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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另眼相待 ...

  •   雪后初霁,园中积雪映着澄澈的日光,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屋檐下的冰棱滴滴答答地化着水珠,在青石板上晕开深色的水痕。

      谢令璋懒洋洋地趴在定安楼的窗台边,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望着外头仆役们忙碌的身影。

      积雪不时从檐角簌簌滑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雪沫,发出"扑扑"的闷响,惊得在雪地里觅食的雀儿扑棱着翅膀飞走。

      "仔细雪光伤了眼睛。"谢徽温润的嗓音从身后传来,随即一双手轻轻将他从窗边带开,指尖顺势拂过他微凉的脸颊,"昨日不是说要给云瑶准备见面礼?我让人寻了些彩线和玉珠,要不要试着串个手串?"

      谢令璋闻言眼睛一亮,立即将看雪的事抛在脑后。

      他牵着谢徽的衣袖走到暖榻旁,见侍女端来的托盘里盛着各色晶莹剔透的玉珠,在透过窗纸的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忍不住伸出指尖轻轻触碰。

      珠子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极了春日溪涧的流水声,叮叮咚咚的,煞是好听。

      "徽叔,"他忽然想起什么,仰起小脸,眼中带着几分不确定,"云瑶会喜欢这样的手串吗?我从未见过她,不知她喜欢什么颜色。"

      谢徽正俯身帮他分拣珠串,闻言抬眸,眼底含着浅淡却温柔的笑意:"小姑娘家都爱这些亮晶晶的小物件。你慢慢挑,选你觉着好看的颜色便是。你的眼光,向来是好的。"

      谢令璋得了鼓励,认真地趴在榻上,一颗颗穿起来。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纸,在他细软的发丝上镀了层浅金,连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看得分明。

      他挑得专注,连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也顾不得擦拭。那些玉珠在他指尖流转,粉的像初绽的桃瓣,白的似新落的雪珠,青的若雨后的远山,每一颗都莹润可爱。

      "累了就歇会儿。"谢徽递来一盏温热的杏仁茶,茶香氤氲,甜香四溢,"不必赶在今日做完。"

      谢令璋摇摇头,小手仍在珠串间翻拣,神色认真:"我想在她们来之前做好。"他忽然仰起小脸,眸中闪着期待的光,像藏了两颗星星,"徽叔,你说云瑶表姑会不会也给我备了礼物?"

      "自然会的。"谢徽取出素帕,动作轻柔地替他拭去鼻尖的汗珠,"表妹素来心思细腻,最是周到。知道你要给她备礼,定会加倍用心准备回礼。"

      这话让谢令璋更加期待了,心里像是有只小鸟在扑腾。他重新低头串起珠子,小嘴不停:"那我得把这个做得更精致些。对了,徽叔,你表哥喜欢什么?我该给他准备什么才好?总不能厚此薄彼。"

      "晋表哥最爱收藏砚台,尤其喜欢那些石质细腻、雕工古朴的。"谢徽从书案上取来一方青石砚,砚身透着淡淡的墨香,纹理自然天成,"这是我年前得的洮河石砚,你若是想送,便把这个赠他。他定会喜欢。"

      谢令璋接过砚台细细端详,指尖轻抚过砚面上天然的云纹。那纹路蜿蜒曲折,仿佛藏着说不尽的故事,触手生温。

      "真好看。"他轻声赞叹,随即又犹豫起来,小手摩挲着砚台边缘,"可是,这是徽叔心爱之物啊。我怎能拿你的东西送人?"

      "我的不就是你的?"谢徽浅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动作亲昵自然,"再说了,心意到了就好。等你长大了,自己能赚银子了,再备更好的礼也不迟。"

      午后时光在指尖悄然流逝,暖阁里静悄悄的,只有玉珠相碰的清脆声响和炭火偶尔的噼啪声。

      谢令璋终于串好了手串。十二颗粉白相间的玉珠,间或点缀着几颗淡青的,用银线仔细串就,在渐斜的余晖中泛着温润的光泽,既不显俗气,又透着明艳的娇俏。

      他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颗珠子系紧,打了个牢固的结,这才长长舒了口气,举起手串对着光仔细端详。

      "好看吗?"他献宝似的举到谢徽眼前,眸中闪着期待的光,像是等待夸奖的小动物。

      谢徽接过手串仔细端详,见那珠串在暮色中流转着柔和的光彩,配色清雅,做工也细致,遂颔首道:"配色不错,做工也好,很衬云瑶的气质。她会喜欢的。"

      得到肯定,谢令璋心满意足地将手串收进早已备好的锦盒中。那锦盒是前些日子特意让春雪找出来的,紫檀木的材质,盒面上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与珠串的清雅相得益彰。

      待这件事做完,心头一桩大事落地,他忽然觉得无所事事起来,又开始惦记起远行的阿檀。这思念一旦冒头,便如藤蔓般疯长,缠绕在心间。

      "徽叔,"他挨到谢徽身边,眼巴巴地望着,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牵挂,"阿檀哥哥到哪儿了?今日可有新的消息?"

      谢徽放下手中的书卷,无奈地笑了笑,这已是今日第五次问起了:"都问了好几遍了,就这么记挂?昨日才说过,檀儿来信说已过了青州,正在往方定来的官道上。算着日子,若是路上顺利,再过三五日就该到了。"

      "阿檀是我哥哥么,记挂也是应当的。"谢令璋理直气壮地说道,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带,将那柔软的丝绸揉得发皱,"三五日"他掰着手指细数,眼睛渐渐亮起来,"那很快了!"

      他兴奋地在暖榻上打了个滚,锦被被他搅得一团乱,又突然坐直身子,像是想起了什么要紧事:"我得去把阿檀哥哥的屋子再收拾一遍。虽然他不在,可被褥要常晒,书架要常擦,窗台也要抹干净,等他回来,处处都要舒舒服服的。"

      说着就要下榻,却被谢徽轻轻按住:"宿雪居那么远,何须你亲自跑去。这些琐事自有下人打理,我都吩咐过了,定会收拾得妥妥帖帖。若是闲不住,不如来帮我瞧瞧家宴的菜单?正好看看可还缺了什么。"

      这提议立刻吸引了谢令璋的注意。他立刻凑到书案前,几乎将半个身子趴在桌沿,看着谢徽铺开的长长菜单,那纸卷几乎要垂到地上。

      他小声念着上面的菜名,声音清脆:"蜜汁火方、八宝鸭、雪花鸡淖、清炖蟹粉狮子头……"

      念到一半,他忽然抬头,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恳求:"徽叔,能不能添一道红烧鲤鱼?要糖醋汁浓稠,撒上葱丝姜丝的那种。阿檀哥哥最爱吃这个了,每次都能多吃半碗饭。"

      "已经添上了。"谢徽指尖轻点菜单末尾,唇角含着纵容的笑,"你看这里,我早就记下了。"

      谢令璋凑近细看,果然在最后几行找到了"红烧鲤鱼"四字,后面还细心地标注了"糖醋"二字。他开心地笑了,唇角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像是盛满了蜜糖,甜得化不开。

      "徽叔最是周到。"他由衷赞道,手不自觉地拽住了谢徽的衣袖,依赖地晃了晃。

      谢徽轻抚他的发顶,继续温声商议,语气如同与同辈人探讨般认真:"席上的糕点,你觉得时樱糕和桂花定胜糕,哪个更合适?还是另选别的?"

      "都要!"谢令璋不假思索,小手在菜单上指点着,"时樱糕软糯,定胜糕香甜,各有各的好。再说了,家宴是大事,人多口杂,多备些花样总是好的,让大家都能选到自己爱吃的。"

      "贪心。"谢徽轻笑摇头,语气里却无半分责备,反而带着宠溺,依言在那两份糕点后面都画了圈。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像是春蚕食叶,又像是细雨润物。

      谢令璋心满意足地靠在谢徽身边,看着窗外渐起的月色,清辉洒在未化的积雪上,泛着蓝莹莹的光。

      他忽然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忧虑:"徽叔,你说阿檀哥哥这一路可还顺利?青州那边下雪了吗?他带的衣裳够不够暖?会不会冻着?"

      谢徽放下笔,将孩子往怀里拢了拢,感受着他单薄的肩头:"檀儿行事向来稳妥,不是莽撞之人,身边也跟着得力的随从,你不必过分担心。倒是你,"

      他话锋一转,握住谢令璋微凉的小手,"今日在雪地里玩了那么久,手还是冰凉的,像两块小冰块。"说着将他微凉的小手拢在自己温热的掌心,慢慢暖着。

      "我才不冷呢。"谢令璋嘴硬道,小脸却贪恋地往那温暖的怀抱里缩了缩,鼻尖萦绕着谢徽身上淡淡的书墨清香。

      他望着窗外皎洁的月色,忽然想起什么,语气变得轻快起来:"徽叔,等阿檀哥哥回来,我们一起去城南看梅花好不好?听说今年的梅花开得特别早,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定是极美的。"

      "好。"谢徽应得温柔,手指轻轻梳理着他额前的碎发,"等人都到齐了,我们便一起去。晋表哥最懂梅花,品评梅花的品种、习性都是一绝,到时让他给你细细讲讲。"

      "那我要摘最好看的梅花,用清水养着,给每个人的房里都插一瓶。"谢令璋兴奋地说着,眼睛在灯下闪着光,已经开始规划起来,"先生的房里要插红梅,热烈;伯母房里插白梅,清雅;阿檀哥哥最喜欢腊梅的香气,给他寻几支黄澄澄的腊梅才好……"

      小孩子一讲起话来就没完没了,絮絮叨叨的,却充满了对团圆的热切期盼。谢徽静静听着,看着他神采飞扬的小脸,忽然有些明白为何二哥也会对这孩子另眼相待。

      有这样一个人陪在身边,日子确实会增添许多意想不到的暖意和趣味,仿佛连光阴都变得温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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