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后的八分钟》陆宣清LuLu

10、第 10 章

　　桑随刚回到教室，座位的凳子都没坐热，楚熙然便走过来提醒她：“纪老师找你，让你去一趟办公室。”
　　“找我干什么？”桑随有些疑惑，她回想起自己的数学成绩，虽然没有达到她的预期，但是应该也没到差到会被数学老师单独叫到办公室的程度。
　　楚熙然两手一摊：“我也不知道。”
　　桑随起身去了办公室。

　　在去教师大楼的路上，她遇到了宋时樾。
　　宋时樾主动跟她打招呼：“你也去找老师？”
　　“是数学老师找我。”
　　“纪老师找你干什么？”
　　“不知道。”桑随耸肩，“但应该大概率不是骂我。”
　　宋时樾笑了笑，虎牙非常明显。
　　桑随主动问：“你呢？”
　　“我？袁颖找我，但我这次大概率是会被骂的。”
　　“啊，她为什么骂你，你自习课不认真被她查堂逮了？”
　　“怎么可能，我三好学生好不好。”
　　桑随不想戳穿他身为班长自习课总犯困，被楚熙然逮到N次。
　　宋时樾说：“是文理分科的事情，袁老师劝我学理。”
　　“所以你是想选文啊？”桑随有些震惊：“你居然选文！”

　　榕城一中向来都是理科生比文科生多，宋时樾的理科成绩并不差，考个好点的理工类院校其实还挺轻松的。
　　“嗯。”宋时樾挑眉：“看你这么惊讶的样子，是笃定我会学理科咯？”
　　“学校向来重理轻文，而且理科以后……”桑随意识到什么：“我说这话的时候，果然也重理轻文了，你别太在意。”
　　“这有什么的，你说的是事实而已，不说学校吧，其实社会也重理轻文，都说学理科以后好就业，我爸妈还有袁老师都这么说，这次已经是第二次劝我修改专业了，但无论怎么改，我也不会放弃学文的。”

　　桑随沉默一瞬：“我尊重你的决定。”
　　“我以为你会劝我。”
　　“为什么？”
　　“为了所谓的前途啊！程逍对我说：‘兄弟，你居然学文，梁逢深是艺术生，学文就算了，你学文是脑子被驴踢了！’”说到这里，宋时樾笑了笑，低下头轻声说：“其实我也觉得我脑子被驴踢了。”

　　听到“梁逢深”的名字，桑随的心里控制不住颤了颤。
　　人们总是会在青春期喜欢上那么一个人，不知不觉，后知后觉。
　　但不曾想，这个后劲竟然那么大。

　　桑随说：“现在去想所谓的前途还太遥远了吧，只要选择放下自己喜欢的路，以后不后悔，就值得坚持下去。”
　　宋时樾笑了笑，没回答。
　　他偏头看到不远处的橘子树下，一闪而过的清瘦身影，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那抹身影在他的脑海里久久消失不掉。
　　他不是不在乎前途，文科也并非他遇见那个人之前的首选，可有些人比前途更加难得。
　　程逍的话说得非常对，他就是脑子被驴踢了。

　　远天很蓝，在楼道口分别的时候，宋时樾突然问了一句：“桑随，你觉得，如果为了某个人学文，会不会很傻。”
　　桑随愣住，不知道宋时樾为什么会突然和她说这些，明明两个人之间还没熟悉到这种程度。
　　但有些心里话，反而是跟半生不熟的人更方便说。
　　桑随回答：“不会，我觉得很勇敢。”
　　至少这份勇敢是她没有的。
　　“我怕我会让家人失望。”
　　“人生无论怎么选择都会有遗憾。”桑随理性分析说，“更何况你这次考试全班第二，年级也进了前一百，分科后排名还会上升不少。所以无论学文学理，你都会很优秀的。”
　　宋时樾一听，释怀一笑。

　　桑随走进纪云归的办公室。
　　午后室内，阳光斜斜地照在堆满作业本的办公桌上。纪云归推了推眼镜，将一份月考成绩单轻轻推到桑随面前。

　　"桑随，老师想和你聊聊最近的状态。"他的声音温和，带着师长特有的关切，"这次月考数学一百零三分，和之前小测试的水平差距有点大。能告诉老师是怎么回事吗？"

　　桑随垂着眼睑，她没提考试的时候自己生病的事。
　　毕竟失误就是失误。
　　她只是轻轻摇头："老师，下次我会更努力的。"
　　纪云归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档案："其实，你是班上唯二在上次数学小测试中取得140分以上的学生，除了楚熙然，就是你。"
　　他顿了顿，观察着桑随的反应，"老师很好奇，为什么没有报名参加数学竞赛？"

　　"可我没有竞赛经验。"桑随的声音很轻。

　　"尝试一下吧。"纪云归将一份报名表推到她面前，"即便没有获奖，也是一次突破自我的机会。别急着拒绝，先把报名表带回去好好考虑。"

　　桑随拿着竞赛报名表离开办公室，照例绕路路过六班，往六班班级里一瞥，想看看梁逢深的背影，却好巧不巧对上程逍含笑的眼睛。
　　她吓了一跳，生怕被看出来，赶紧跑了。
　　梁逢深注意到程逍看着窗外走廊，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偏头往走廊处看了一眼，结果发现什么都没有。
　　他有些奇怪：“你看什么呢？”
　　程逍文绉绉地说：“看少女情怀总是诗。”
　　梁逢深欲言又止，最终低骂了一句：“神经病啊？”

　　回到教室时，夕阳正好洒在桑随的课桌上。
　　桑随注意到那张折叠整齐的文理分科表还在她的座位上。

　　"言淇，"她轻声问赵言淇，"你知道明莺在哪个班吗？"
　　赵言淇正在整理笔记，头也不抬地说："六班啊，怎么了？"

　　桑随微微一怔。
　　六班——那是梁逢深的班级。
　　这么巧，明莺居然和梁逢深同班。
　　桑随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也没什么事，只是明莺的文理分科表落在我这里了，我给她送过去。”
　　赵言淇有些好奇：“你认识明莺？”
　　“也算不上认识吧，见过几次而已。”
　　赵言淇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什么，毕竟在她看来，认识明莺好像也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
　　明莺长得非常漂亮，是看一眼就忘不掉的那种漂亮，再加上成绩又好，在学校里不知道多少人暗恋她，知名度高也正常。

　　桑随拿起分科表，脚步迟疑地走向隔壁教室。
　　站在六班后门，她小心翼翼地朝里张望，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桑随？”有些吃惊的语气。
　　身后传来清冽的男声，像山涧的溪水流过青石。
　　桑随回头，怔住，看见梁逢深站在走廊的光影里，白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
　　梁逢深看她愣住的样子，又问：“你来六班找谁啊？”
　　桑随反应过来了："我捡到了明莺同学的分科表。"
　　“明莺？”
　　“嗯。”

　　梁逢深伸出手："你直接把报名表给我吧，我来转交给她。"
　　“哦，好。”桑随点点头，她将表格递过去，指尖不经意地触到他的手指，一阵微麻的感觉从接触点蔓延开来。
　　“谢谢。”她轻声说。
　　“没事啊，小事而已。”梁逢深低头看了眼明莺的文理分科表，看向桑随：“还有什么事吗？”

　　“没其它事了。”桑随感到自己的脸在发烫。
　　明明见不到梁逢深会想念他，可等到他此时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却想要逃。
　　转身离开时，她还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耳边轰鸣。
　　把分科表送出去，桑随不敢回头，生怕多停留一秒，就会泄露心底的秘密。

　　教室里，程逍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吹了声口哨，开玩笑的预期："哟，小迷妹送礼物？"
　　"瞎说什么，就是个隔壁班的普通同学，捡到了我们班同学的分科表。"
　　"谁的？"
　　梁逢深难得的笑了一下："明莺。"

　　还了表，回到教室里早读。
　　一整个早读课，桑随都觉得赵言淇、贺丽莉和乔春朝都神神秘秘的，脸上带着不自然的“坏笑”。
　　她正想着等早读课下课，去问问她们究竟什么意思，铃声一响，她们就像是哆啦A梦掏东西一样，齐刷刷从兜里掏出各种小零食出来。
　　卫龙辣条，星球杯，小浣熊干脆面，巧克力。剩下的就是各种糖果和果冻。
　　零食在桑随的桌面上堆成了小山。

　　桑随愣住：“这是？”
　　三个女孩齐刷刷祝贺：“六一儿童节快乐！”
　　桑随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开心，嘴角都快压不住：“不是，确定是过儿童节吗？”她压根没想到她们会过儿童节，甚至给她准备了这么多好吃的。
　　“又有什么不可以呢？”赵言淇说：“怎么样，现在心情好多了吧？”
　　桑随：“我心情没有不好啊。”
　　“其实月考成绩刚公布那天，我们都看出来了，你整个人状态都不对。”贺丽莉说完，
　　乔春朝在旁边，见桑随有些不好意思，剥了一颗大白兔奶糖塞进桑随的嘴里：“是不是很甜？”
　　桑随点了点头。
　　明明糖很甜，她却莫名地有些想哭。
　　明明那天她已经很努力隐藏情绪了，她们却还是看出来了。
　　原来也有人会如此在乎她的感受，除了蒋邀月，她们就是唯一一个会给她过儿童节的人。

　　章达看到后排这么多零食，插着兜晃着身子就走过来了：“同学一场，你这么多零食，不分点给我吃吗？”
　　赵言淇有点无语，语气开玩笑地说：“滚啊，有你份吗你就来。”
　　罗可威说：“别给他吃，章达这张嘴，又毒又馋。”
　　章达和罗可威扭打在一起。
　　楚熙然无奈大喊：“你们两个别打了行不行，出去打架，你不学习别人还要学呢。”

　　吃完嘴里的糖，桑随也提起便利店的袋子，“其实，我也买了很多糖果。”
　　“啊？”三个女孩傻眼了。
　　而后她们对视在一起，笑喷了：“这怎么吃得完？”

　　那天的糖果最终还是分了一部分给班级里其它同学吃。
　　该怎么去形容那天的心情呢？
　　大概是无论用什么词语都概括不了桑随那天的开心。
　　有了她们的出现，她开始觉得世界原来是那样美好，也喜欢上了榕城这座陌生的城市。

　　晚自习到来之前，桑随到学校快递站取来了奶奶莫律英寄过来的快递。
　　是一些临川的土特产。
　　远在他乡思故乡，即使在榕城吃得到不少美食，但是还是从小长大的地方的东西最好吃。
　　莫律英特地做好到镇上做了真空包装，有不少东西，香肠腊肉、排骨牛肉、竹笋灯笼椒，还有梅菜干饼。
　　满满一箱。
　　桑随拆开包装箱的那一瞬间，嘴角一撇，有些想哭。也不知道奶奶包装这么多东西要花多久多少钱。
　　她也把这些东西分给了赵言淇她们。但吃这种事，总少不了章达过来蹭。
　　桑随本以为她们会吃不惯这种东西，但事实上并没有。
　　章达一口一个排骨：“你奶奶手艺绝了，好吃到身边死了一个罗可威都不知道。”
　　罗可威咬牙切齿：“滚啊。”

　　早上分了糖，傍晚又分了奶奶做的特产出去。对于一些内宿生来说，这些吃的已经不是充饥的食物那么简单了。
　　一堆人凑在桑随座位旁边，一边瓜分食物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简直就是国宴。”
　　“你奶奶建议多一个孙女吗？”
　　“我妈怎么就做不出这么好吃的东西。”
　　“对比起来，食堂简直就是潲水！”

　　袁颖本来只是想过来宣布高考假期的事情，结果就看到一堆人挤在一起，在教室里吃东西的场景，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让大家到走廊吃，不要让教室一股味儿。

　　三分钟后，十几个人排成长长一排，站在门口走廊处吃东西。
　　雨过初晴，梅雨季结束。
　　初夏的傍晚，远天成片成片橙粉色的火烧云，有人惊呼出声：
　　“火烧云耶。”
　　“真漂亮啊！”

　　不只是七班在走廊处，火烧云日落还吸引了其他班的同学，齐刷刷跑出来仰着头向上看。
　　也包括被程逍拉着走出教室的梁逢深。

　　都说火烧云是转瞬即逝的，即使是漂亮的日落，也仅仅只有短暂的八分钟。
　　在所有人抬头看着天空的火烧云落日时，只有桑随偏头，在偷偷看着梁逢深的背影。

　　2013.06.01
　　“在这日落后的八分钟，我只想再多看你几眼，哪怕只是你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