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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周泽楷乙女】一吻定终生(完) ...

  •   12.

      不过,现实可没有给我们留下多少含情脉脉互诉衷肠的幸福时刻。十分钟后,恒星落下,飞船顶部的探照灯斩开黑夜、使周遭一切亮如白昼。

      彼时我和周泽楷刚送走轮回小队,在这颗小小的星球上寻找适合精神抚慰的场所,离开了我们的飞船一段距离。因此,我们可以说是毫无准备。

      或许是因为先发部队被全歼,这一回的队伍等级格外高。敌方部队的飞船位置排布经过精心规划,为落入圈套的小鼠精心准备了逃脱游戏,却根本没留下什么逃走的机会。训练有素的士兵并不急于抓捕,相反,他们极有耐心,抓着激光武器,所有人的表情都被面罩遮盖。

      除了一个人。

      那个人走出船舱的时候,我瞬间抓紧了我的衣袖,一动不动、不敢眨眼。我怀疑是我看错,可他的声音传来的刹那,我就是再自我怀疑,也没办法欺骗自己。

      苏沐秋。

      我第一次见他穿军装的样子。宽肩窄腰,一头橙发和往日少年气的脸庞,配上这身军装,竟然不怎么突兀。

      “怎么,向导小姐,没有想到指挥官是我么?”

      我承认,我的大脑有一小段时间短路了。一片空白。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不敢想起来。

      他的笑,他的遗憾,他对塔的厌恶,他被我收容时候的警惕,他第一次接受我治疗时的排斥,他站在我房门有些伤心的表情,我们合作攻破东区爆炸案时他的拥抱,他制作的散架闹钟,他给我过的第一个生日,他的插科打诨,他告诉我必须保守的秘密,他告诉我、也只告诉过我的那份过去。他说自己的妹妹被塔囚禁,他说他现在没办法回去见他的朋友,他说他还没有回去的信心和勇气。

      我发现自己在流泪。

      “原来,你一直说要回去的地方,是那里……”

      “是啊。没有想到吗?这份勇气,还是你给我的。”他笑了笑,摘下他的军帽。于是那头灿烂的橙发便很肆意地露了出来,被风吹得有些乱,几乎让我分辨不了他的过去与现在。我不应该问,我本来是不应该问的,问题一旦说出口就把自己放在了被动、就会让自己位于弱势,但我控制不了。在这里,在这个旅途的终点,在这个或许是我所追求的自由的终点。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不是,你明明说过,你……”

      你明明说过,如果是为了自由、为了你重视的人们,你什么都愿意做。你正是因为厌恶塔的所作所为才逃出来的,我知道你的秘密。难道它只是你的谎言吗?

      手心里的防御装置前所未有的沉,指腹一寸寸摸去,上面的刻痕刺刺的。我拉了周泽楷的手,仍然看着他的眼睛:“你是怎么发现我们的行踪的?”

      他笑了一下,本该是轻松而游刃有余的笑,不知为何却多出了一丝苦涩的味道。他站在原地,风把他的话带给我。

      “你放在左口袋里的东西,我在上面装了跟踪程序。我能够得知你的行踪。”

      我的动作一僵,一颗心也慢慢冷了下去。

      我早该想到才是。如果是在飞船上装的追踪器,他们不可能追到长街;如果是在飞船上装的追踪器,周泽楷杀死的那个军官不可能不知道他是枪王;同样,他们也没办法追踪到我们现在的位置。

      “所以,塔竟然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向导如此大费周章吗?”我仰起头。

      “你可不是什么小小的向导。”他说,语气熟稔,“和枪王匹配度百分百的向导,举世无双,死了把整个星际的土翻开一遍也再找不到,对吧?”

      我挑眉:“我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这么重要了?既然我如此重要的话,如果不能把我顺利带回去,你们应该也很头疼吧?”

      “你说得很对。”苏沐秋转了转军帽,终于走下阶梯。

      “我可以跟你们回去。”我说,“我甚至会说服周泽楷一起跟你们回去。”

      “哦?你愿意合作了吗?”

      “但我有条件。”

      他眉眼弯弯:“愿闻其详。”

      苏沐秋的笑容还是那么欠揍。我捏紧拳头,好半天才压下想给他一拳的想法。好吧,我的确应该赌一把。向导学校的前辈们教过我一个辨别哨兵好不好用的好办法,他们说,你不能只听他说什么,真心话往往是说不出口的。你要去看他做了什么。他们死在了一场暴动里,所以没来得及告诉我真理的后半句——哨兵大多数都是谎言上的笨蛋,但如果他们当真有什么掩藏起来的东西,而很不凑巧,你又发现了它。

      那它很大概率是他的真心。

      我也笑了一下。

      “我要和他结婚,越快越好、越盛大越好。我要整个帝都、整个星际都知道我和枪王结婚的消息。”

      “你的要求,是这个?”

      “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就死在这里。反正你们抓我回去也是为了让我成为他的专属向导、借此控制他,不是吗?”

      苏沐秋诡异地停顿了一下。我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心的确乱了。

      周泽楷没有骗我。旁观者清,现在我也能够察觉到他对我的感情了。只是,很遗憾,我必须利用它。

      我捏着令人恶心的柔软腔调:“唉,我本来担心枪王和传闻一样是个残忍的家伙,但是呢,我没想到,他本人居然长得这么帅、还这么温柔。我实在不甘心把他放跑啊!结婚,让哨向感情升温的最快途径,不是吗?”

      他没有再笑,声音还是很柔和的少年音,不知道为什么,听上去有些冷。

      “如你所愿。”

      13.

      回程,我们被关押在一个牢房。由于周泽楷对我表现出了明显的依赖,加之他的污染检测值相较寻常哨兵实在太高,官方人员担心哨兵脱离向导后破罐子破摔搞破坏——更何况这位不仅地位在他们之上、战斗力更是第一阶梯——根本不敢分开我俩。

      我抱住他,他双眼微闭。我和他咬耳朵:“你怎么装的?装这么牛?”

      他很腼腆地笑了一下,没给我解释,讨好般往我怀里挪了一点,主动拉着我的手往他眼前盖去。我有点莫名其妙:

      “啊?在这鬼地方抚慰?你不小心放出精神体我俩都得玩完啊。”

      “能控制的。”他说,他的眼睫在我掌心震颤。我忍住想要缩回手的冲动,伸出另一只胳膊去环他肩膀。

      周泽楷的肩膀很宽,我根本环不住,这人本来就比我高一个头,得靠他蜷起上半身、我背靠墙壁,才能保证我以相对轻松的状态捂住他的眼睛。

      但是吧……

      “我的确可以强制清醒给你治疗,但在这里,你能放松下来吗?”

      “没关系的。”他抬起一点点头,来亲我的下巴。亲完他自己倒害羞了,又用我的手把他眼睛捂上。他调整姿势,恁大一个人往我怀里缩:

      “这里很安全。”

      抚慰需要在双方认定的安全环境内进行。

      原来,他认定的“这里”并不是当初的治疗室,而是我的怀抱吗?

      我叹了口气,假装什么都没发现,沉入他的蓝海,为他调理那些积年累月的伤口。蓝海中,一切都没办法用现实粗暴判断。根据前人们的总结,不同哨兵蓝海中的相同景观象征的含义完全有可能截然相反,需要向导利用熟练度和对哨兵的了解判断。如果我所料不错,周泽楷蓝海中的赤潮意味着创伤,跟石油一样黑而粘稠的东西是污染部分,而花瓣,呃,很显然,是他陷入了恋爱状态。

      一般来说,搭档的哨向关系不太适合走到这一步。在哨兵对向导陷入依恋关系的同时,他会产生想要对向导隐瞒什么的想法,污染因子很有可能会借助这种想法狡猾地躲藏,等待时机,瞬间爆发,直到摧毁哨兵的精神体,直接进入第五阶段——精神体无法抽离,化身怪物。

      但是周泽楷确实很特殊。我还没有见过能主动调整污染值且欺骗过检测仪的哨兵。

      他已经变成怪物了也说不定呢?

      我胡思乱想,刚从周泽楷的蓝海中退出,还没来得及调整状态,后脑勺就“哐当”一声撞到墙壁,痛得我差点把昏迷状态的周泽楷丢出去。

      快到了?

      摸着后脑勺,我尝试性地把苏沐秋给我的防御装置靠近地面。它抖动一下,很快地发热变形,弹出个窗口:“是否入侵?”我点头,它便融入地面。很快,地面变得透明,那颗被称为“帝都”的人造行星、总塔的所在再无所遮拦,完整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无法遮掩的呼啸中,关押我们的飞船开始进入大气层。

      指尖轻敲两下,我又把防御装置收回来。五分钟后,士兵给周泽楷戴上口枷、换了个更大的项圈,把人绑得跟当初丢到治疗室一模一样。至于我,一个向导,能掀起什么波澜?他们检查了一下我的手铐就算完事,然后护送我去帝都中最好的招待所,说是让我好好休息,准备以崭新的面貌迎接即将到来的世纪婚礼。我嗤之以鼻:说得好听,不就是软禁吗?

      坐以待毙不是我的性格。

      但这里是他们的大本营,光是我能发现的摄像头就有十个,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越狱还是不可能的。苏沐秋给我送过几次饭,军帽之下,他看我的眼神十分之复杂。他似乎想问什么,俯下身,却露出他脖颈间佩戴的项圈。我推开他,装楞卖傻,“感恩戴德”地接过一看就下了药的食物,然后一点不剩地吃完,维持我“为恋爱奋不顾身”的人设。

      我在这个地方总共带了两周。

      叛徒在我的牢房外守了四夜。叛徒为我送来婚纱。叛徒离开了三天。婚礼前的晚上,叛徒摸到我的房间,问我要不要走。他把被子抓得皱巴巴:你为什么要和他结婚?这也是你的计划吗?

      嗯。我垂眸,面不改色地撒谎。我喜欢他,所以我想要帮他。

      你要搭上你的后半生帮忙吗?会不会太奋不顾身了一点?

      我看着他,连我自己都没有预料到我的平静:“我想要这么做。之前一直浑浑噩噩、靠躲躲藏藏过活,我还是第一次拥有想紧抓不放的东西。我不想再失去了。”

      “那我呢?”他问,“我对你来说算什么?”

      “叛徒。”我恶狠狠地说。

      他张张嘴,最后笑了笑:“好吧。那我应该做些什么,来证明我没有背叛你呢?”

      我也笑了。

      “你知道的。苏沐秋,不会有人比你更清楚了。”

      12.

      苏沐秋没有食言。

      那的确是一场全星际最豪华的婚礼,拥有古老童话的一切元素:镶嵌黄金与白银的王冠,用金丝、地球仅剩300条的桑蚕吐出的蚕丝编织的婚服,长相帅气的新郎。无数的鲜花将整个北极风的帝都装饰成永不落的花之城,人造行星在那一天停止运转,高塔耸立,民众称其为“日不落婚礼”。

      我们漫步过铺有红毯的长街,漫步过全息投影的灌木丛,漫步过花团锦簇的园林。牧师宣读漫长的颂词,要我们向对方许下永不违背的誓言。无论生老病死,无论天地变幻,无论世界宇宙是否有穷尽,我们都要在一起。

      我牵着他的手,看他眼睛。

      周泽楷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相较于他那张帅脸的其他部位,我对他的眼睛更情有独钟。那是一双见证过战火、纷争、侵蚀、污染之后仍然清澈的眼睛。

      “请新郎向新娘许下誓言。”

      周泽楷同样看着我的眼睛。两周没见,他还挺淡定。他应该看到了我留在他蓝海里的信息吧?我走神,然后被他的声音唤回心神。他和我发誓,他说要为我献上仅剩的余生,他说在未来我将是他唯一的桎梏,他说,为了我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也不知道这么拗口的东西他到底背了多久。

      “请新娘向新郎许下誓言。”

      我高雅地朝牧师一颔首,转而看向周泽楷。我可一点都没记他们送来的流程还长的誓词,也根本没打算在所谓“神”的见证下发什么誓。众目睽睽下,我捏了捏他的指腹,问道:“我们逃婚吧?”

      他笑着,握紧我的手,点了点头。

      我拉着周泽楷,撒开脚丫就是跑。而我的新婚丈夫显然与我心有灵犀,顺势背起我。哨兵硬得膈人的背肌很好地承担了我的重量。

      我环住他的脖子,颠簸中还有余力回头挑衅众人:

      “拜拜啦您内!”

      众目睽睽变成了众人目瞪口呆。礼堂正中突然安静,古典交响乐也停滞一瞬,只有那弹奏管弦琴的乐手正忘我地演奏。我们踩着空灵的婚礼进行曲往外跑,竟然没受到一丁点儿阻拦。我随手把外壳模拟成皮质的项环往后一丢,不偏不倚丢到苏沐秋手掌心。

      “警卫!警卫呢?”

      “报告长官,人手都被抽调到外层去了,负责内部护卫的哨兵也开始暴动,我们……”

      “束缚哨兵的项环呢!怎么不见了!”

      “枪王的项环也不见了!”

      “什么?!快、快跑!他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此时,人群才真正意义上地暴动起来。男人和女人的尖叫混为一谈,身份高贵的人已经熟练地躲到座椅下、等待救援。花园内的子弹才是真正需要躲避的东西,但很不凑巧,周泽楷本人就是最高战力。

      参加婚礼的宾客作鸟兽散。我知道苏沐秋在看我。不过,他的目光在如此混乱的场景面前,真的算不上显眼。数百架飞船齐聚帝都,轮回小队带着一群人来迎接他们的队长。枪声与警报声再次为我们送行。

      “我们来得很及时吧?”杜明冲我比了个大拇指,自卖自夸。我敷衍他,把捧花塞他怀里,从周泽楷的背上跳下来。

      哨兵即将摘下项圈,向导也将收获梦寐以求的自由。迎来毁灭的高塔才最为完美。我想着,扯开束缚头发的花环,小夹子叮叮咚咚掉了一地。故事的最后也是故事的开始,这个时候,我是不是应该放点什么让那群傻瓜印象深刻的狠话呢?

      周泽楷鼓励地看着我。我笑了起来,趁着飞船尚未开走,挥着我的手,朝底下的高层大喊:

      “我还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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