足以让整个战场的空气凝固，让任何反抗的念头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般消融。
绝望，像漆黑冰冷的北大西洋海水，瞬间淹没了格温的头顶，夺走了她肺部最后一丝空气。她知道，一切都完了。她不仅没能救下蓝甲虫，反而可能因为这次鲁莽的行动，将哈莉、将整个抵抗组织都暴露在超人无可匹敌的力量之下，置于万劫不复的极端危险境地。
“不……不能就这样……不能……”她无意识地喃喃自语，手指颤抖地悬停在电磁脉冲发生器的启动按钮上方，内心在进行着天人交战，理智与情感疯狂撕扯。按下它？或许能在最后关头制造一丝微不足道的混乱？为哈莉的撤离创造渺茫的机会？但更大的可能，是瞬间暴露自己的精确位置，招致立刻的、毁灭性的打击，彻底万劫不复。
“普尔！服从命令！立刻撤离！现在！”布鲁斯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里面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严厉的急迫，甚至隐含着一丝……或许是担忧她做出不理智行为的警告。
格温的视线彻底模糊了，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与冰冷的汗水混合在一起，滑过她苍白的脸颊。她最后深深地、绝望地看了一眼透明囚笼中那个失去了意识的蓝色身影，托马斯·韦恩那枚戒指紧贴胸口的冰冷触感，此刻带来的不再是勇气，而是双倍的、几乎要将她灵魂压垮的绝望和负罪感——她知晓一切，却什么也无法改变；她承载着另一个宇宙最后的嘱托和希望，却在这个黑暗的宇宙，再次亲眼见证（甚至可能间接促成）了一场熟悉的悲剧上演。
她猛地转过身，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放弃了那个孤注一掷的启动装置，像一只受了致命伤、惊恐万分的动物，沿着来时的复杂通道，不顾一切地、疯狂地逃离这个瞬间化为噩梦之地的囚笼。身后，隐约传来了类魔士兵发现通道异常后拉响的、更加尖锐刺耳的警报声，以及……一声沉闷得如同巨兽叹息般的、不知是何种机关被触发或通道被彻底封死的轰然巨响！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和残存的运气，一路跌跌撞撞逃回那个预先设定的、作为临时紧急汇合点的、充满了污秽腐臭气味的下水道岔路的。哈莉已经在那里了，她那身色彩鲜艳的制服上有几处明显的焦黑和撕裂痕迹，脸上那夸张的小丑妆容被汗水和硝烟晕染开，显得有些狼狈不堪，但那双色彩斑斓的眼睛里，却依旧闪烁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近乎亢奋的疯狂光芒。
“哇哦！真他妈的刺激！差点就被‘蓝大个’那双能把人冻成冰雕的眼神给秒杀了！嘻嘻！”哈莉看到格温那张惨白如纸、失魂落魄的脸，立刻凑了过来，用她那种特有的、不分场合的轻快语调说道，“嘿，看你这副样子，你的‘蓝色小男朋友’肯定是没救出来咯？”
格温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水泥封死。她只是背靠着湿滑、布满黏腻苔藓的墙壁，缓缓地滑坐到冰冷肮脏的地面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仿佛每一块肌肉都在抗议着刚才经历的极限恐惧和巨大的精神冲击。失败的耻辱感、对蓝甲虫命运的恐惧感，以及最致命、最令人崩溃的——那种明明知晓结局却无力回天、甚至可能因自己的行动而加速了悲剧发生的、“先知”所带来的巨大荒谬感和深重罪恶感——如同无数只来自地狱的手，正在将她的灵魂一片片地撕裂。
布鲁斯的身影如同真正的蝙蝠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幽暗通道的尽头，与阴影融为一体。他没有询问任何细节，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眼眸迅速地扫过哈莉和瘫坐在地上的格温，确认两人的存活。
“现有据点已暴露，不再安全。执行紧急转移程序。”他冷硬地宣布，声音在下水道中产生空洞的回响。他顿了顿，目光最终定格在格温那彻底失去光彩的脸上，语气依旧平稳，却仿佛带着千钧重压，一字一句地砸在她的心上：“行动失败根源：核心情报疑似泄露。敌方对我们的行动计划……了如指掌。”
这句话，如同最终审判的槌音，彻底击垮了格温心中最后一道脆弱的防线。
情报泄露？被预判？是她……是她带来的那些来自“第四面墙”之外的“剧透”信息本身就有问题？还是抵抗组织内部存在着她不知道的、致命的叛徒？抑或是……那个隐藏在幕后的“编剧”，早已将她的“知晓”也计算在内，并以此设下了这个完美的圈套？无论答案是哪一个，残酷的结果都毫无区别：她所依赖的、作为她在这个世界最大价值所在的“知识”，非但没有成为助力，反而极有可能成了导致这次惨败、甚至可能葬送蓝甲虫生命的致命关键。她所谓的“改变命运”的使命和信念，在这一刻，就像一个无比拙劣、冰冷刺骨的笑话。
哈莉看了看布鲁斯那毫无表情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蜷缩在地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格温，罕见地没有说出任何疯癫的调侃或抱怨。她只是歪了歪头，色彩斑斓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解读的情绪，然后从她那件满是口袋的、花里胡哨的夹克口袋里，摸索着掏出了那个颜色鲜艳得像儿童玩具、按钮是醒目的红色、上面却滑稽地画着一道彩虹的、“坏掉的彩虹糖开关”，随手将它扔在了格温身边干涸的、积着污水的水沟边缘。
“喏，”哈莉的声音在这一刻，竟然透出一种近乎平静的、与她平日形象截然不同的语调，“按一下试试？虽然我知道这玩意儿屁用都没有，根本就是个笑话……但是，”她顿了顿，看着格温空洞的眼睛，“……总比像现在这样，只能干坐着，什么都做不了要强那么一丁点儿，对吧？”
格温没有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她只是死死地、空洞地凝视着黑暗中某个虚无的点，仿佛要将那片虚无看穿。脑海中，蓝甲虫被囚禁在透明牢笼中、毫无生气的蓝色身影，与闪点宇宙最终崩塌时、无数生命和世界被无声抹去的恐怖景象，疯狂地交替闪现、重叠、融合。她曾以为自己是来自其他宇宙、肩负着修正错误使命的“变量”，却绝望地发现，自己可能只是一个可悲的、被更高层次存在玩弄于掌心、加速了既定悲剧进程的棋子。
她的信念，她行动的意义，她存在的价值，在这一夜，随着第七广场上空那无声弥漫的绝望，随着海梅·雷耶斯注定陨落的命运，一同彻底地、无声地崩塌了，碎裂成再也无法拼凑的尘埃。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已知的悲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