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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mimo小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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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训进入第二周,强度陡然增加。
长时间的暴晒和体能消耗,让许多原本朝气蓬勃的新生也变得萎靡不振,连抱怨的力气都耗尽了。
但集体的凝聚力也在这种同甘共苦中悄然滋生,休息时的欢声笑语多了起来,彼此之间的关照也更加自然。
周一的体力,在这时逼近了极限。
尽管她的灵魂坚韧,阅历丰富,但这具身体却是实打实的十八岁,娇小的体型在能量消耗上本就吃亏,加上作为班长需要额外承担的组织协调工作、关注同学状态的精神压力,她开始感到力不从心。
在一次全副武装的五公里野外拉练中,周一的步伐越来越沉,呼吸也变得急促紊乱,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黏在皮肤上。
毒辣的阳光毫无遮拦地直射下来,迷彩服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背上,又湿又黏,十分难受。
她咬紧牙关,告诉自己不能倒下,不能在最需要展现班长担当的时候露怯,尤其是在明禾面前,她希望自己永远是可靠的。
“周一,你的脸色很不好,没事吧?”
明禾关切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带着明显的担忧。
她不知何时已经放慢了脚步,从队伍中段落到了周一身边,目光紧紧锁住她有些摇晃的身形。
周一摇摇头,想挤出一个“我没事”的笑容,但眼前却猛地一黑,视野里的景物开始旋转模糊,双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教官!”
明禾反应极快,一把扶住周一摇摇欲坠的身体,她的手臂有力而稳定,声音清晰而带着急切,“班长好像中暑了!”
教官闻声跑来,查看了一下周一的情况,见她脸色煞白,满头虚汗,果断下令:“休息十分钟!明禾,你照顾一下班长!”
明禾搀扶着虚弱的周一,走到路边一棵勉强能提供些许阴凉的大树下。
周一靠着粗糙的树干滑坐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明禾迅速拧开自己的水壶,递到周一唇边,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慢点喝,你可能是脱水中暑了。当班长太辛苦了吧?什么事都要冲在最前面,还要时刻留意大家。”
她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心疼。
周一就着明禾的手,小口地喝着微凉的白开水,那清冽的水流过干渴喉咙的感觉,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看着明禾近在咫尺的、写满关切的脸庞,看着她因为焦急而微微蹙起的眉头,心中五味杂陈——既感激于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又懊恼于自己的“不争气”,在她面前露出了如此脆弱的一面。
“谢谢…” 她声音沙哑地道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和依赖。
明禾没说什么,只是拿出随身携带的、干净柔软的小毛巾,用剩余的水仔细浸湿,然后动作极其轻柔地擦拭着周一额头、脸颊和颈部的汗水,那细致的动作,像羽毛一样拂过周一的心尖,带来阵阵熨帖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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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宿舍熄灯后,周遭陷入一片寂静,只有空调运转的低鸣和远处马路隐约传来的、如同背景音般的车流声。
周一躺在自己的床上,虽然身体疲惫,却毫无睡意。
白天的窘迫早已被明禾的照顾所带来的巨大幸福感取代,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汹涌、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思念。
她与明禾,此刻仅隔着一道薄薄的布帘。
对面床上传来极其细微的、书页翻动的声音。
明禾似乎也还没睡,或许是在看书,或许只是在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周一悄悄支起身子,透过床帘未合拢的缝隙望过去。
明禾的床帘同样留有一道窄缝,一丝微弱而温暖的光线从里面漏出来——那是她床头小夜灯的光亮。
借着那点光,周一看见明禾侧躺着,手中似乎握着一个什么东西,正对着它静静地出神。
即使光线昏暗,周一也能凭借轮廓和明禾温柔的姿态猜测,那可能是她父亲留下的手机,或者那张她珍藏的合影。
周一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一阵酸楚而温柔的疼痛蔓延开来。
她知道,明禾又在想父亲了。
白天那个温和、沉稳、会开玩笑、照顾她的明禾,在夜深人静时,卸下了所有伪装,变回那个内心藏着深刻思念的女孩。
白天那份被照顾的温暖,与此刻目睹的静谧的思念形成对比,让周一的心疼得无以复加,只想立刻将她拥入怀中,告诉她“你还有我,我一直都在”。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声极轻微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叹息。
那叹息声很轻,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周一的心中荡开层层涟漪。
明禾需要她。
哪怕只是无声的陪伴。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周一心中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
她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如何能更自然地、不逾矩地给予明禾一些实质的安慰。
忽然,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流星,骤然点亮了她的思绪。对了,那个……
她立刻行动起来,像一只训练有素的灵巧的猫,轻手轻脚地爬下床。
每一个动作都极尽控制,脚掌柔软地接触地面,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惊扰了这寂静的夜,更怕惊扰了隔壁床上那个看似平静却可能内心翻涌的人。
她蹲下身,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摸索到自己那个看似普通的行李箱。
手指精准地找到侧面一个隐蔽的搭扣,轻轻一按,打开了内侧一个带锁的小夹层。
这是她为自己与“过去”之间,设置的一道小小的、物理上的界限。
她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用柔软棉布包裹着的东西。
揭开棉布,露出的是一个手工制作的棕色小熊娃娃。
它并不完美,针脚能看出些许稚嫩,但每一个细节都处理得异常干净整洁,可见制作人的无比用心。
小熊的纽扣眼睛在月光下泛着温和的光泽,嘴角微微上扬,带着憨拙的温暖。
这是 mimo。
在她原来的时空里,她和明禾在一起后,曾听明禾提起过童年很希望拥有一只属于她的娃娃。
于是她偷偷学着,亲手做了这个小熊送给明禾。
明禾收到时,眼中闪烁的惊喜与感动她至今记忆犹新。
明禾为它取名“mimo”,从此,mimo成为了她们之间一个温暖的符号,是明禾在无数个疲惫或不安的夜晚,可以紧紧拥抱的安心依靠。
来到这个一切尚未发生的世界,凭借着深刻的记忆和无数次练习后提升的技艺,她重新制作了这个 mimo。
这个版本,比当初那个更加精致,填充得更饱满,形态也更可爱。
它不仅仅是一个娃娃,更是她跨越时空携带来的、一份无声的诺言与情感的载体。
一个她与明禾之间,只有她知晓其全部重量的信物。
她将 mimo 捧在手心,像捧着稀世珍宝,感受着那柔软布料下棉花带来的踏实触感。
然后,她再次悄无声息地走到明禾床前,没有立刻上去,而是屈起手指,用指关节极轻、极缓地敲了敲床沿,发出几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叩叩”声。
在寂静中,这细微的声响足以传递讯息。
她等待着,捧着 mimo,像一个等待被接纳的、献上贡品的小小信徒。
“明禾,你睡了吗?”
她将声音放得极轻、极柔,褪去了所有属于班长的干脆利落,只剩下朋友间的、带着些许犹豫的关切。
床帘内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明禾在整理情绪。
“还没…怎么了?”
她的声音透过床帘传来,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打断思绪的飘忽。
周一心尖一酸,鼓起勇气,将床帘掀开稍大一些的缝隙,却没有探进去,只是把那只憨态可掬、带着手工独特温度的小熊递了进去。
“这个…送给你。是我以前闲着没事的时候,跟着教程亲手做的,它叫mimo。”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更加柔软,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真诚,也带着一点点笨拙的解释意味。
“不是班长有事,是周一…想送给自己的好朋友。我觉得…它看起来很温暖,像你一样。”
明禾显然愣住了。
她隔着那道缝隙,看着那只突然递到眼前的、带着善意和温度的小熊,又抬头看看周一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真诚甚至有些紧张的眼睛,一时忘了反应。
“为什么…突然送我这个?”
明禾接过小熊,指尖触碰到那柔软的绒毛时,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一丝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被触动的柔软。
周一耸耸肩,努力让气氛轻松起来,尽管她的心跳得像打鼓:“就是想送啊。我觉得它和你很像,安安静静的,又让人觉得很温暖,很安心。而且…”
她巧妙地提供了一个理由,也给了明禾一个台阶下,声音渐渐变得自然。
“今天拉练的时候,多亏你照顾我。要不是你,我可能就真的晕在半路了。这是…谢礼,也是…纪念。”
纪念我们重新相遇,纪念我能再次守护你。
明禾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无意识地抚摸着mimo柔软的耳朵和身上细密的针脚,眼中的堤坝似乎在一点点松动,流露出真实的、被打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