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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沈蕴今天没来上课。”
      “是,”沈柏嵘殷切道:“蕴儿昨日身子不适。”
      若怀卿微微眯眼,狐疑道:“她未曾告假。”
      沈柏嵘:“……许是忘了。”

      若怀卿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袖口,没有要走的意思。沈柏嵘福至心灵,朝随侍吩咐道:“去请二小姐。”
      随侍很快去而复返,在一声“二小姐跑了!”的仰天长啸中,沈柏嵘怒极拍桌,连带着死气沉沉的御史府都震了三震。

      彼时,沈蕴刚从狗洞中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贴着墙根走了许久才又瞅见一个狗洞,想也不想便钻了进去,等她从狗洞另一头爬出时,正好一溜黄衫小童端着托盘从跟前走过。
      “小姐还是不肯用膳?”“是啊,至今滴水未进,粒米不沾。”
      “唉……小姐还是一如既往地执拗。”“可不是,连国子监都不去了,将自己锁在房中谁也不见。”

      趴在墙根的沈蕴耳尖一动,凝神听了起来。

      那些小童渐渐走远了,只依稀传来几句“总归都是要嫁的,嫁谁不是嫁。”“谁说不是呢。”

      等人都走尽了,沈蕴才探出头来,打量着府里的装潢和那些小童的衣着不难猜出,她这是爬了黄府的狗洞,而她们口中那位宁愿绝食抵死不嫁的任性小姐,正是黄依鬓。
      沈蕴扯了根杂草叼在嘴里,眼珠子提溜一转便没声没息地跟在那队小童身后。

      熹微的晨光被揉成碎斑投在黄梨木榻上,榻前的房梁上悬着一条白绫。绫罗轻柔地垂在地上,在黄依鬓脚边堆起一片雪白。
      她怔怔地盯了良久,抖着一双孱弱的腕子将白绫的尾端打上结,眼睛狠狠一闭,白绫套上脖子,又猛然挣开,连连后退几步,胸口喘息不止。

      砰——
      雕花木门被人从外一脚踹开,黄依鬓还没缓过神来,呆呆地看向门口,便见沈蕴行色匆匆,一手扶着摇摇欲坠的木门站定身子,佯装神色淡定地捋了捋头发,在黄依鬓诧异的目光中,信口撩拨道:“好妹妹,又见面了。”
      目光触及悬在梁上的白绫后,沈蕴道:“妹妹如此雅致,连白绫都要挂起来展示哈哈哈哈哈哈哈…”

      黄依鬓一阵头疼,下意识起身将白绫挡在身后,磕磕绊绊道:“与……与你何干!”
      沈蕴依旧一副不知死活的模样:“怎么与我不相干,我都当你姐姐了,你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

      “你!”黄依鬓怒从心起,接着又叹了口气:“算了,与你说不清。”
      “好好好,”沈蕴道:“与我说不清与我说不清,说不清便不说这个,说点能说清的,我俩一块儿去喝玉春楼的芙蓉烧行不行?”

      酒入愁肠,杯盏被倒扣在桌上,黄依鬓将沈蕴一把抱住,扯着嗓子嚎:“命运啊——!!!”
      沈蕴将其一把推开,随后指了指天:“在天上呢。”
      黄依鬓:“沈蕴啊,我命苦啊……”
      沈蕴又嘴里塞了块肉:“还行。”

      黄依鬓挤出两滴眼泪:“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行。”沈蕴道:“说说看。”

      “…………”
      日头渐午,太阳缓缓移到上空。
      沈蕴咽下最后一块炙羊肉,又往嘴里倒了口酒。黄依鬓这才招供清楚,原来是她到了适婚年龄,家中长辈要给她定婚约,她却不想嫁,这才有了这一出以死相逼的戏码。
      沈蕴一抹嘴,奇道:“不想嫁?不想嫁那便不嫁呗,寻死觅活的干嘛。”
      黄依鬓嗤道:“你当婚姻是儿戏,想不嫁便能不嫁?”
      沈蕴道:“这与婚姻是不是儿戏有何干系,我的婚姻,我自然想不嫁便不嫁。只见过人给驴上锁,没见过驴给自己甩鞭的呢。”

      黄依鬓没听过此等歪理,眼睛都瞪大了。
      沈蕴酒足饭饱颇为惬意:“行了。吃饱了,玩去。”
      黄依鬓问:“去哪儿玩?”
      沈蕴掸了掸袖子:“弹枇杷。”
      黄依鬓奇道:“你还会弹琵琶?”
      沈蕴:“当然。”

      “我还当真以为你一无是处,看来从前是我小瞧你了。”
      沈蕴道:“好说好说,只不过我现在身上没带弹弓,只能用石头扔了,准度稍降不过不……”
      “——等等。”黄依鬓满头黑线:“你说的是枇杷?”
      “对啊。”沈蕴道:“枇杷。”

      黄依鬓:“吃的枇杷?”
      沈蕴不明所以,应道:“是啊,你去不去?”
      黄依鬓翻了个白眼:“脑子有病。”
      沈蕴感到莫名其妙:“你弹就弹,不弹就不弹,骂我做甚?”

      黄依鬓望着沈蕴头上不断摇晃的步摇珠翠,眼前覆盖一层金灿灿的重影。——她一定是疯了,她想。如果不是疯了,为什么要和沈蕴这个不着四六的草包纨绔说这些,为什么要和她一起喝劳什子芙蓉烧,又为什么要和一起打枇杷……
      黄依鬓一阵恍惚。沈蕴站在树下,手里抱着一堆石头,她不断铆劲儿将手里的石头朝树上掷,却只听见萧萧风声,随即便见几个涩皮枇杷掉在地上。

      枇杷掉在地上滚出老远,黄依鬓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杵着干嘛呢。”沈蕴抱着一堆青枇杷,用手肘捅了捅她 :“酒还没醒?”
      黄依鬓将她推远了些。
      沈蕴又凑了上来,还使劲将怀里的枇杷往她手里送:“尝尝枇杷,尝尝,很好吃的。”

      “……”黄依鬓拣了个枇杷,随手朝地上一扔便砸出一个不小的土坑,个头小的愣头青枇杷像个小石子一样静静地躺在坑里。
      沈蕴:“好臂力啊。”

      沈蕴将枇杷随手揣进袖袋,拽着黄依鬓要走:“带我去放风筝,我还没放过放风筝呢。”
      黄依鬓一下挣脱了:“不去。”
      沈蕴问:“为什么?不好玩吗?”
      黄依鬓心里装着事,没心情放风筝:“不好玩。”
      沈蕴不信:“不好玩你们怎么还天天玩。”
      黄依鬓烦躁道:“反正就是不玩,我现在不想玩。”

      “好吧。”沈蕴妥协了:“你不带我玩,我带你玩行不行。”
      “不行。”黄依鬓义正言辞:“你怎么成天想着怎么玩?”
      沈蕴拽着她走了:“不想着玩想什么?”
      “要想的事情很多啊。”
      “比如呢?”
      “课业修的如何了?婚配可有落定了?个人荣辱、家族兴衰,这些都值得想。”
      “想这些有什么用?”

      见沈蕴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黄依鬓好声好气地解释:“人活在世,要想安稳顺遂、开心幸福地过完一生就是要想这些问题的。”
      沈蕴问:“那然后呢?你现在开心吗?”

      黄依鬓沉默着摇了摇头。
      “那就是了。”沈蕴掂了掂手里的枇杷,随即高高抛起一个,枇杷和太阳短暂重合后被沈蕴用嘴接住,她嘎吱嚼了几下,随即被酸地龇牙咧嘴,“人活在世只需想一个问题——那就是怎么愉快地度过今天,不让自己留遗憾……说不定明天就死了呢。”
      “你有病。”黄依鬓果断道。

      “行。”沈蕴干脆道:“我有病,你府里招不招有病的车夫?”
      黄依鬓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沈蕴。
      沈蕴不知道钻进哪条胡同,半柱香后牵出一条瘦小的马儿来,自以为风流地朝黄依鬓吹了个口哨:“这位美丽的姑娘,可否赏脸同乘?”

      黄依鬓满腔无语还没来得及发泄,沈蕴身后的马儿先被酸得受不了了,尥蹶子给了沈蕴一脚。
      沈蕴:“…………”

      华灯初上之际,长安街道被浓浓的暮色蚕食,残阳如虹铺在遥远的天际。
      有一女子打马而过,粉色衣衫好似飘零的花瓣从眼前掠过,将喧闹的人声抛在身后。

      “沈沈沈沈沈沈蕴,你你你你你慢慢慢慢慢慢慢点……”黄依鬓坐在马背上,几乎被颠地说不出话。
      沈蕴爽朗一笑,大声喊道:“抓紧我!”

      马儿撒丫子跑出市区,出了城门,朝着广阔的平原奔去。残阳被稀疏的夜色赶到地平线的位置,只留了细线似的一道霞光在眼前,两人追逐着这道光不停向前。
      呜咽的风声在耳畔,如痴如怨缠缠绵绵。

      黄依鬓罕见的有些快活,于是她用比风声还大的声音喊道:“沈蕴,我觉得你说得对!”
      沈蕴也大声回道:“哪一句?”
      “说不定明天就死了,我要愉快地度过今天——!!!”
      沈蕴的一声轻笑被吹散在风中。

      夜幕降临的时候,沈蕴牵着马儿和黄依鬓往回走。
      黄依鬓现在畅快多了,走起路来步子都轻快了许多,像春天的蝴蝶一般只在某个地方轻巧地落足,蹦蹦跳跳地不肯好好走路。

      “你怎么还会骑马呀?”
      “混迹江湖,不身怀绝技怎么行。”

      “……沈蕴。”
      沈蕴一撩刘海,问:“怎么了?”
      黄依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不犯病的时候还挺正常的。”
      沈蕴:“…………”

      夜色愈浓,盛京十里之外的莽莽林间传出沙沙风声。
      “慢点,看不清路。”黄依鬓担惊受怕地呢喃着,手指不自觉地攥着眼前人的衣角,皱着一张小脸几乎贴在沈蕴脊背上。
      沈蕴一心纵马,将马肚夹得很紧:“别怕,有我。”
      黄依鬓道:“就是因为有你才害怕。”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莽得很,我怕不是很正常吗?”

      马蹄声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瞬息间,瘦小的马儿已经跑出几里。沈蕴被风吹得不自觉眯了眯眼睛:“怕什么,城门下钥之前还没赶回去才更该害怕吧。”
      黄依鬓短暂地沉默了,听了一会儿风声后,才问道:“你骑术不错,练多久了?”
      “挺久了。”
      “那是多久?”
      沈蕴无所谓道:“……陈芝麻烂谷子了,谁还记得?”
      黄依鬓似乎是真的很好奇,不依不饶地问:“怎么想起学这个?跟谁学的?”

      其实不怪黄依鬓好奇,实在是京中女儿多数娇矜斯文,大家的骑射功夫都只限于闲时打打马球赛。
      “之所以学这个是——抓紧我!!!”沈蕴猛然撒开手中缰绳,伸手将黄依鬓圈在双臂之间,足尖在马背上一点,身轻如燕带着两人掠至半空中,而后便只感觉眼前一黑天翻地覆,等回过神来时她和黄依鬓二人像被人拎鸡仔似的一手拎一个平稳落地。
      不远处,那匹瘦小的马儿已经匍匐在地,前腿的豁口正在汩汩地流血,发出阵阵嘶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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