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死亡归属 ...
-
身体轻得像一片鸿毛。
真是不可思议，明明最后浑身沉重得像一块废铁，连头都抬不起来。
睁不开眼睛，意识还很清醒，但眼皮很重。
感觉整个人在空中漂浮，虽然没有任何触感，却有这样的感觉。
好不真实。
这就是死亡的归属吗？
就这样就很好，这是她渴求的死亡。
虽然有些遗憾，但是，就这样吧！
说起来，从踏入这条道路之始，就想过这一天的到来。被人追杀，逼入绝境，本来是凶险万分的状况，然而在经历太多以后反而被视作寻常。
直到死亡真正到来的这一天，身体甚至没有感觉到太多的疼痛，意识便迅速陷入了黑暗。
她还能清楚记得，那日她的行踪被发现，无数仇家源源不断寻来，各种法宝符咒不要钱似的向她招呼过来。
一开始她还能反杀，但是没日没夜地战斗，她已经累得连掐诀的手指都在颤抖，不断地奔逃，每次还没喘口气就有新的仇家找到她藏身之地。
究竟过了几日？还是有月余？她已经记不清了，那时她只想着如何逃命，如何用有限的灵力去反杀更多的仇家，其余的事情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思考。
然而敌多寡众，她的逃命生涯也有结束的一天。
她被堵在深渊之下，在昏暗的深渊里逃窜数日，终究是走投无路。
最后的时刻，她一身白衣早已染红，手指颤抖已经捏不住符咒。背靠绝壁，她望着不远处围着她却忌惮不敢上前的众人，却是笑容肆意。
爆破声响起，那些人的面容从仇恨转变为错愕再转变为惊慌，也不过一息时间，轰鸣声中，她的意识迅速陷入黑暗，只记得脑海中的画面，定格在那些人惊慌失措的表情上。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开始回笼，就是现在这般状态。
这是哪里？听说人死后会进入阴曹地府，但那只是人间的传说，没有活人见过死后的世界，无论是两侧盛开彼岸花的黄泉路还是横跨血色忘川河的奈何桥，都没有真正被活着的人目睹过。
佛门记载的轮回，早已无迹可寻，而道家看重今世，对已失传的极乐世界也少有人探寻。
所以，人死后，究竟会去往何方呢？
“睁开眼睛吧，看看这里。”
苍老的声音响在耳边，沉重的眼皮仿佛被解开了无形的枷锁，随着睫毛轻颤，深棕色的瞳孔中倒映出眼前的场景。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零星的微光不知从何处洒下，而在这些细碎的微光中，有一轮红如血的圆月。
伸手，手指尖离那红月看似极近的距离，实则相距甚远，根本无法触及。
这个时候，她才有了一些实感。之前的一切仿若梦境，虚幻而飘渺。
“让我看看这里，除了一轮不对劲的红月，还有什么好看的？”
声音似乎传到了很远的地方，这里空旷得好像只有她一个人，连一点回声都听不到。
然而那个神秘的声音却回答了她：“血月当空，不祥之兆，天地异变，乱象丛生，九州倾覆，生灵涂炭。”
闻言，她愣怔片刻，淡淡一笑。
“那与我何干？我人都死了，即使知道这些又能如何？就算我还活着，什么生灵涂炭也不该说与我一介魔修听，那些个名门正派不是更适合做救世主吗？”
“你是天选之子，是这世界既定的救世主。”
“少来，这些话你还是留着去忽悠那些名门正派吧！”
她懒懒地撇嘴：“还天选之子，天道不公以万物为刍狗，魔修哪个不是从血路中厮杀出来的？若真是天选之子，我又怎会落到今日之地步？”
苍老的声音幽幽叹气，似乎是没想到她这般反驳。
“你曾所经历的一切，都将成为过往，天道需要一个救世主，而你就是被天道选定之人。”
“强迫别人可不好。”她闭上眼睛。“对于一个魔修来讲，今日之怨恨，他日必将百倍奉还。”
“天道崩坏，世界也将不复存在，你在这世间所在乎的人与物，都将被毁灭。即使这样，你也不肯答应吗？”
“我所在乎的人与物？”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她弯起眼睛，笑得直不起腰。
“你到底是为什么觉得，一个魔修，会有在乎的人与物？”
“你……”
“这世界如何，又与我何干？魔修最在意的不过是自己，我既已身死道消，这世间便再没有能让我在意的东西。你还是先了解一下魔修再来与我说教。”
“你这孩子……”
出现在红月的光晕之下的，是一个有些模糊的身影，看清了那个身影是谁，她身躯微震。
“是你……”
“还是这般倔犟啊！”
苍老的身影不仅没有丝毫怒气，反而满脸慈祥，像是长辈对待胡闹的晚辈一般，露出纵容的笑容。
那些卡在喉咙里的反驳之语突然就说不出一句，她向前走了两步，却又猛然停住。
“你这老不死的，居然会在这里重逢。”
恍然间才意识到，她一直觉得这声音略有些耳熟，原来是故人。
只不过，时光荏苒，沧海桑田，记忆里的人的音容笑貌早已模糊不清，即使下意识觉得声音耳熟，也未曾认出故人。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啊！”
“骗子。”她喃喃着，却弯了嘴角，露出来到这里以后第一个真诚的笑。
“这里只有死后才能进入，我一直在这里等你，没骗你。”老者语气悠悠。“我一直在等待与你的重逢，只是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到来了。”
“这样啊！你说……你在等我？是已经知道我会有这一天吗？”
弯起的嘴角在想到什么之后瞬间僵住，她的笑容变得阴郁，眸子中浮现出一丝凝重。
任何人跟她说这样一些话，她都会不屑地嘲讽回去，反正她已生死道消，什么也不怕。
但是，这个老者不同，若说她在这世间还留有一丝温情，便是全留给这位老者了。
“血月当空，不祥之兆，天地异变，乱象丛生，九州倾覆，生灵涂炭。”
老者将刚才的话语又重复了一遍，然后想要再说些什么，却无声地张了张嘴。
于是她看懂了，那是天道的屏蔽，知天机者不可泄露分毫。
老者轻轻叹口气：“总之，你是天选之子，这救世主，也只能你来做。”
“你不能说明白，却要我去做这救世主，真是会难为人。”
老者的表情越发无奈。
“我能告诉你的便只有这句话，天机不可泄露，我无法给你留下更多讯息，亦无法在未来分担你任何苦难。”
“那要你何用？”她不客气地回怼，眉眼间却又带了些笑意。
老者也笑起来，时光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一老一少在言语上互不相让，争吵的声音惹得路人侧目。
“我还能在这里待多久？”她想起了另一个问题。
“这里是死后的虚无之界，只要你想，你随时可以离开。因为你已经死了，却被选为救世主，这是天道给你的特权。”
“我离开了还能再回来吗？”还能再见到你这老不死的吗？
她直直注视着老者，似乎要将已经模糊的故人的面容牢牢刻印在脑海里。
“自然可以，这也是你的特权。”老者伸出手，递给她一块黑色的石头。“这是通往此地的钥匙，你的灵魂可以通过钥匙回到此地。不过……”
“只是灵魂回到这里，也就是说，在这里待太久，对肉身有害？”
“没错。”似乎对她的聪慧已经熟悉，老者并没有表现出一点惊讶。
“我知道了。”她握紧黑色的石头，感受到一股奇妙的力量。
既然是钥匙，可以从人世间回到虚无之界，那么从虚无之界去往人世间，也需要用的钥匙。
“我会回来找你的。”
她转身就要离开，却顿住了脚步。
“怎么？”
“你就不想问问我，是怎么死掉的吗？”
老者失笑。
“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
“你不好奇吗？”
“不就是被围攻了没跑掉嘛！”老者语气轻描淡写，甚至带上了些她很熟悉的嘲讽的意味。“身为魔修，你的逃跑水平也不怎样嘛，能活这么久运气还真不错。”
她歪了歪头，脸上的笑容渐渐扩大。
“我现在才能肯定，确实是你。”
老者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意味深长地看向她。
“这倒是有些魔修的样子了。”
她耸耸肩：“跟你学的。”这次真的转过身去，朝着身后挥了挥手。
“下次再来看你这老东西。”
“滚吧，小东西。”老者笑着回骂了一句，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虚空中。
“下次……”
“那就等到下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