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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心机 ...

  •   病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医疗仪器规律的“滴滴”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裴照珩看着江浸月气得脸颊微红的样子,看着他因为激动而亮得惊人的眼睛,忽然不想解释了。
      他剥开一颗栗子,将温热的果仁递到江浸月嘴边,声音放得很低。
      “那……以后你来帮我管,好不好?”
      江浸月所有准备好的、用来痛斥资本家丑恶嘴脸的话,瞬间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眨了眨眼,像是没听清。
      “……什么?”
      “我说,”裴照珩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他甚至往前倾了倾身体,尽管这个动作牵动了他的伤口,“裴家的后勤、采购、安保……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以后都交给你来管。你想怎么改革就怎么改革,想把水弄多清就弄多清,你有最高权限。”
      他把那颗栗子又往前递了递,碰到了江浸月的嘴唇。
      “你来帮我盯着,免得我再吃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江浸月的脑子彻底转不动了。
      这算什么?甩锅?还是……聘书?虽然他们已经结婚了,但是他只是个还没上大学的学生,连课本上的几何题目都算不明白,裴照珩居然让他去管理裴家的后勤系统?
      他是不是真的吃假药吃傻了?
      温热的栗子仁抵着他的唇,香甜的气味钻进鼻腔。他下意识地张开嘴,含住了那颗栗子。
      很甜。
      他看着裴照珩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清晰的倒影,心脏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
      他没在开玩笑。
      江浸月忽然觉得脸颊有点烫。他咀嚼着嘴里的栗子,眼神游移着,不敢再看对方的眼睛。
      “我……我又不懂那些。”他小声嘟囔着,听起来像是在辩解,又像是推脱。
      “我可以教你。”裴照珩的声音里带上点引诱,“或者,你不用懂。你只需要告诉他们,什么可以,什么不可以。剩下的,他们会办好。”
      他收回手,又拿起一颗栗子,低头慢慢地剥着,像是给了江浸月一个可以思考和喘息的空间。
      “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你也看到了。公司那边一堆事,家里的事……我确实有点力不从心了。”他把剥好的栗子仁放在碟子里,那碟子已经堆起了一个小尖,“而且,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相信谁。”
      江浸月觉得自己像一台正在发出嗡嗡悲鸣的老旧电脑,CPU烧得滚烫。
      他张了张嘴,那颗被塞进来的栗子已经被他咽下去了,香甜的味道还残留在舌尖,可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根在不受控制地发热,这种热度有蔓延到整个脸颊的趋势。
      这个人怎么这样啊!
      十年前那个裴照珩,像一棵沉默的、好看的背景树,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待在角落里,你跟他说话,他会认真地听,然后用“嗯”、“好”、“可以”来回答。十年后这个升级版的裴照珩,不仅会说话了,还学会了直球攻击和卖惨示弱。这种组合技的杀伤力,对于一个只有17岁防御等级的江浸月来说,约等于降维打击。
      他移开视线,盯着床头柜上那袋还冒着热气的糖炒栗子,仿佛那是什么深奥的符号学课题。他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一点意义不明的、哼哼唧唧的声音。
      “我……我才不管。”他终于挤出一句话,声音小得像蚊子叫,还带着点不讲道理的蛮横,“那是你家的事,凭什么让我管。”
      “嗯,是我们家的事。”裴照珩顺着他的话说,语气好得不得了。他把手里的栗子壳扔进垃圾桶,又拿起一颗新的,剥得很认真,“所以才想请你帮忙。毕竟,你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这句话又是一个精准打击。
      “合法伴侣”这个词,像一个幽灵,在这几天的相处中时不时就会冒出来提醒江浸月,他和眼前这个人之间,有着法律上最紧密的关系。
      江浸月彻底没话说了。他感觉自己每说一句话,都会被裴照珩用另一句话堵回来,而且堵得他哑口无言,心跳加速。这根本不是一场公平的辩论。
      他只能继续用那种含糊不清的、像小动物撒娇一样的声音嘟囔:“……等你出院了再说。”
      裴照珩剥栗子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一个非常细微的弧度。
      “好。”他应得干脆利落,好像生怕江浸月反悔。他把刚剥好的那颗栗子仁放到碟子里,然后不动声色地把整个小碟子都往江浸月那边推了推。“那在我出院之前,可不可以先……帮我个小忙?”
      江浸月警惕地抬起头:“什么忙?”
      “吴静被带走调查了,家里的营养师职位空了出来。”裴照珩指了指床头柜上那份午餐——几乎没怎么动过的清汤和白粥,“医院的饭,你也知道。我想……在找到合适的替代人选之前,能不能请你帮我……审核一下菜单?”
      这个请求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有点可怜。一个刚经历了投毒事件、身受重伤的病人,对入口的食物有点心理阴影,想要找自己最信任的人把把关,这完全说得过去。
      江??17岁??浸月,看着裴照珩那张因为失血而略显苍白的脸,和他那双写满“真诚”的眼睛,感觉自己根本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就只是看看菜单?”他不确定地问。
      “嗯,看看菜单。”裴照珩点点头,“陈伯会把候选厨师的资料和他们拟定的调理菜单发给你,你觉得哪个合适,就定哪个。当然,如果你有更好的想法,也可以直接告诉陈伯。”
      江浸月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圈套。他明明是来探病的,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接手了裴家的人事面试工作?
      他看着碟子里那堆成小山的栗子仁,又看了看裴照珩。裴照珩剥完最后一颗,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然后拿起水杯喝了口水。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刚才那个提出请求的人不是他。
      江浸月哼了一声,捏起一颗栗子仁丢进嘴里,心里有点不服气。他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被动下去。
      他眼珠一转,忽然指了指裴照珩打着绷带的背部。“你现在行动不方便吧?”
      裴照珩愣了一下,诚实地点了点头:“是有点。”
      “那还吃什么栗子。”江浸月说着,理直气壮地把那一小碟栗子仁端到了自己面前,一颗接一颗地往嘴里送,腮帮子撑得鼓鼓的,像只护食的松鼠。“病人就该吃流食。”
      裴照珩看着他,没说话。
      江浸月被他看得有点心虚,吃东西的动作都慢了下来。“……看我干嘛。”
      “我在想,”裴照珩慢悠悠地说,“我雇你当我的后勤总管,是不是还得从共有财产额外划给你一份……试毒的薪水?”
      江浸月差点被嘴里的栗子噎住。他咳了两声,脸颊涨得通红,不知道是憋的还是羞的。
      最终,江浸月败下阵来。他认命地叹了口气,捏起一颗栗子仁,递到了裴照珩的嘴边。
      裴照珩顺从地张开嘴,含住了那颗栗子,还有……不小心碰到他指尖的、温热的嘴唇。
      江浸月像触电一样迅速收回手,指尖上还残留着那种柔软湿润的触感。他感觉自己的脸颊更烫了。他不敢再看裴照珩,只能低着头,假装专心致志地研究自己卫衣袖口上的一根小线头。
      病房里的空气,好像因为这个小小的插曲,变得有些黏稠和暧昧起来。
      “咳。”裴照珩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他咀嚼的动作很慢,像是在回味什么。“快吃吧,不然等会就凉了。”
      话题就这么被轻飘飘地岔开了。
      江浸月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没处使。他瞪着裴照珩,对方却一脸无辜地回望着他,甚至还体贴地问了一句:“要喝水吗?吃多了会噎着。”
      “……”
      江浸月认命地拿起一颗栗子仁塞进嘴里,恶狠狠地嚼着,仿佛那不是栗子,是裴照珩。
      可恶的资本家,连生病都这么有心机。
      病房里的气氛重新变得轻松起来。裴照珩没再提那件让人头大的事,转而说起了一些公司里的趣闻,比如某个部门经理为了逃避团建,谎称自己家的猫得了产后抑郁症需要陪伴;又比如财务总监在年会上喝多了,抱着投影仪深情演唱《死了都要爱》。
      这些琐碎又有点好笑的小事,有效地缓解了江浸月的局促。他一边听着,一边机械地往嘴里塞着栗子,偶尔被逗笑,发出“噗”的一声。裴照珩说话的语速不快,声音因为受伤还带着些微的沙哑,听起来有种别样的磁性。江浸月听着听着,心里那点别扭和警惕,不知不觉就消散了。
      他甚至开始觉得,这样好像……也还不错。
      两个人就这么一个说,一个听,把一碟子栗子仁吃了个精光。直到护士小姐姐进来量体温,才打破了这份难得的宁静。
      “裴先生,今天感觉怎么样?”护士熟练地操作着仪器,一边笑着问。
      “好多了,谢谢。”裴照珩礼貌地回答。
      护士的目光落在江浸月身上,那眼神里带着点“我懂的”促狭笑意:“小江先生今天也来啦?裴先生精神好多了,看来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
      江浸月刚喝下一口水,差点没当场喷出来。他咳得满脸通红,窘迫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他、他是我……”他想解释,又发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说是朋友?病历上写着“配偶”。说是配偶?他自己都还没完全接受这个设定。
      裴照珩倒是很镇定,他只是看了江浸月一眼,然后对护士笑了笑:“他脸皮薄,您别逗他。”
      护士小姐姐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用一种“嗑到了”的表情看了看他们俩,然后识趣地拿着记录本,脚步轻快地退了出去,还体贴地帮他们带上了门。
      江浸月觉得自己的脸颊一定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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