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从手机屏幕抬起视线,昏暗的灯光下,一张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庞呈现在我眼前,他眉头微蹙,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男人收起手机,身子略微后仰,与我保持着适当距离。 “会。” 四目相接的瞬间,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见我愣神,他微微颔首,反问道:“有什么事?” 我眨了眨眼睛,尴尬地说:“啊……你也是中国人吗?” “嗯,穗城人。”他言简意赅。 我点点头:“噢,我是渝都人。请问……可以认识一下你吗?” “要加微信?”他看着我手机屏幕显示的“扫一扫”界面,然后调出了微信二维码界面,向我递来手机。 我的大脑宕机了一下,僵硬着身体向前扫描了他的二维码:“啊…啊好的。请问怎么备注?” 看着通过验证的界面,他说:“贺越,祝贺的贺,跨越的越。” “好的,我叫姜雨桐,姜子牙的姜,梧桐细雨的雨和桐。”我一边备注一边说道。 贺越“嗯”了一声,问:“你在俄罗斯留学?” “嗯嗯,在圣音留学,已经毕业了。你呢?” 他抬眼看向我,随意地说:“来谈生意。” “噢噢。”空气安静了一瞬,我继续问,“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他瞥了眼吧台方向:“带朋友来的,他在点酒。” “我也是跟朋友来的,她是莫斯科人,我们俩都是圣音毕业的。”我解释道。 贺越看向了索菲娅的方向,对我说:“她看起来很想过来。” “你希望她过来吗?” “随你。” 我思考片刻道:“那我去叫她?” “请便。”他整理着袖口。 我走到吧台前,这才没那么紧张了,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索菲娅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举起酒杯喝了一口:“ What do you think? Are you having fun?(怎么样?聊得开心吗?)” “ Not bad, I got his WeChat.(还不错,我要到他的微信了。)” 索菲娅挑了一下眉:“ I knew you could do it. So, what are you doing here? Not continuing the conversation?(我就知道你可以的。所以,你过来干嘛?不接着聊天了?)” “ He saw that you really wanted to go over there, didn’t you?(他看出来你很想过去,是吗?)”我问。 索菲娅摆手道:“ No, I'm just a little curious.(哪有,我只是有点好奇。)” “ Hmm... Otherwise, why don't you come with me? He came with his friend. Wouldn't it be awkward if I was the only girl? If you accompany me, it won't be awkward.(嗯……要不然你还是跟我一起过去吧?他跟朋友一起来的。要是就我一个女生,岂不是很尴尬?你陪我去,就不会尴尬了。)”我请求着。 索菲娅托着腮考虑了一下,随后抵挡不住我恳切的目光,叹了口气:“ All right, all right, I hope his friend is also handsome and single.(好吧,好吧,希望他那个朋友也帅、也单身。)” 我挽着索菲娅的手臂,来到了贺越身边,这次我的心跳没有那么快了,可能是因为勇敢迈出了第一步的缘故? 贺越的朋友还没有回来,但从桌上的酒杯放置可以看出,他坐在贺越的对面。 “呃……贺越,请问我跟我朋友能不能坐在你们对面?就是,可不可以移动一下……”我吞吞吐吐地说。 贺越点了一下头,将对面空位的酒杯移至身旁,再示意服务员清理台面,然后向我们伸手道:“请坐。” 我与索菲娅一起坐了下来,我与贺越面对面,略显尴尬。 我轻咳两声,介绍道:“ Sophia, this is He Yue. He Yue, this is Sophia.(索菲娅,这位是贺越。贺越,这位是索菲娅。)” “ I am Sophia, nice to meet you.(我是索菲娅,很高兴认识你。)”索菲娅笑着说,眼里似乎有一丝探索。 贺越向索菲娅点头致意:“Soren(索伦)。” “这是你的英文名吗?那我也说一下,我的英文名是 Aurora。” 贺越跟着念了一遍:“Aurora,北极光。” “是的,名字来源于美剧《天赋异禀》,女主叫这个名字,她又美又飒。”我两眼放光。 然而下一秒,我就听见贺越说:“那部剧烂尾了。” 沉默是今晚的圣彼得堡…… “啊哈哈,确实,第一部很好看,第二部的话,我感觉 Aurora 的长发没有第一部的短发好看,可能是为了营造她的母性光环?感觉她在第二部里温柔了很多,也变脆弱了点。”我勉强捡起话题。 贺越抬眼看向我,眼神里仿佛透露着某种情绪:“角色成长必然伴随性格重塑。” 我轻点着头表示赞同:“是的,人都是要成长的,每个阶段人的性格会发生变化。” 我感受到索菲娅在听我们说话,于是偏头看去,果真如此。 “Sorry, I almost forgot that you don’t understand Chinese.(抱歉,我差点忘了你听不懂中文。)” 索菲娅还是一如既往的洒脱:“ It's okay, you guys talk to each other, I'll play with my phone.(没关系,你们聊你们的,我玩我的手机。)” 尽管如此,我还是将我与贺越的对话内容翻译成英文,简单叙述给了她。 索菲娅听完后,频频点头,最后说道:“ You guys keep talking. Don't worry about me, you can tell me about it when we get home.(你们继续聊,不用管我,等我们回家你再慢慢跟我讲也不迟。)” “ Okay.”我为有一个善解人意的朋友感到欣慰。 可索菲娅加入了又貌似没加入,气氛还是非常尴尬。 我转头看向贺越,他正在看手机,面色如常,还是微蹙着眉,一脸严肃。 我咽了咽口水:“那个……” “想说什么。”他放下了手机,抬眼看着我。 “呃……你朋友什么时候过来呀?” 贺越看了一眼手腕处百达翡丽上的时间:“不知道。” “不过,”他顿了顿,将视线转向我,继续说,“你很紧张?” “哪有,哈哈哈……”可我紧闭着双腿,双手夹在腿中间,这个窘迫的样子很难不让人看出我的紧张吧。 我随即换了个姿势,翘起了二郎腿,重新找了个话题:“那个……你多少岁呀?” “27。”对方语气平淡。 我勉强地笑着:“是嘛,我22岁。” “嗯,看出来了。” 我好奇地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22岁特有的局促。”他的视线掠过我绞紧的手指。 我捂着嘴笑:“哈哈哈,看来你很擅长观察别人啊。” “你知道 MBTI 么?” 听到感兴趣的话题,我瞬间来了兴致,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我很喜欢研究这个,我是 ENFP,你呢?” “INTJ。” 我惊喜万分:“是吗?我身边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人格的人呢,那看来我们挺有缘的,是不是?” “……” 对话戛然而止,气氛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周遭的环境依旧热火朝天,只有两人之间凝固的空气在无声地拉扯。 最终我按捺不住,站起身来:“咳咳,我去上个厕所。” 索菲娅见我站起身,满脸疑惑:“ Where are you going, Aurora?(你去哪儿,奥罗拉?)” 我脚步微顿,转头强颜欢笑道:“ WC.(上厕所。)” 索菲娅与贺越各自低头刷手机,空气凝滞如铅,角落里的沉默像被抽干了声音的真空地带,与周围隐约的喧闹形成刺眼反差。 终于,杨嘉回来了。 他脚步迟疑了一下,笑容僵在脸上,弯腰凑近贺越耳边,小声问:“这是哪里来的小姐姐?” 贺越抬手挡住了杨嘉:“一个中国留学生的朋友。” 杨嘉用胳膊轻撞贺越的手臂,调侃道:“哦~你被搭讪了啊老贺。” “闭嘴。”贺越狠瞪了他一眼。 杨嘉拉开贺越旁边的椅子坐下,嘴上继续说:“好啊你,我才离开没多久,你就跟小姐姐聊上了。不过你不是向来严词拒绝的吗?怎么到了异国他乡就变了?” “闭嘴,喝酒。”贺越端起两人的酒杯,将杨嘉的那杯递了过去。 杨嘉一饮而尽,又向调酒师点了一杯威士忌,然后转头看向索菲娅:“ Hello, excuse me, what's your name?(你好,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索菲娅抬头,对上了杨嘉的视线:“My name is Sophia, and you?(我叫索菲娅,你呢?)” “ My name is Yang Jia, and my English name is Kyle.(我叫杨嘉,我的英文名是凯尔。)” 两人互通姓名,随口聊了几句,而后对话再次沉寂下去。 杨嘉机械地转头看着贺越:“老贺,你不觉得很尴尬吗?” 无人应答,杨嘉的心态濒临崩溃。 …… 我在厕所隔间里戴着耳机听了三首歌才平复了心情,于是重拾信心,面带微笑走出去,回到了酒吧角落。 “ I'm back!(我回来了!)”我热情洋溢。 听到我的声音,索菲娅立即抬起头,脸上满是见到救星的激动神情。 “ You are finally back! Come over here and sit down.(你终于回来了!快过来坐下。)” 我坐下后,才发现贺越旁边多了一个人,令我隐约觉得有些眼熟。 杨嘉友好地说:“你好,我是Soren的朋友,Kyle。” “我叫Aurora,你也是中国人?我是渝都的。”我回以微笑。 杨嘉感慨地说:“真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不过我不是渝都的,我俩都是穗城人。” “我知道,幸会幸会。” 杨嘉疑惑道:“话说回来,你们两位怎么没有点酒水?老贺,你光让人家姑娘陪聊?” 贺越抬手示意服务员过来:“ What kind of wine did they order just now?(她们刚才点的什么酒?)” “ Margarita and Bloody Mary.(玛格丽特和血腥玛丽)。” 贺越点单:“Gimme one of each. Charge it to my account.(一样来一杯,记我账上)” “ Sorry, Just give me a glass of brandy.(不好意思,给我一杯白兰地就好。)”索菲娅笑着说。 我略作思索,随即附和道:“ Master, please give me a mojito, not a margarita.(师傅,麻烦给我来一杯莫吉托,不用上玛格丽特。)” 贺越似乎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不喜欢玛格丽特?” “没有不喜欢,只是同一种酒尝尝鲜就可以了,喝多了会腻,不是吗?”我依然面带微笑。 贺越略微颔首:“合理。” 然后他将酒单推向索菲娅:“ I heard that you can choose the year of the brandy here.(听说这里的白兰地可以自选年份。)” 索菲娅纳闷道:“ Thank you, but I'm no longer familiar with all the bars on this street.(谢谢,不过我对这条街上所有的酒吧都不能再熟悉了。)” “ Okay, feel free.(好的,请自便。)”贺越收回了酒单。 很快,服务员端来两杯酒,我与索菲娅碰杯共饮。服务员走后,我们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是这次每个人都在喝酒,沉默中夹杂着酒杯轻触的清脆声响。 索菲娅是第一个按捺不住的。 她一口气喝了一半酒,然后重重放下酒杯,懊恼地说“ Enough! How long do we have to remain silent? Don't you know you can play games at the bar? What's the point of just sitting there?(够了!我们还要沉默多久?你们不知道可以在酒吧玩游戏吗?这么干坐着有什么意思?)” 闻言,我跃跃欲试:“ What to play?(玩什么?)” 索菲娅抄着手,跷起二郎腿,往沙发背上一靠:“ I remember Aurora used to play a game with me and my roommates called 'Truth or Dare'.(我记得以前奥罗拉带我和室友们玩过一个游戏,叫做“真心话大冒险”。)” 说罢,她与我对视一番,挑眉暗示我,我几乎一下子就猜中了她的意思。 她这是想让我借着这个游戏跟贺越拉近彼此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