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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Chapter 34 ...

  •   巡回报告会在军区大礼堂举行的那天,全师提前两小时就集合完毕。礼堂里坐得满满当当,从新兵到将军,所有人都翘首以待。
      高粱带着三班坐在靠前的位置,离主席台只有几排之遥。他能清楚地看到台上的一桌一椅,甚至能看到那个放着讲稿的演讲台。
      牛满仓坐在他旁边,兴奋得像个孩子:“班长,听说今天司令员都来!”
      “坐好,别说话。”高粱嘴上训斥着,眼睛却一直盯着后台入口。
      灯光渐暗,音乐声起。主持人走上台,开始介绍今天的报告团成员。当念到“马晓东”这个名字时,礼堂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马晓东从后台走出,穿着笔挺的军装,肩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他走到演讲台前,向全场敬了个礼。那一刻,整个礼堂安静下来。
      高粱屏住呼吸,视线紧紧追随着台上那个人。
      “各位首长,战友们,”马晓东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礼堂的每个角落,“今天,我想和大家分享一些边防的故事。这些故事里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只有普通战士的坚守……”
      他讲述的第一个故事,是关于一个叫小李的哨兵。小李在哨所待了三年,最想念的是母亲做的红烧肉。每年过年,他都会对着家乡的方向敬礼,说“妈,儿子在为国守岁”。
      “小李后来在一次巡逻中牺牲了,”马晓东的声音低沉下来,“我们去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他枕头底下压着一张照片,是他参军前和母亲的合影。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妈,等儿子回来,给你做一辈子红烧肉。”
      礼堂里响起压抑的抽泣声。高粱咬着嘴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他能想象那个画面,能想象马晓东亲手整理战友遗物时的心情。
      第二个故事,是关于一个叫老张的炊事班长。在海拔五千米的哨所,新鲜蔬菜是奢侈品。老张硬是在石头缝里开出一小块地,种上了小白菜。虽然长得又小又黄,但战士们都说,那是他们吃过最好吃的菜。
      “去年冬天,老张退伍了,”马晓东说,“临走前,他把那块菜地交给了新来的炊事员,说:好好种,别让兄弟们吃不上青菜。”
      掌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热烈。
      马晓东顿了顿,眼睛扫过全场,最后停留在高粱所在的方向。虽然灯光刺眼,台下黑压压一片,但他就是能感觉到那双熟悉的眼睛正看着他。
      “接下来我要讲的,是一个关于等待的故事。”
      “在云南的大山里,有一个知青点。那里有个上海来的知青,每天教一个当地的孩子认字。那个孩子很笨,一个字要教十几遍才记住;也很倔,被骂了从来不哭,只会梗着脖子说‘俺一定能学会’。”
      马晓东的声音变得温柔起来:“后来知青回城了,临走时对孩子说:好好走你自己的路。孩子记住了这句话,后来真的去当兵了。从新兵连开始,他就拼命训练,别人休息他加练,别人睡觉他看书。因为他知道,有个人在远方看着他,他不能给那个人丢脸。”
      高粱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赶紧低下头,用袖子胡乱擦了擦。牛满仓在旁边小声问:“班长,你咋哭了?”
      “没哭,风眯眼了。”高粱哑着嗓子说。
      “可是礼堂里没风啊……”
      “闭嘴!”
      台上,马晓东继续讲述:“那个孩子在部队待了十五年,从新兵成长为班长。他遇到过挫折,受过伤,也迷茫过,但从来没有放弃过。因为在他心里,始终有个人在给他指路。”
      “那个人,就是当年教他认字的知青。”马晓东的声音微微发颤,“十五年后,他们重逢了。知青已经调回,孩子也成了优秀的军人。他们终于可以并肩站在一起,就像当年在云南的山林里那样。”
      礼堂里安静极了。所有人都被这个故事打动,但没有人知道,这个故事的主角此刻就坐在台下。
      “我想通过这个故事告诉大家,”马晓东深吸一口气,“军人的坚守,不仅在战场上,也在心里。我们守护的不仅是国境线,还有那些值得守护的人和事。这种守护,跨越时间,跨越距离,永不褪色。”
      掌声如雷。马晓东敬礼,走下讲台。灯光重新亮起,主持人开始介绍下一位报告人。
      但高粱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满脑子都是马晓东刚才说的话,那些话,打开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报告会结束,人群开始散去。高粱坐在座位上没动,直到礼堂里只剩下几个人。
      “班长,咱们不走吗?”牛满仓问。
      “你们先回去,”高粱说,“我还有点事。”
      等三班的人都走了,高粱才慢慢站起来,走向后台。他心跳得厉害,手心里全是汗。
      后台很热闹,报告团的成员们正在合影。马晓东被一群人围着,有领导,有记者,还有要求签名的战士。
      高粱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高粱?”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转过身,看见江南征抱着一个文件夹站在那儿。
      “江干事。”
      “来找马干事?”江南征笑了笑,“他那边还要一会儿,你先来我办公室坐坐?”
      “不用了,我就在这儿等。”
      “也好,”江南征说,“今天马干事讲得真好,特别是最后那个故事。我爹在台下听得眼睛都红了。”
      高粱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点头。
      “对了,”江南征压低声音,“军校进修的名单出来了,你猜怎么着?”
      高粱的心跳漏了一拍:“怎么着?”
      “你被选上了!”江南征笑着说,“下个月就去报到,学期一年。恭喜啊,高班长!”
      这个消息像一道惊雷,炸得高粱脑子嗡嗡作响。他张了张嘴,半天才说出一句:“真……真的?”
      “当然是真的,文件都下来了。”江南征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学,别辜负这么多人的期望。”
      “谢谢江干事。”
      江南征走了,留下高粱一个人站在后台门口。他心里五味杂陈。
      能去军校进修是好事,也就是说,他离马晓东又近了一步。
      可是……要分开一年。
      “站在那儿发什么呆?”
      马晓东的声音突然响起。
      高粱抬起头,看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摆脱了人群,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马晓东……”高粱走过去,声音有点哑,“你讲得真好。”
      “还行吧,”马晓东看起来也有些疲惫,但眼睛很亮,“你听懂了?”
      “听懂了,”高粱用力点头,“那个关于等待的故事……是咱们的故事,对吗?”
      马晓东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走吧,吃饭去。”
      “可是你不需要跟领导……”
      “都说完了,”马晓东打断他,“今天我最大,想跟谁吃饭就跟谁吃饭。”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礼堂。夕阳的余晖洒在军营的水泥路上,拉出长长的影子。走到停车场,马晓东拉开一辆吉普车的车门:“上车。”
      “这车……”
      “跟秦团借的,说好了晚上还。”马晓东坐进驾驶座,“你不是说要请我吃鱼吗?”
      “对!”高粱赶紧跳上车,“我知道地方,我带路!”
      车子开出营区,驶向镇上。高粱坐在副驾驶座上,偷偷看着马晓东的侧脸。
      “看什么?”马晓东问。
      “看你好看。”高粱老实回答。
      马晓东忍不住笑了:“油嘴滑舌。”
      “我说真的,”高粱认真地说,“马晓东,你今天站在台上的样子……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马晓东没说话,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这个亲昵的动作让高粱心里一暖,鼻子又开始发酸。
      饭馆很小,但很干净。老板娘看见高粱,热情地招呼:“高班长来啦!这位是……”
      “这是马干事。”高粱抢着说。
      “马干事好!”老板娘笑着说,“高班长常来,每次都念叨要带朋友来吃鱼,今天总算带来了!”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是小镇的街道,行人匆匆,炊烟袅袅,充满了生活气息。
      “点菜吧,”马晓东把菜单推过去,“今天你请客,你做主。”
      高粱点了一锅炖鱼,几个小菜,又要了两瓶啤酒。
      等菜的时候,两人相对无言。不是没话说,而是有太多话,不知从何说起。
      “马晓东,”高粱终于鼓起勇气,“江南征告诉我,军校进修的名单下来了。”
      “嗯,我知道。”马晓东平静地说。
      “你知道?”高粱愣住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名单是我审核的。”马晓东看着他,“怎么,不想去?”
      “想!当然想!”高粱急切地说,“可是……要去一年。”
      “一年很快,”马晓东给他倒了一杯茶,“你在那边好好学习,我在这边好好工作。放假的时候,我去看你。”
      “真的?”高粱的眼睛亮了。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菜上来了。热气腾腾的炖鱼,香气扑鼻。
      马晓东给高粱夹了一块鱼肚子上最嫩的肉:“多吃点,到了军校可没这么好的伙食。”
      “那你多吃点,”高粱也给他夹菜,“你在边防吃了那么多苦,得好好补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像寻常人家的两口子。老板娘过来添茶时,忍不住多看了他们两眼,眼神里带着善意的笑意。
      “马晓东,”高粱喝了一口啤酒,脸微微泛红,“刚才在台上,你讲那个故事的时候……不怕别人听出来吗?”
      “听出来又怎样?”马晓东反问,“我说的都是实话。只不过,有些实话不需要说得太明白。”
      “可是……”
      “高粱,”马晓东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他,“我以前总想着要保护你,要让你不受伤害。但现在我想明白了,最好的保护不是把你藏起来,而是让你变得更强大。你去军校进修,就是变强的第一步。”
      高粱看着他,眼眶又红了:“我怕……怕我走了,你会被别人抢走。”
      “傻话,”马晓东笑了,“我要是那么容易被人抢走,还能等你十五年?”
      这句话像一颗定心丸,让高粱心里的不安瞬间消失了。
      是啊,十五年都等了,还怕这一年吗?
      吃完饭,天已经全黑了。两人走出饭馆,小镇的街道上亮起了昏黄的路灯。
      “走走吧。”马晓东说。
      “好。”
      两人并肩走在安静的街道上。夜晚的小镇很安静,偶尔有自行车铃声响起,又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走到一座小桥上,马晓东停下脚步。桥下是潺潺的流水,月光洒在水面上,泛起粼粼波光。
      “高粱,”马晓东突然说,“有件事我想了很久。”
      “什么事?”
      “等你从军校回来,”马晓东转过身,看着他,“咱们打报告,申请住到一起。”
      高粱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马晓东,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愿意?”马晓东挑眉。
      “愿意!我愿意!”高粱猛地回过神,声音发抖,“可是……可以吗?部队允许吗?”
      “按规定,符合条件就可以。”马晓东说,“你是班长,我是干部,都够条件。只要写申请,组织上会批准的。”
      “那……那咱们就写!”高粱抓住马晓东的手,紧紧握着,“等你巡回报告结束,我就写申请!”
      “不急,”马晓东反握住他的手,“等你进修回来再写。这一年,咱们都好好表现,别让人挑出毛病。”
      “嗯!”高粱用力点头,“我一定好好表现,不给你丢人!”
      月光下,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桥下的流水声,远处的狗吠声,小镇夜晚的种种声响,在这一刻都成了背景音乐。
      “马晓东,”高粱小声说,“我能再亲你一下吗?”
      这次马晓东没有犹豫。他主动吻上了高粱的嘴唇。
      不像上次那样蜻蜓点水,这个吻深沉,绵长,带着十五年的思念和等待。
      高粱闭上眼睛,感受着唇上传来的温度和柔软,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胸膛了。
      许久,两人才分开。
      高粱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但他没有躲闪,而是勇敢地看着马晓东的眼睛。
      “这次……这次没慌。”他小声说。
      “有进步。”马晓东笑了,眼角弯起温柔的弧度。
      远处传来军营熄灯号的隐约声响。
      马晓东看了看表:“该回去了。”
      “嗯。”
      两人手牵着手走回停车场。上车前,高粱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巡回报告……你要去多久?”
      “半个月,”马晓东说,“先去军区,再去几个兄弟部队。回来的时候,你应该已经去军校报到了。”
      “那……那我等你回来再走!”
      “不用,”马晓东发动车子,“按时报到,别耽误。我回来会给你写信。”
      “好。”高粱乖乖点头。
      车子驶回营区,停在连部门口。两人下了车,站在路灯下对视。
      “早点休息,”马晓东说,“明天还要训练。”
      “你也是,”高粱说,“巡回报告……别太累。”
      “知道。”
      两人又站了一会儿,谁也没动。最后还是马晓东先开口:“回去吧。”
      “嗯。”高粱转身,走了几步,又跑回来,飞快地抱了马晓东一下,“马晓东,等我回来。”
      “等你。”
      看着高粱跑远的背影,马晓东站在路灯下,许久没有动。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训练场上青草的气息……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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