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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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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寒冬与微光
期末考试的最后一科,凌澈写完作文的最后一个字时,手指已经冻得几乎握不住笔。教室窗外,细密的雪花正无声飘落,和四年前张晚柠转学离开那天一模一样。
他交卷走出教室,寒风立刻穿透了单薄的校服。为了省钱,这个冬天他没有买新羽绒服,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袖口已经露出絮的旧外套。食堂里热气腾腾的包子一块五一个,他看了两眼,最后还是去小卖部买了两个五毛钱的馒头。
雪越下越大,凌澈把书包抱在怀里,生怕里面借来的辅导书被雪打湿。走到租住的小区门口时,天已经快黑了。远远地,他看见一个身影在楼道口张望。
是董建国。
“考完了?”董建国问他,声音在寒风里有些发抖。
“嗯。”
“快上楼,我烧了热水。”
出租屋里比外面暖和不了多少。老旧的窗户漏风,董建国用报纸塞住了缝隙,但寒意还是丝丝缕缕地渗进来。桌上摆着一盘白菜炖豆腐,还冒着热气。
“今天我用你给的三十块,买了点豆腐个白菜。”董建国解释道,给他盛了满满一碗饭。
凌澈沉默地吃着。豆腐很嫩,白菜很甜,是他这些天来吃过最像样的一顿饭。他注意到董建国碗里几乎都是白菜,豆腐大多堆在了他这边。
“下学期...”凌澈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我的奖学金应该够学费了。”
董建国点点头,没说话。父子二人就这样安静地吃完了这顿晚饭。
晚上,凌澈在灯下复习。期末考试结束了,但他的学习不能停。高二就要分科,他必须保持在年级前列,才能继续拿到奖学金。
董建国坐在床边,看着他冻得发红的手指,突然起身翻箱倒柜,找出一个玻璃瓶子,灌满热水后,他默默地把热瓶子放在凌澈手边。
“谢谢。”凌澈轻声说。
热水的温度一点点渗进掌心,他突然想起四年前的那个雪天。张晚柠要转学去一中,临走前的拥抱和笑脸,那种温暖和这个瓶子好像。
“凌澈,你要好好的。”她当时这么说,眼睛红红的。
那时的他还在高家的别墅里,穿着暖和的羽绒服,却感觉比现在还要冷。
寒假正式开始的那天,凌澈去学校领了成绩单。年级第五十三名,一等奖学金。
他把装着2000元奖学金的信封小心地放进书包最里层,拉好拉链。这笔钱,是他下学期学费。
回家的路上,街边的商铺已经挂起了红灯笼,到处是购置年货的人群。凌澈在超市门口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空着手离开了。年货对他们来说,太奢侈了。
除夕那天,董建国破天荒地买了一只鸡。
“过年了。”他简单地说,在公共厨房里笨拙地拔着鸡毛。
凌澈在一旁洗菜,看着父亲生疏的动作,忽然想起在高家过的最后一个年。
那时别墅里张灯结彩,三个保姆忙前忙后。高志远给高凌川买了几千块的烟花,凌雪给他包了厚厚的红包。他穿着新衣服,坐在丰盛的年夜饭桌前,却觉得自己像个误入别人家的外人。
“可以吃了。”董建国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出租屋的小桌上摆着三菜一汤:红烧鸡块、白菜豆腐、炒土豆丝,还有一碗紫菜蛋花汤。很简陋,但热气腾腾。
父子二人相对而坐。窗外传来别人家的欢笑声和电视里春晚的声音,衬得这间小屋格外安静。
“我...”董建国端起盛着白开水的碗,“我不是个好父亲。可你却不嫌弃我,让我不再做乞丐,流落街头。”
凌澈低着头,筷子在碗里拨弄着。
“以后...”董建国声音很低,“以后我不会再拖累你了。”
凌澈还是没有说话。他知道父亲在努力改变,但那些伤害太深,深到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这一年的年夜饭,他们吃得很快,也很安静。但不知为何,凌澈觉得这个寒冷的出租屋,比那个温暖的别墅更像一个“家”。
大年初五,青矜小队约在母校门口的奶茶店聚会。
凌澈到的时候,其他四人已经在了。程磊穿着一件崭新的羽绒服,谢慕瑶围着漂亮的围巾,刘小锋和孙浩然正在炫耀新买的手机。
“凌澈!”看见他进来,大家都高兴地招手。
他走过去,在唯一的空位上坐下。奶茶已经点好了,是他最喜欢的原味奶茶,程磊说他请客。
“你怎么样?”张晚柠轻声问他,“听说你期末考试考得很好。”
“还好。”他简短地回答。
大家聊着寒假的见闻。程磊和家人去了海南度假,谢慕瑶参加了北京的冬令营,刘小锋和孙浩然则忙着各种补习班。
“凌澈,你呢?寒假在忙什么?”刘小锋问。
“学习,打工。”他说。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不再追问。
“高二就要分科了,”程磊转移了话题,“你们都选什么?”
“理科。”凌澈说。这是他早就决定好的,理科的奖学金更多,将来也好找工作。
“我也是!”张晚柠眼睛一亮,“说不定我们还能同班呢。”
凌澈低下头,喝了一口奶茶。温热的甜味在口中弥漫开来,他忽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像没有那么难熬了。
聚会结束后,大家各自回家。凌澈正要往公交站走,董建国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天冷,打车回去吧。”董建国说,手里攥着几张皱巴巴的钞票。
凌澈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父亲主动提出打车。
车上,董建国一直看着窗外。快到小区时,他突然开口:“我今天去面试了工作。”
“什么工作?”
“你同学谢慕瑶家超市的停车场,当门卫。”董建国说,“她介绍的。”
凌澈震惊地看着父亲。他从未想过董建国会主动去找工作,更没想到是通过谢慕瑶的关系。
“你...”
“你专心学习。”董建国打断他,声音很轻,“别再去打工了。”
车在小区门口停下。董建国付了车费,下车时,司机随口说:“您儿子真是一表人才。”
董建国愣了一下,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那一夜,凌澈失眠了。他想起父亲冻红的手,想起那盘白菜豆腐,想起出租车里那句“别再去打工了”。
“你...”他在黑暗中轻声说,虽然像以前一样,“董建国”这三个字叫不出口,但那个父亲的称呼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有些伤口需要时间来愈合,有些距离需要一步一步地缩短。但至少,这个冬天,他们之间有了一点微光。
窗外,雪又开始下了。但这一次,凌澈觉得,春天或许真的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