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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焚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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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执把手中的纸全都烧完,便起身鞠了三个躬。
伯父伯母,我会早日找到疏言,给你们一个交代。
她心中默念。
“江执。”崔谙这时突然开口道,“你是家中独女,没有兄弟姊妹吗?”
江执不妨他这突然一问,回忆了下,方才道:“我原有一位幼弟,只是他五岁那年因病早夭,母亲又伤了身子无法再生育,因而家中子女便只有我一人。”
崔谙凝眸,点头看向石碑:“那想来可能是你的表亲。”
“什么表亲?”
“昨日知道你要出城祭拜父母,我怕不安全,正好齐白在城外,我便传信让他踩点。”崔谙面对江执,扬了扬眉,“他告诉我,昨日正好碰见一名女子来此给你父母上坟。”
这话让江执停下了动作,抬眼看他:“齐白看见那人的模样了?”
“是。”崔谙低头看她,“他说那名女子和你生得有五分像,想来应当是你的血缘姊妹。”
生得和她五分像,还来祭拜江父江母,难道是……江疏言?
不,不对。如果是江疏言,怎会只和她五分像,她现在的脸应当和疏言至少有八分相像。
更何况,若江疏言还在郴州,怎么这么多年杳无音信,也不与她联系
难道真是江疏言的表亲姊妹,良心尚存,来替她祭拜父母?
江执一时无法分辨,心中被搅乱,却仍声音平静道:“是,想必是我伯父家的姊姊,我们已经许久不联系了,没想到还会记挂着我母亲的忌日。”
崔谙走上前,也准备给江父江母鞠躬,却听身旁江执道:“原来你早就和你的部下联系上了。”
崔谙一僵,硬邦邦地鞠了三个躬,然后转过来。
“既然如此,你也没有必要扮作我的护卫了,今日还多麻烦了你一趟,送我们过来。”江执温声说道。
谁知崔谙听了此话,一向冷峻的脸上竟出现了类似无措的表情,声音也放得很轻:“抱歉,并非有意瞒你,只是郴州城里有古怪,郊外更是不安全,我是想护着你。”
江执其实没有生气,一路以来,崔谙确实做到了护卫的职责,她知道他并非不怀好意之人,也都看在眼里。只不过他们不是一路之人,接下来的路该各自去走了,他们都有自己要完成的事。
因而在看到崔谙有些小心翼翼的表情时,江执竟有些忍俊不禁。
“为何道歉?你又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崔谙看见她嘴角勾起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这才放松了些。
江执轻笑一声:“好了,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春晓应声,走过来拾起空的包袱,就要跟着一起下山。
却在这时,江执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她看向崔谙,发现他也正拧眉看着她。
“你是不是也闻到了焦味?”
崔谙颔首,沉声道:“寻常的生火不会有这么大的焦味。”
“莫非是山中何处失火?”
“如今正值隆冬,应当不会发生大火,可能是在焚烧东西。”
江执轻嗅一下,摇摇头:“这味道不太对,有点像在……”说着,和崔谙对视一眼,“烤肉?”
这座山不算高,山上大多是坟包,连野生动物都很少。如今又封城,可以说是人迹罕至,少有活物。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跑到这里来烤肉吃,这肉又是何处捕来的。
“你们先回去。”崔谙低声叮嘱道。
看他的样子是打算自己去一探究竟。
江执本不想管别人的闲事,只是这怪异的焦味,让她莫名想到了郴州城里的一些古怪之处。她突然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二者之间一定有什么关联,她想弄清楚。
“春晓,你带着东西,先回车里等我们,我们在山里再逛逛。”
春晓听见江执的话,呆呆地瞪大了眼睛,环顾了一下四周。
她没听错吧,姑娘要和崔大人在这全座是坟墓的山里散步?
一阵阴风吹来,春晓感觉脖颈后的汗毛全都竖立了起来,也顾不上疑问,忙不迭应声,抱起东西朝山下走去。
崔谙没多说什么,只是走在江执的前面一步,循着焦味一路找过去。
他们上来走的是山的阴面,焦味是从山的阳面半腰处传来的。他们二人从侧面绕过去,发现山的这半边竟然长了一些高大的树木,只不过树叶都已经凋零,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和枝丫,因而他们可以看见树林间发生的事情。
他们躲在一颗四人合抱的大树后面,江执莹白的手紧紧扣住粗糙的树皮,整个身体都忍不住轻轻颤抖。崔谙一手撑住树干,一手轻轻扶住江执的肩膀,像是把她围在怀里。
眼前的场景让江执仿佛回到了三年前应府被灭门的场景,一具具尸体堆叠在一起,血流成河,火光冲天,她悲愤交加地看着,却无能为力。
枯黄的树木间有一块大空地,依稀可以看见上面铺放着一堆厚厚的稻草和几具尸体,熊熊烈火吞噬了一片,张牙舞抓似要冲上天际。周围站着的几个人蒙着口鼻,举着火把,看着已经燃烧起来的尸山,面无表情,冷静异常。
待到崔谙粗粝的指腹擦过她的脸颊,江执才发现自己在落泪。
她提起袖子想要揩去,却被轻轻按住,崔谙取出一只帕子递给她。她也没推拒,接过来擦干了泪,眼睛仍然盯着林间那处。
一刻钟的时间,火势已经渐渐消失开始减弱,待到最后,只剩下一堆黑色的灰土。令人难以想象,在不久之前,这些灰土还是血肉之躯,而如今被风一吹,便四处飘散,消弭于天地之间。
围观的人搬出几桶水,把微弱的火苗浇灭,又铲出一个坑,将灰烬埋进去。等土重新盖上,眼前的一切恢复如初,仿佛刚才所见的一切都是错觉。
然而江执却深深地刻在了脑海里,她抬眼正对上崔谙的视线,也看见了他凝重的面容。
那边几人做完了事情,准备离开。江执对崔谙做了个“跟上去”口型,崔谙点了点头,拉着她悄步跟了过去。
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便发现他们到了一座房子门前,四处张望,然后敲了几下门,便有人来开门迎他们进去。
这荒郊野岭的,孤零零的出现一座房子本就古怪,更可疑的是,这房子的墙比寻常宅院高出了一倍有余,是用土坯砌成的,窗户也开在很高的地方。若非去过大理寺,江执简直要以为这是大理寺专门设立的牢房。
“我感觉这里面的秘密和郴州有关。”江执蹙眉。
崔谙轻声道:“他们应该是敲门有暗号,我刚刚记下了。只是我们还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不能贸然进去。”
江执的直觉很强烈,但她清楚此事需要从长计议,不能急于一时。
两人悄悄离开,下了山。
回去时一路通畅,晌午前便到了住处。
崔谙送江执到了门前。
“山上的事情我会去查,之后几日不在你的身边,要注意安全。这个是烟花弹,只要你遇到危险,拉住环扣朝天上放,我一定会竭尽全力赶过来。”
他手上拿着一个竹筒模样的东西,底部有个小环扣,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给她看。
江执默默听着,看他把东西递过来,伸手接过仔细看了看,倒是很精巧。
“那我先走了。”崔谙低低道了声,便要转身离开。
“等等。”
崔谙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她。
“谢谢你。”江执低眉顿了顿,又抬起眼睛,带着一丝笑意,“应安。”
崔谙微愣,冷峻的眉眼不知不觉柔和下来,嘴角抿起一丝弧度。
他点点头,利落抬步,离去的脚步似都比来时欢快些。
这是他作为应安的最后一刻,也是他做应安最高兴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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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两日,江执带着春晓,偶尔出门采买,其余时间都待在家中。
直到第三日,明瑾终于带着消息上门。
他说这几日打听的左眼有胎记的人有三四个,但只有一个是十四五岁的少年。
“但是我派人去了这个人家里,没有找到他。”明瑾拿出一张纸条,“你要是想去问问,就到这个地方。”
江执接过看了一眼,莫名觉得这地址有些眼熟。
突然,她想起去当铺的那日,中午他们吃饭的食馆,就是在纸上所写的这条街的附近。
江执一下站起来,道:“多谢,我这便过去看看。”
明瑾刚坐下,就听江执要走,诧异道:“你怎么这么着急,我刚来茶都没喝上一口。”
说着,便要唤春晓来斟茶。
“那小郡王便在此处品茶,我先行一步。”
明瑾看江执当真朝外面走去,也顾不上喝茶,忙起身跟过去,嘴里念叨:“你说你平时也不是个急性子,怎么一盏茶的功夫都等不得。”
江执按照明瑾给的地址,找到了地方,看见的是一座小小的屋子,门扉破旧,看起来很久没有修补过了。
春晓上前轻轻敲门,许久没有听到回应,正要再敲,身后传来了一道稚嫩的嗓音。
“你们来我家干什么?”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手上捧着两个馒头,睁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防备地看着他们。
江执看清他的模样,愣了一下。
这不正是那日在食馆,为了一碟剩菜被人欺负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