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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好尴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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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昨晚上台帮我做题。”庄今妤温和地笑着,棒棒糖含在嘴里,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你想没想好去哪个班?去哪班都别去六班,那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虽然她没在六班待过。
但是学校里能有什么秘密呢。
谢埕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继续阅览资料。
庄今妤伸出手臂,指尖在两本数学教辅上面戳了戳,“这两本里面的题目,经常考,你可以买来看看。”
见谢埕再次投来目光,庄今妤的笑容逐渐变为海绵宝宝式的阳光乖巧。
不用谢,这都是好邻居应该做的。
“你叫什么来着?”谢埕问。
庄今妤的心陡然凉了半截。
真难过,在她为谢埕的校园生活操心的时候,人家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呢。
一股淡淡的失落涌上心间,庄今妤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孟诗婉。”
谢埕:“不是庄金鱼么?”
庄今妤:“你这不是知道吗?”
谢埕默了默,“哪两个字?”
庄今妤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了支黑色大头笔,将今妤两个字写在手心里。她抬起手掌,慢慢贴到谢埕眼前,想让谢埕好好记住她的名字。
谢埕睫羽半掀,看清少女掌心里的两个字。同时一位莽撞少年跟同伴推搡着跑过来,身子重重撞到庄今妤背上。
庄今妤受力扑向前,一巴掌呼在了谢埕脸上——
如果尴尬有声音,此刻一定震耳欲聋。
庄今妤站稳后迅速收回手,掌心里仍留着谢埕脸上的余温,无法忽视。见谢埕左脸被盖上“今妤”这两个字的水墨印章,她登时屏住呼吸,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那两个少年约摸刚上初中的年纪,撞到人还嬉皮笑脸,“你干嘛撞人家女朋友?”
“你推我我才撞的好吗?”
“都差点把人撞亲上了。”
“他们本来就是要亲嘴的。”
“好没素质啊,居然在书城里亲嘴。”
“人家又没在你家客厅亲。”
庄今妤:“……”
童言无忌,但是有病。
谢埕平白无故遭此一击,无言,表情也没什么波动。他接着挑书,只觉鼻尖再嗅不到方才的书香气,尽是庄今妤手心的香味。
草莓,还是蜜桃,依然难以辨清。
短暂地陷入沉默,庄今妤臊答答地说:“我的名字,印在你脸上了。”
谢埕:“……”
庄今妤继续说:“但我没带纸。”
谢埕:“……”
庄今妤抿抿嘴,挺不好意思的,“我去收银台借纸巾,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谢埕嗯了一声,庄今妤转身跑走。他在书架上随便拿了本书,翻开挡在脸前。
庄今妤很快便回来,递给谢埕一叠湿纸巾,“应该够你擦干净。”
谢埕接了纸,在被庄今妤掌心触碰过的皮肤上擦了擦,湿纸巾上慢慢沾了水墨。这回,是彻彻底底记住她的名字了。
“这里还有。”
庄今妤往他颧骨上指了指。
谢埕继续擦,庄今妤继续监工。
今天书城里人不少,谢埕无疑是成为目光焦点的耀眼存在。修长挺拔的身姿,立体的五官,七位数的理查德手表,全身上下都在透出人民币堆砌的气息。
大厅里前后左右都是结伴来的学生,他们站在远处望着谢埕,悄悄谈论着什么,还时不时地捂嘴笑。
一位女生掏出手机,鼓起勇气往谢埕面前走去,很快又被同伴拉住了。
“人家有女朋友,你别去。”
庄今妤安静地站在谢埕身旁,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别人口中谢埕的女朋友。
这里不是静音区域,周围人声嘈杂,将不尴不尬的氛围冲淡了些。
庄今妤正要说再见,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一个小男孩,拿着一架歼20仿真战斗机模型,旁若无人地往前投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飞速往谢埕侧脸砸去。
“小心!”一个女生大喊着提醒,但谢埕发现战斗机的时候,要躲已经来不及了。
庄今妤想也没想就伸手挡在谢埕脸旁,她小时候爱打乒乓球,反应很快。
谢埕感觉到脸颊一热,这是庄今妤手心里的温度,还有尚未确定的香味。
“天呐!”旁边有人看见这一幕,不由得惊呼,“那个女生的手!”
战斗机是合金塑料材质,机头很尖,那一下直接把庄今妤的手背戳出来个小洞,鲜红的血汩汩往外流,看着都吓人。
庄今妤一霎那只剩下巨大的茫然。
如果刚刚没替谢埕挡下那一击,后果将不堪设想。这可是她十七年来,头一回觉得完美的脸。
谁敢毁掉,她定要与之不共戴天。
谢埕的目光慢慢凝在庄今妤脸上,心里稍有动容,面上维持着一惯的冷淡,“疼么?”
原来帅哥也会说废话啊。
庄今妤点点头,“疼。还好是左手,不耽误做作业。”
两人身上都没带纸,庄今妤只好用手捂着,好在伤口不算太大,捂住便不滴血了。
小男孩儿的妈妈慢悠悠地从后面跑过来,没有丝毫道歉的态度,“哎呀,怎么还流血啦?给你两百块去医院包扎下,多出来的算小费了。”
谢埕看垃圾似的看着那位女士,言语上也极其冲撞,“留着给你儿子补脑。”
女士恼羞成怒,声音一下子尖了起来,“你说什么?你敢……”
“女士。”旁边有不少人在围观,庄今妤不喜欢这种感觉,只想快点离开,“这里是书城,不是你家客厅,请管好你的孩子。钱就不需要了,道歉也不用,祝你生活一团糟。”
周围有人在怒骂女士,有人在谈论庄今妤的伤势,看热闹的也不少,庄今妤不想纠缠,踩着风火轮似的离开现场。
谢埕买完单出去,发现庄今妤已经不见踪影。
夜晚,谢埕走出浴室,眉眼上沾着水珠,短发被毛巾擦得半干。
他原以为在西邻待不了多久,没带几件衣服过来,今天的睡衣是随便从柜子里拿的,黑灰色,很合身,就好像他一直住在这里一样。
房门忽然被人轻轻敲响,门外是戴姨的声音:“少爷,校服已经洗好烘干了,给你放在门口。楼下冰箱里有水果,你记得吃。”
“嗯。”
戴姨说:“学校里的事,需要帮助你就去找小妤,江夫人已经嘱咐过她了。西邻这儿不比大城市,学生们的品德参差不齐,如果有人揍你,你就揍回去,不用顾虑太多。”
“好。”
戴姨顿了顿,又道:“江夫人说,让你心里别太难受,这里也是你的家。”
谢埕没接话,走到电脑桌前坐下。
房间里灯光明亮,数不清的乐高模型被封存在玻璃格子柜里,角落里放置一架飞机模型,上面写着泊航集团四个大字。书架上塞满了侦探小说,都是还未拆封的。
江雪梅是一位心思细腻的人。
温柔,和善,有耐心,好像永远也不会发脾气。谢埕不知道她早年为什么会跟爷爷离婚,独居在西邻,这些年跟谢家的所有人也都不相往来。
老一辈的事儿,谢家的人不常提起,也没人敢提。叔伯家里的几个小辈都很感兴趣,谢埕倒没心思弄清楚这些。
只是他依稀记得有一张照片,是头发尚未花白的江雪梅,抱着不过两岁的他,在玉兰花下笑得很开心。
如果没被谢锦鸿发配到西邻来,谢埕全然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有奶奶。上次谢锦鸿来西邻找他,也没让车开进溪水湾小巷,只是停在外边。
到底发生过什么事,让至亲的人疏离,母子永不相见?
疑问得不到解答,谢埕也没一股脑钻进去,打开书包把文具和教辅装进去。
书下压着一张白纸,是教导主任打印给他的,表格里写着西邻三中高三部最近一次考试的总分。
谢埕拿起来匆忙浏览着,首先排除了六班,有个人说六班的班主任很变态。视线慢慢下挪,看见各科总分最高的是一班。
谢埕把纸揉成团,稳稳地抛进垃圾桶里,脑袋一偏,往落地窗那儿看了眼。窗帘没合拢,那一丝缝隙中挤进月光。
对面院子的二楼房间内。
刚洗完澡的庄今妤小心翼翼地解开手腕上的橡皮筋,取下套了两层一次性手套,掌心里绑着的纱布一点儿也没湿。
下午在医院处理的时候,医生擦干净血,她看清伤口范围不大,只是有点儿深,急忙问了会不会留疤,医生说不能保证,恢复好之前尽量别碰水,多擦药。
如果真的留疤了。
那就当做一颗勋章来看吧。
实不相瞒。
庄今妤其实隐隐有一点开心,她的十七年人生中,总算完成了一件实践雷锋精神的事。
秦竹霜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庄今妤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她不想让妈妈知道受伤是因为谢埕,也希望谢埕不要告诉江雪梅,不然大人们之间的人情还来还去就没完没了了。
庄今妤关灯爬上床,朝落地窗的方向侧躺着,脑海里自然而然地出现谢埕的脸。
真是魔怔了,干什么都要想到他。
明明谢埕的性格也没有多招人喜欢啊,说话也不好听,只是成绩好而已。
其实抛开长相不谈,谢埕……
算了,抛不开一点。
庄今妤翻来覆去心神不定,又爬起来摁开灯,鬼使神差地怼着手心拍了个照,发布一篇仅自己可见的空间动态——
2018.08.12,周日。
一个很特别的日子。
配图一张,是绑着纱布的手掌心。
庄今妤自己在下面评论:
这天,我受伤了π_π。
不过,谢埕没有受伤^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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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便到第二天清晨,庄今妤起早了十分钟。一只手受伤了,洗漱不太方便,扎头发也费劲儿,必然会耽误点时间。
刚踏出院子,碰见谢埕从家门口路过。
少年身形高挑,肩宽腿长腰窄,散漫而随性地将校服衬出不菲的质感,看起来不像去上课,倒像是去拍杂志。
他大概是昨晚睡得不太好,神色恹恹的,不知道谁在梦里欠了他八千万。
“早啊。”庄今妤用没受伤的右手摆了摆,“你坐公交还是坐地铁?”
她心想这少爷挺聪明。
在西邻这地儿,要是敢坐劳斯莱斯上学,天还没黑谣言就满天飞了。
谢埕单肩背着书包,“哪个更快?”
庄今妤说:“坐公交四个站,直接到校门口旁边,但是堵不堵车得看运气。地铁六个站,出站之后还得走一程路才能到学校,那段路还在修,不好走。”
谢埕问她:“你坐什么?”
庄今妤:“啊?”
难道是想一起上下学?
虽然但是,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庄今妤禁不住乐呵,压住嘴角,“公交。”
如果跟谢埕一起挤公交,那四个站也许会没那么难熬,车上的味道也不会那么臭。
谢埕不语,只是一味地沉默。
他扫了眼庄今妤被纱布包裹着的手,自觉该言语关心两句,但同龄异性之间,措辞有待斟酌。
“我不疼了。”庄今妤看出谢埕的犹豫和矜持,替少爷解围,“小伤,没什么影响。”
谢埕问:“医药费多少?”
“不用了。”庄今妤说:“这事儿我随便跟我妈扯个慌,你也不用主动跟江奶奶说,不然江奶奶又要给我家送礼,我妈又得回礼。”
谢埕稍纵即逝地笑了下,“好。”
没想到,这朵小白花还挺善解人意。
庄今妤也笑笑:“那走吧。”
清晨六七点的夏季,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草木香,远处传来的鸟叫声打破宁静。热浪还没开始腾升,风一吹,带来些凉爽。
两人并肩前行,身子之间刻意留出些距离。
庄今妤的头顶堪堪够到谢埕肩膀的水平线,矮人一截,步伐都要吃力些,但是她拉不下脸让谢埕走慢点,那多丢面子。
“你的生日是几月?”庄今妤大步迈向前,姿态有些滑稽。她想知道谢埕比她大还是比她小,“我是七月二十五,刚过去。”
谢埕说:“五月。”
庄今妤问:“金牛座还是双子座?”
“双子。”谢埕不懂她为什么有问不完的问题,挺烦人的这个女生。
虽然心地善良。
庄今妤仰起头望着谢埕,一张稚嫩的脸上充满探究,“听说双子座的男生在恋爱中都很粘人,而且还特别深情,一旦喜欢上一个人,这辈子就只认对方了,是吗?”
谢埕瞥她一眼,胡乱否认:“不是。”
怎么女生都爱研究星座这么无聊的东西,荒谬绝伦的推测竟然还信以为真。
庄今妤咂咂嘴,“双子座还嘴硬。”
两人很快走出溪水湾小巷,踏上林荫马路,谢埕慢慢停了脚步,“坐地铁是往哪边?”
庄今妤已经开始喘了,懵懵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