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巨兽X 梦境使者》陈日蚁

4、猫妖3

　　吴尘是在一阵颠簸中被冷风吹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跟妈妈打架的那个短发阿姨抱着，在枯草遍地的空郊狂奔。
　　周烈抱孩子的姿势不太熟练，将吴尘竖斜着夹在胳肢窝里，跑得太快孩子时不时滑出去，又用另一只手硬生生地按着脑袋挤回来。吴尘被颠得头晕脑胀，转着眼珠晕道，
　　“姨姨，你要带我去哪里？”
　　“姨带你逃命。”周烈神情紧张地回头张望了一眼，离基地已经差不多有两公里远了。现在起飞，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看得见，算了再跑远点吧……周烈默默估算着以基地为圆心的可视距离，突然想到了什么，表情登时僵住了，低头愣愣地看着吴尘那张稚嫩可爱的小脸。
　　“你刚才叫我什么？？”
　　吴尘以为自己喊错了名字，两条小短剑眉揪在一起，小心翼翼地喊道，
　　“周阿姨？”
　　黑夜中一道霹雳从天直降，劈在周烈头顶。通了电，跑速都快了几分。吴尘又滑出去四分之一个身子，这次周烈捏着他的两边脸蛋把他捏了回来。周烈咬着牙说道，“下次不准叫阿姨了，叫姐姐。”
　　吴尘鼓了鼓两边捏红的脸颊，泪眼汪汪，委屈地点了点头。
　　又跑了一会儿，地面的枯草越来越少，开始出现随风流动的荒沙，已经快到永夜城的边界了。周烈回头看，虎头雕塑在视野里已经小得像一只绿苍蝇。周烈换了个抱姿，将吴尘搂在胸前，脑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周烈腾出一只手按在腰间按钮上，正要给飞行器点火，突然间又想到什么，动作一停，拍了拍吴尘的小屁股，柔声笑问，
　　“小尘尘，你叫邴队长什么呀？”
　　“小尘尘”喊出口的那一刻，周烈明显感受到趴在身上的小东西身躯一颤。
　　有必要这么害怕么？周烈一阵语塞。
　　“饼，饼叔叔?”吴尘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他叫邴旭叔叔的话……周烈一边思索，一边摁下了飞行器的点火键。起飞得突然，周烈肘间一滑，孩子险些掉了下去。
　　吴尘吓得不轻，往周烈肩膀上爬了爬，箍紧脖子，“周姐姐，抱紧一点。”
　　周烈把吴尘在怀里颠了颠，搂紧，“算了，你还是叫我阿姨好了。”
　　吴尘：……

　　“姨姨，我们为什么要逃命啊？饼叔叔呢？”
　　周烈正愁着要把吴尘藏到哪里去，目光在黑黢黢的大地上搜寻着，“因为有人要来抓你，邴叔叔在跟他们打架。嗯……小尘尘，你想去哪里躲起来？”
　　“我想回去睡觉。”
　　“不行。”
　　“是不是安全局的人要来捉我？是暗影吗，我不怕他。”
　　周烈被吴尘的话逗笑了，“怎么，你还认识暗影？你怎么知道你不怕他，他可是带着怪兽面具的哦。”
　　“他打不过我。”
　　周烈笑容一僵。“你，跟他打过架？”
　　“嗯。”
　　周烈恍然想起来，安全局给吴尘评估的危险等级，是五级。按照常理来说，能被安全局评估到五级危险的人物，肯定不止像银豹一样，在生物机能如移速上异于常人。而是有某些特殊的能力。吴尘呢，他的能力又是什么?
　　“姨姨你带我回去，我可以帮饼叔叔。它们抓不走我，我不怕他们。”
　　听着肩膀上小脑袋信誓旦旦的语气，周烈莞尔一笑。安全局派暗影过来，想必是对吴尘势在必得。可若是真要抢人的话，暗影也肯定不是邴旭的对手。邴旭让周烈带着吴尘先躲起来，应该是出于保险……不对，邴旭还有伤在身！
　　邴旭的腿伤还没有痊愈，今晚为了接住从高楼坠下的吴尘，迫降着地，膝盖撕裂……
　　刚才在邴旭寝室，安全局的电话挂断后，邴旭脸色凝重，把吴尘抱到她的怀里，让她带着吴尘先逃……

　　周烈脸色白了几分，飞行器熄了火，二人悬停半空。
　　“小尘尘，你真的有把握能打过暗影么？”
　　吴尘稚嫩的声音里竟充满了不屑。
　　“我能打十个。”
　　“好，我们回去。”周烈一个空中转体，调反方向，飞行器点火后化作一道银光刷的冲出，风声呼啸着从耳侧刮过，一头干练的短发迎风飘舞。吴尘搂紧了周烈的脖子。
　　“你的饼叔叔受伤了，有危险。”
　　周烈没有注意到，当她说完危险两个字的时候，脑袋趴在自己肩上的吴尘，眼睛里猛然涌现一抹狠戾的红光。
　　二人赶回去的时候，正好看见暗影倒在地上，对邴旭的背影举起了枪。

　　周烈感受到怀里的吴尘一阵躁动，明明已经悬停，一阵诡谲的风场却肆虐在吴尘身体周遭。剧烈的风场将吴尘吹的就要脱手而出，周烈咬牙，用尽全力，死死抱了吴尘不至于吹飞出去。
　　“找死”二字从吴尘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周烈一阵惊异。这简直就不像是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发出的声音。低哑、阴沉，犹如一只被囚禁多年的困兽，对着生锈的铁牢所发出的恶毒的嘶吼。
　　只见吴尘慢慢伸出了双手，对准了地上目瞪口呆的暗影和李雪二人。随着手掌张开，二人眼睛一闭，竟然就此晕了过去！吴尘幼小的手背指骨凸起，青筋条条迸现，掌心转动，暗影和李雪凌空飞起，随着吴尘口中咒语般的低吼声，二人的四肢躯干以非人类的角度扭曲转动，仿佛下一个角度就要断裂！
　　“小尘尘，不要杀人！”
　　吴尘眼中，一抹清澈一闪而过。那夺目的瞳孔红光依旧耀眼，却没了方才凛冽的杀气。吴尘将双手缓缓放了下来，李雪和暗影也落回了地面。二人保持着站立的姿势，眼睛紧闭脑袋低垂，仿佛梦游般，走回到了越野车里。过了片刻，越野车的发电机点了火，倒了个弯，向远处霓虹闪烁的城区驶去。
　　周烈震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吴尘的能力，竟然是催眠？
　　突然，周烈感觉怀里一松，急忙把吴尘抱紧。周烈低头，只见吴尘眼睛半闭，脑袋一歪，一副疲惫虚脱的样子。
　　怎么感觉吴尘的身体大了一圈？是幻觉么？
　　周烈降落，把吴尘放回地面。吴尘小小的身体东倒西歪，像醉酒似的，摇晃了好些片刻才悠悠转醒，疲倦地撑开了眼睛。
　　“姨姨，我困。”
　　“好，我这就带你回去睡觉。”周烈微笑，牵起了吴尘的一只小手，向基地大门的虎头雕塑走去。

　　方才在基地门口混战的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离猎兽者基地最近的马路上，不知何时停了一辆改装摩托。就在虎头雕塑斜背后，阴暗的草丛中，一个头戴礼帽、身披黑色风衣的中年男子悄然蹲伏着，透过草丛叶隙，静静观察着战况。在看到吴尘爆发的那一刻，他瞳孔骤缩，喃喃自语道：
　　“梦境使者计划，难道真的成功了么……”
　　他握紧了拳，将手中的一撮草叶捏得粉碎。

　　大厅日光灯的亮度被调低了许多。邴旭坐在沙发上，光着脚，裤管卷到膝盖上大腿，健硕的小腿肌肉紧绷，分块的肌肉如磐石上下紧垒在一起，充满力量感。膝盖处一片血肉模糊，已经干涸的血流从膝盖溢出，顺着浓黑的腿毛向下蔓延，直到脚踝鞋袜的勒痕处散开。邴旭眉头紧皱，口中咬着一圈绷带，一手端着碘伏，一手拿着沾着消毒水的棉签，在膝盖撕裂处缓缓地擦拭。
　　周烈站在门口，看得眼睛都直了。浑然没注意吴尘已经松开了她的手，小跑到邴旭身边，抱上了饼叔叔的小腿。
　　“饼叔叔，你受伤了？”
　　邴旭一愣，摸了摸吴尘的脑袋，抬头看见门口的周烈，问道，“我不是让你带着尘尘先躲起来吗，怎么回来了？”
　　“这荒郊野岭的，能躲到哪里去。”周烈小声嘀咕了一句，将前因后果都讲了大概。说罢，走到邴旭身旁，一边试图把吴尘从邴旭小腿上扯下来，一边看着邴旭的伤口道，
　　“队长怎么不先把淤血擦干净了，再抹药呢。”
　　邴旭感觉小腿处正有一扯一拉两股力量猛烈斗争。
　　“也是。”邴旭一手楼住了小腿上的吴尘小挂件，这才终止了拉扯。“周烈，你去帮我取几张消毒湿巾过来吧。”
　　周烈转身前恶狠狠瞪了吴尘一眼，吴尘委屈地在邴旭怀里蹭了蹭。
　　周烈捧着几张消毒湿巾，走到邴旭身前蹲下，拼命压住向上翘的嘴角，“队长，你手不稳，我帮你——”
　　“饼叔叔，我帮你擦。”
　　周烈来不及反应，吴尘已经将她手里的消毒湿巾抽了去。吴尘两只小手推着湿巾，将邴旭小腿上的血迹擦得一干二净。
　　“饼叔叔，我帮你抹药水。”
　　说罢，吴尘又从邴旭手里拿过棉签，拿起一边地上的红药水瓶，鼓腮用劲旋开瓶盖，把棉签放进瓶子里搅了搅，邴旭两边的膝盖被抹成了两个大红圈。
　　邴旭笑着摸了摸吴尘的头，夸赞道，“尘尘真乖。”
　　“谢谢饼叔叔。”
　　周烈的笑容一直僵在脸上。

　　周烈搀扶着邴旭回到地下寝室。邴旭摁开指纹锁，牵着吴尘走进了房。吴尘要关门时，发现周烈还愣在原地，提醒道，
　　“周姨你怎么还没走呀，我跟饼叔叔要睡觉了。”
　　听到吴尘喊周烈“周姨”，邴旭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
　　周烈回过神来，尴尬笑道，“我这就走。”转身之后，咬牙切齿，心道，“妈的，这小屁孩，刚才不是还快累晕过去的吗？”

　　“尘尘，为什么你要叫周烈阿姨呀？”
　　邴旭熄了床头灯，钻进了被窝里。刚进去，一只小腿就搭了上来。
　　“是周姨让我这样叫的呀。她不让我叫她姐姐。”
　　“嗯——这可真奇怪。”邴旭一阵纳闷，一只小手又搂上了他的脖子。邴旭把左臂伸到吴尘脑袋下面，让他枕着。
　　“尘尘今天很厉害哦。但是答应我，以后，没有经过我的同意，都不能再用超能力了，好吗？”
　　“好。”吴尘乖乖地把脑袋蹭到了邴旭的颊边。
　　“如果你乱用超能力，安全局会把你抢走的。”
　　邴旭似乎没有意识到，他下意识地用了“抢”这个字。枕边吴尘有些害怕地哼唧了一声，
　　“我不会。”

　　吴尘真的困极了。他把额头在邴旭的胡子上蹭了几下，感觉痒痒的。这种感觉很熟悉，之前在妈妈怀里，她的头发，也总是这样在自己的脸上挠来挠去。妈妈头发里面藏着花，总是有股清香的气味。饼叔叔却没有这种味道。饼叔叔的气味，有些像海边堤岸的铁栏扶手，带着海水咸咸的味道，还生了锈……
　　吴尘坠入了梦乡。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过了。
　　今夜，他没有做噩梦。
　　从市政大楼的天台坠落，凛冽夜风向上奔涌，风声呼啸，在耳际不绝地响，如永夜噩梦发出的尖叫与讥笑。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接住了自己，他的声音如黄钟大吕，震碎了黑夜中所有肆虐的魑魅魍魉。
　　“我答应你，我会保护你的。”

　　翌日，邴旭被床头的电话吵醒。是安全局打来的。邴旭以为又是关于吴尘的事情，不悦地蹙起了眉头，拿起听筒。
　　“玄武街14号公寓，未知兽体出现，暂定名‘猫妖’。猫妖杀害一位中年男性市民，受害人亲属已报警，猎兽者即刻前往处理。”
　　邴旭刚想回答收到，电话已经挂断。低头看了一眼电话机，才发现这只是一条留言。
　　电话是两个小时前就打过来的。
　　自己和尘尘竟然睡了整整十个小时！
　　十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