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相机与万宝路 ...
-
我咬着那支万宝路,静静地看着窗外一片漆黑,偶尔还能听到风在外面哭嚎。
说实在的,我并不期望尼古丁会再次给我带来什么希望,甚至第一次令我感受到一丝厌倦。其一,它只有几十支,其二,获得的概率少之又少,更别提在当前的局势。
算了,我咬了咬牙,摸起打火机就点燃了它,空气中弥漫着烟雾和烟草被燃烧的嘶嘶声。
在我那个还没来得及好好体验人生就匆忙结束的时间线,现在估摸着已经在囤互相走访的物资了,又或者是猜测着今年的新春晚会还有什么节目。
距离温特的邀请仅仅剩下最后一天的准备时间,我盯着正在燃烧的烟杆,脑子却在缭绕的烟雾中迅速的构思起一份万全之策。
我知道,这场‘狂欢’除了本校的学生参加,还有一些隐秘的眼睛,无时无刻的盯着我们每个人。
他们可以假扮成普通企业家,又或者是普通宾客。总之,是一群在所有场合都能做到天衣无缝的去伪装的潜行者。
彼时已经接近黎明,我掐灭了烟,窝在床上蒙住眼睛。
在梦中,我又感觉到那蓝色冻湖般的眼睛在盯着我。我伸出手,本能的想驱赶它,我想从梦中醒来,然而,我却感到自己在不断坠落。
我感到身上一阵恶寒,似乎有越来越多的手在紧紧的抱着我,甚至越收越紧。
彼时我伸出的手成为了我唯一逃生的希望。
正当我觉得已经要窒息时,一只手突然拉住了我,上面甚至有薄薄的茧子,可见此人平时工作需求量很大,甚至要长时间拿着一些物品。
我却没感觉到那双蓝色眼睛的消失。
似乎有人逐渐贴在我耳朵上,小声呢喃着:
“Wir sind eins.”
(我们本是一体.)
陆瑾起得很早,这是她一贯的习惯,然而今天不同——早起并不是为了去学校,而是为了新的又一年做准备,还记得去年,几个人风风火火的来,结果什么都没有就将就着过了个节日,也不符合礼数。
她看了看衣柜里几件之前从国内带来的旗袍,有几件甚至已经落上了点灰尘,不过并不耽误它精良的做工依旧耀眼。
就是这件了,她心想。
景明作为卢卡斯手下的一员,他即使推脱也是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他素来讨厌这些集会,浪费时间的无意义交谈。
即使再讨厌这种氛围,也是无计可施。
景明准备的是一套灰色西装,说实在的,这西装还蛮配他,只可惜景先生并不对这些买账,对他而言,具有先进思想和讨论性的内容,以及陆瑾才能入他的法眼。
陆瑾正拿出来那件藏青色旗袍的时候,恰好看到刚被吵醒一头乱发的陆鸢。
我看着正拿着旗袍的陆瑾,甚至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呆呆的看着他们两个。
陆瑾见我有些木讷,她拿着那件青色印着印花的旗袍,放在身前比了比,问道:
“鸢鸢,这件怎么样嘛,今晚的新年宴会我决定就穿它了!”
她像一个拿到洋娃娃的小女孩,高兴的拿着那件衣服在客厅里叽叽喳喳,连同还在休息的景明也被喊了出来,顶着一脑袋鸡窝头来评价这件衣服,看着有点诡异的好笑。
我想笑又不敢笑,但是依旧压制嘴角。
“今晚的宴会,你会跟我们一起。”景明揉了揉眼睛。“卢卡斯·温特先生特邀,以学生亲属的身份,哦对了,他还让我给你带了句话。”
说到这的时候,景明难得一见的挤出来一个堪称有点疑惑又有点尴尬的表情。
“记得好好打扮,陆小姐。”
我刚喝了一口水,瞬间呛的脸涨红,这什么人啊,真以为我能乱七八糟的就出席什么上等人的宴会?简直无聊透顶!
“哦。”我有点无语的回应,加上那场梦,心中有一股无名火在燃烧:“温特先生还真是想的周全,害怕一个毛头丫头坏了这场宴会。”
陆瑾摇摇头:“我倒觉得还有点道理吧?”她点了点我的脸,上面还有一点疤痕。“你可从来都没好好打扮过诶,我敢保证等回家的时候爹可能都不认得你啦!”
我有点动摇,也是,这一段时间我无心打扮自己,眼下的青黑一大片,看起来像个囚犯。
“好吧。”我耸耸肩,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
“那就有请阿姐为我打扮一番咯。”
我敢说这是我最煎熬的一天,前有噩梦,后又漫长的打扮仪式。陆瑾先是用湿毛巾将我的脸都擦了一遍,甚至有点冰凉,紧接着我还没反应过来,头发又掉了好几根,这梳子真是有点东西,除了温特第二个能气的让我嗷嗷叫的东西。
最终,我看着镜子里有点少年老成的庄严模样,只感觉这辈子都毁了。
我引以为傲的呆毛,甚至是发型,都被陆瑾扭成了民国特供版,令我感觉到一阵晕眩,比我从理发店走出来都恐怖。
当我们收拾完,景明在一旁打好领带。我看了眼钟表,已是下午五点,宴会开始是六点,赶车刚刚好。
我们三个匆忙的拉好外套,拽着围巾和帽子就手拉手跑出了门。
门口驻守的警察翻看了我们的证件以及宴会请柬,便放行我们进入。
迎面是一个鎏金的巨大厅堂,和外面的寒冷天差地别。连空气中都是金钱的味道,这让我有些无奈,我和景明一样,非常厌恶这种氛围。
我们来的不算晚,里面的学生和一些教授,已经开始逐步敬酒和闲聊,最内侧的角落地带无人敢走访,黑色的制服,骷髅标志彰显了他们的高贵与不可接近。
SS(党卫队)
按理说,他们应该很少出现在这种场合,也可能是因为水晶之夜之后,对于语言思想的管理越来越严,稍有不慎就可能迈入万丈深渊。
陆瑾和景明去了一旁比较熟悉的同学那里,我挑了一个不是很显眼的地方,靠在窗边。
左边,是陆瑾一行人,中间,是舞池,还有一些正在低声研讨的教授。最右边,有两到三个SS。路过的宾客无不显现出尊敬,在我眼里他们和瘟神没什么区别。
我的目光回到门口,温特这家伙可很少干迟到这种事。
我有点诧异,这么重要的场合他都敢迟到,是怕脑袋掉的不够快?
听景明说,在校长之后,他还要发表一段致辞,已表示对于帝国的支持与狂热。
我听见了外面滴滴的车声,映入眼帘的是卢卡斯·温特那稍显匆忙的身影。
见到来者是他,我竟突然觉得有一丝诡异的安心。
他一进门就环视了一圈,像是观察着什么,直到我与他的视线相撞,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便快步走向那些教授那儿。
我翻了个大白眼,真是多管闲事啊您,都看到那群黑衣疯子了,我还能不知道收敛吗?
宴会随着他的进入似乎到达了真正开始的时刻,我能感受到各种各样的气息,有些青年是抱着点并不满意的表情,有的和其他人谈笑风生,完全不在意周边还有谁。
而我一个异类,在这里静默的观察。
很快,在校长发表完讲话后,温特拿着一些应该是演讲稿?还是什么东西,站在台上,激情愤慨的发表着对于Nazi的思想,极力批评着犹太最初掌控经济大权,最终导致通货膨胀的惨烈结局。
我依旧靠在墙上,没有听进去一句,甚至感到了一丝恶心。
我看着同样在角落不是很起眼的陆鸢和景明,只感觉一切都荒诞无度。
“为了帝国的胜利!”
台下一片欢呼的声音。
我被吵的头有些疼,只想从侧门溜出去抽根烟,我做不到,或者说,是个人都做不到能心平气和的听完这场演讲。
等他们欢呼的声音散去一些,我悄悄的挪到侧门,从里面溜了出去。
外面依旧飘着飞雪,对我来说有点凄凉。
卢卡斯·温特,好一个魔鬼。
我恨他,恨他没给我个痛快,自此让我们两个的命运,诡异的扭在一起,无法脱身。
你,要让我怎么办呢…?
这句话看似问他,也在问我自己。
我感到有些疲倦,再次拿出风衣内侧里面的万宝路,试图缓解我还在蹦蹦直跳的太阳穴。
我捏着那根烟,坐在台阶上,看向闪着点点星火的各家各户。
“你,到底在干什么呢?”
我望着那些楼房,不自觉地喃喃出声。
“你说呢,陆小姐?”
我几乎是差点从台阶上跌下来,还好一只有力的手臂将我拦了回来,我甚至有一丝感谢他。
修长的手指,带着薄薄的茧,腕表的指针声音,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他将我重新扶到台阶上,从我怀里抽走了一根万宝路,我抬手就欲抢,他妈的,这个是我的宝贝,你说拿就拿,还有没有王法?
很可惜,我的身高究竟还是不能跟这位帝国精挑细选的雅利安美人相媲美,甚至我还甘拜下风。
“温特先生不去跟那些可爱的小姐搭话,还舍得冒大风雪跟我在台阶上,您是真无事可做了。”
“是吗?”他玩味地看着我,眼睛里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最终只是弹了弹我头上落下的雪花。
“我可舍不得这样一位东方小姐独自在这儿,不让女士流泪,是绅士的基本准则。”
“哦?”我饶有兴趣的问道,“真不知道我是哪里有趣了?能引得温特先生来大驾光临?”
他倒也不急,只是拉好围巾,看着前面的路灯,显得有些寂寥。
“某种方面来说,我们是一路人,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