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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7章 春试云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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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芒的行动力,如同积压了整个寒冬的春雷,一旦炸响,便迅猛无比。在收到林问心那份条理清晰、论据扎实的分析报告后,他立刻与花神女夷敲定了试点方案。
(一)密谋与佐助
试点选在了女夷辖下、一处位于江南水泽边缘、受现行僵化历法影响尤为明显的“海棠春坞”。这里本应是海棠似锦的胜地,近年却因春信迟滞、雨水失调而显得有些黯淡。
“我们不能完全抛开现行历法,”句芒难得地展现出谨慎的一面,对女夷和林问心(通过传讯玉符参与讨论)说,“那太显眼了。我们就在律令规定的‘框架’时间内,进行微调。”
林问心提供的佐助至关重要。她根据“十日历”的原理(对外只说是综合古籍推论),并结合海棠春坞当地的土地神提供的、关于去岁冬天地气藏纳情况的零星报告,为句芒推算出了一个更精细的、属于海棠春坞自己的“春气萌动窗口期”。
“据此推算,”林问心的神念透过玉符传来,清晰而冷静,“相较于固定日期的‘立春’,海棠春坞的地脉真正开始复苏,应再推迟三日。而第一场催花雨,应在观测到‘大火星’昏见东方后第七日,且雨势需绵密柔和,持续两个时辰为佳,而非律令规定的普降一个时辰中雨。”
这细微的差异,正是“死框架”与“活感应”的天壤之别。
(二)澄气轩风波
方案既定,林问心心中稍安。这日前往澄气轩用膳,她依旧选择了角落那处供应“温和元气”的玉台。正当她静心吸纳那淡紫色光晕时,一个刺耳的声音打破了澄气轩的宁静。
“哟,这不是咱们琅嬛阁的大红人,林仙吏吗?”王臻带着他那几个跟班,故意晃到林问心面前,语气夸张,“怎么还在这儿吸这最低等的‘温和元气’?立下那么大的功劳,还以为早就该换上‘太和元气’甚至‘琼英气’了呢!”
他显然是故意找茬,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不少仙吏听见。许多目光投了过来,带着好奇与探究。
林问心不欲与他纠缠,只是淡淡道:“王仙友说笑了,仙禄自有定例,岂能随意更换。”
“定例?”王臻嗤笑一声,声音拔高了些,“我看是有些人德不配位,靠着些旁门左道侥幸上位,心里发虚,不敢享用高阶仙气吧?谁知道那所谓的‘校勘之功’,是不是牵强附会,甚至……窃取了哪位前辈的遗泽呢?”
这话已是近乎诽谤。周围的仙吏们交换着眼神,窃窃私语起来。云墨正好也在附近,闻言皱起了眉头,想上前帮腔,却被林问心用眼神制止。
林问心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王臻,那眼神里的疏离与澄澈,反而让王臻有些不适。“王仙友,”她声音依旧平稳,“琅嬛阁的每一笔校勘记录,皆可追溯,经得起查验。仙友若有疑问,可按天庭规程,向文华宫或监察司提出核查申请。在此妄加揣测,恐非君子所为,也……有失仪仗司的体面。”
她搬出了天庭规程,语气不卑不亢,顿时将王臻堵了回去。王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哪有胆子真去申请核查,不过是逞口舌之快。见占不到便宜,反而被对方以规矩压了一头,他只得狠狠瞪了林问心一眼,撂下一句“哼,咱们走着瞧!”便灰溜溜地带着人走了。
这场风波虽小,却让林问心更加确信,王臻绝不会善罢甘休。他那怨毒的眼神,如同芒刺在背。
(三)雨师的暗中援手
而在思过林中,雨师毕星虽无法亲临,却通过那隐秘的云涡,为句芒的试点提供了关键支持。
他凭借对天地水汽流动的惊人感知力,远程“捕捉”着海棠春坞上空云气的细微变化。“东南有薄霭初生,携润泽之意,”他的神念透过云涡,直接传递给坐镇春熙苑、紧张关注着试点进展的句芒,“可引东风徐徐,半日后,甘霖自至,恰合林仙吏所算之期与势。”
句芒依言而行,摒弃了直接调用天庭“气象监”统一调配的、略显生硬的降雨仙诀,而是尝试着以自身青木生气,温柔地牵引自然生成的东风。果然,半日后,一场淅淅沥沥、如油如酥的细雨,如期洒落海棠春坞,浸润着等待已久的土地与花苞。
(四)布春成功与人间的回响
有了精准的时机和恰到好处的天雨,句芒的布春行动变得前所未有的顺畅。
在万象回春坛上,他不再像以往那样,感觉神力撞上一堵无形的墙。这一次,他的青木神力如同溪流汇入等待已久的河床,自然而然地流淌开来,与大地深处苏醒的地脉之气完美融合。他挥洒出的不再是僵硬的、完成任务般的绿色光点,而是充满欢快韵律的、如同种子破壳、嫩芽舒展般的生机波纹。
这些生机波纹跨越仙凡之隔,无声地融入海棠春坞。
人间,那些本有些蔫蔫的海棠树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起饱满的花苞;泥土中,蛰伏的草根奋力顶破湿润的表土,探出鹅黄的尖芽;连空气中都弥漫开一种清甜而充满活力的气息。更令人惊奇的是,随着花草复苏,整个春坞的灵气似乎都变得纯净而盎然,引得许多附近的灵兽小妖都忍不住凑近,贪婪地呼吸着这久违的、纯粹的春之气息。
这份源自万物的、蓬勃的生机与喜悦,化作一股精纯而强大的“信力”,不再是零散的祈愿,而是混合着赞美、惊叹与感恩的洪流,穿透云霄,直抵天庭!
这股信力并未像往常那样被轻易“截流”或“稀释”,因为它太过鲜明、太过集中、太过……“正确”!它精准地汇入了春熙苑,注入句芒的神体。句芒浑身一震,感受到一股久违的、温暖而充满力量的滋养,他那嫩绿色的眼眸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连周身萦绕的疲惫感都一扫而空!
这股活力甚至扩散开来,让邻近的群芳圃都受益匪浅,花神们惊喜地发现,属于自己的那份信力也水涨船高,虽然仍被分流,但总量大增!连带着澄气轩的“琼英气”似乎都更加绚烂了几分。整个天庭,仿佛都因这人间一隅真正绚烂的春天,而多了一抹亮色。
(五)文昌的棋局与织女的真相
文华宫内,水镜中映照着海棠春坞的盎然生机与句芒重新焕发的神采。
“好!好!好!”司命星君连说三个好字,抚掌大笑,“这‘私账’果然有其道理!如此生机,如此信力,看那些抱残守缺者还有何话说!”
司中星君眼中也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但随即收敛:“效果虽好,却也树大招风。王臻之辈,恐怕已如坐针毡。司簿那边……”
“司簿刚刚送来例行报告,”司命星君接口道,“依旧记录了林问心频繁调阅资料、句芒神力波动异常等情况,并附注……王臻曾私下向其打探林问心背景及近日行踪。司簿以其无权过问仙吏私务为由,未予置评,但已记录在案。”
“记录在案……他倒是滑头,两边不得罪。”司中星君冷哼一声,“不过,这股春风,或许能吹动一些沉寂已久的棋子了。是时候,去拜访一下那位久不闻世事的老朋友了。”他的目光投向了东方,那象征着万物生发的青帝宫方向。
与此同时,林问心因为参与布春事宜,与春神、花神往来传讯增多,自觉那身初阶的“青筠裙”略显朴素,恐失礼数,便想着再去织女坊领取一套应季的仙衣。
在织女坊那流光溢彩的宫苑内,她等候时,无意间瞥见偏殿一处开放的壁画廊,上面绘制着织女坊的古老传承。其中一幅壁画,描绘的并非她所熟知的牛郎织女鹊桥相会,而是一位仪态高华的女神,在织机前纺织着绚烂的云霞,旁边注解着小字:“北水之帝颛顼孙女,名女修,司织天之云锦,掌朝暮之霞光。”
林问心心下一动,想起在《史记·秦本纪》中似乎见过类似记载。她立刻以神识连通琅嬛阁的藏书(她已有一定权限进行远程查阅),很快找到了那段记载:“秦之先,帝颛顼之苗裔孙曰女修。女修织,玄鸟陨卵,女修吞之,生子大业。”
真相豁然开朗!原来所谓的织女,本是北方天帝颛顼的孙女女修,掌管的是编织天上的云彩和霞光,是关乎天地容颜的重要神职!而牵牛星,或许本就是与她相对的星官。所谓下凡、偷衣、一年一会,恐怕是后世以讹传讹,将两位星官因耽于情爱、疏于职守(导致人间云霞失色),而被天帝(颛顼)惩罚隔河相望、定期履职的故事,彻底浪漫化、凡俗化了。
“连神话……也被‘校对’成了完全不同的版本。”林问心感到一种莫名的荒诞与沉重。这让她更加坚定了厘清所有被混淆叙事的决心。
(六)告密与风暴前夕
句芒试点成功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虽未大规模传开,但在特定圈子里已引起波澜。这成功地证明了“感应”优于“僵令”,却也触动了某些存在的敏感神经。
王臻在澄气轩吃了瘪,又听闻句芒那边似乎搞出了名堂,还与林问心有关,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不敢直接对抗句芒,便将所有怨气都撒在林问心身上。
他知道司簿仙官似乎对林问心也有监控,便寻了个机会,私下找到司簿,添油加醋地说道:“司簿大人,您可知那林问心,一个凡人仙吏,不仅行事张扬,顶撞上官,如今更是撺掇句芒大神,行那违背天庭历法之事!说什么微调布春,实则藐视天规!此风断不可长!晚辈人微言轻,但实在不忍见天庭律法被如此践踏,还望大人明察,上报执法仙司,以正视听!”
司簿仙官面无表情地听完,心中权衡。句芒成功带来的信力增长是事实,但违背历法程序也是事实。王臻背后的家族势力不小,而林问心这边则有玄伯和隐约可见的文华宫影子。
他采取了最符合其立场的方式:将王臻的“举报”与他自己观察到的“异常”(林问心频繁调阅、句芒神力波动与试点区域信力异常增长),一同整理成一份措辞严谨、看似客观的报告,并未提出处理建议,只是将事实(及王臻的指控)呈报给了负责维护天庭律法威严的部门——“天规律检司”。
这份报告,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终于激起了涟漪。天规律检司中,那些秉持“律法至上”、厌恶任何“变通”与“异动”的仙官,尤其是其中被视为“正统护卫军”雏形的那些成员,立刻注意到了此事。
一场针对句芒“违规布春”及背后可能存在的“蛊惑者”林问心的调查,已在所难免。春风虽暖,却已带来了山雨欲来的气息。林问心与句芒尚沉浸在试点成功的喜悦中,却不知,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