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迟暮》言春山

27、红线

　　但她父母的到来，却是在提醒他，她不需要他，她不需要他靠得这么近，他们之间的关系脆弱得不堪一击。

　　但几天不见，她却把自己搞得一团糟，再见她，她遍体鳞伤地站在自己面前，一双眼睛在哭，脸上却在笑，请他收留她，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看着眼前的女孩，他想他想守在她身边，一辈子这样守着。
　　他想，他可能是要完蛋了。

　　可女孩还是走了，她要他去云城，那个他最不能去的地方。
　　女孩眼睛里满是泪水，但是还是笑着和他道谢，他却像个怂蛋一样跑了，回想起来，他自己都唾弃自己。
　　那大概是他这辈子最窝囊的时候。

　　他坐在客厅里，烟一支接着一支抽，脑子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想到从前，想到糟糕的过往，想到很多人，想到疯了的袁钰，想到站在他对立面的陈染，想到童年母亲远去的身影，想到一个又一个离他而去的人。

　　他生命里的人从来如此，经过他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他，母亲如是，朋友如是，甚至站在他的对立面持刀相对，他从不留恋所有突如其来的道别，他从不挽留，但此刻，他想要守着一个人，陪在一个人的身边。

　　第二天天一亮，他拨通了那个许久未打通的电话，声音很哑：“李老师，冒昧打扰，我想请问，您今年的博士名额还有吗……”
　　……

　　第二天，沈怀川又去找了一趟姚想念，恰巧碰见姚广成醒来，姚想念把他往外推，两个人一句话也没多说。

　　沈怀川给她打电话她也没接，之后几天忙着写各种材料，店里又有一堆事情，他想着等忙完这几天，再上门找她好好谈一谈。

　　那天他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钟，他刚准备进书房把剩下的简介写完，但余光瞥见卧室门没有关好，眼皮一跳。

　　他走上前，推开门，屋内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干净得没有居住的痕迹。

　　不是这样的，他走之前不是这样的。
　　姚想念走的这几天，他没有来过这间屋子，床边应该摆着她的发带，衣帽间应该挂着她的衣服，浴室应该摆放着她的洗漱用品。

　　但没有，通通没有。

　　他看着几乎原封未动的衣帽间，突然意识到，她的衣服或许从来没有挂上来，她或许根本没有想到他会和她长久，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心思，她是走投无路，当他是唯一的稻草，跑到他这里，他却自以为是，态度轻慢，对她若即若离。

　　意识到这件事情，他心口如同刀绞般阵痛，呼吸沉重。
　　他不敢想，前些天里她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和他在一起？破釜沉舟？孤注一掷？

　　她一颗真心放到他面前，他却视而不见，用一次又一次的犹疑掠过去，每一次都在向她一颗热腾腾的心浇一桶冰水……

　　他不敢想，她会是怎样的难过。

　　他缓了一会，来到奶奶家，眼下姚广成并不在家，估计又在哪儿喝酒。

　　他凭借记忆摸到姚想念的房间，手机摆在书桌上，她没有拿，他翻找一通，没有行李箱，她的衣物也不在。

　　她走了。

　　她能去哪儿呢？

　　他在镇上一家大排档找到姚广成，从醉醺醺的人口中问出他家地址，查看了下车票，镇上到柳城的大巴票明天才有，那么今天她会去哪儿？

　　他想起万永安，给对方打电话，叫他有姚想念的消息立刻通知自己。
　　又想到她之前病重，有个来店里通知他的女孩，但他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打电话问宋留，他的人际这个时候倒是很有用，没多久他得了电话，但对方却表示并没有消息，反问他怎么了。

　　他奔忙了一整晚，眼看着快要到了破晓时分，他声音很哑：“没什么，我惹她生气了，她不肯见我，所以托你们帮我找一找她。”

　　……

　　姚广成酒醒后意识到这件事情，当即就要和沈怀川打架，他正烦着，但看着他那张脸，一时间难以下手，结结实实地挨了对方两圈，让他泄了气，自己心头的愧疚也能少一点。

　　他本来想，等够了时间，也许姚广成会报警，但并没有，他依旧我行我素，吃吃喝喝，丝毫没将她放在心上。

　　他打电话给万永安，对方支支吾吾，话里不见先前的急切，那一刻，他明白，这件事情确确实实叫他说中了，她生他的气，不肯理他，当时他几乎两天没合眼，一双眼睛熬得通红，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只问了一句：“她现在好吗？”

　　万永安沉默半晌，回他：“挺好的，她说自己没什么事。”

　　他点点头，意识到对方看不见，“那就行。”

　　没事就行。

　　她不想见他，那他就先不去找她，等她消了气，消了气再说。

　　姚想念来到云城，距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她在学校附近找了个酒店住下，次日看房，最后在学校后面的小区和一个女生合租了一间房，她的房间不大，但东西很齐全，衣柜书桌床一应俱全，住下后她便开始找兼职，之后便在一间机构里做家教，时薪不算很高，但胜在时间自由。

　　开学那天，她只带着简单的东西去进行报道手续，她没办理住宿，走完流程，领了一套军训服，加入班级群，之后便回了出租房。

　　然后便是军训，其他同学大多是一个宿舍的，聚在一起话题聊得很自在，姚想念插不上话，一个人静静发呆。

　　她从前也是这样过来的。

　　但课间的时候，耳边忽然听见有人在叫她，少年的声音高亢清朗：“姚想念！”

　　她抬头看去，万永安朝着她跑过来，递给她一瓶冰饮，“找你好长时间，你们数院怎么在这么个犄角旮旯？”

　　她耸耸肩：“我又不是领导，我怎么知道？”

　　万永安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他昨天又给我打电话了……”

　　姚想念喝水的动作一顿，半垂着眸没有说话，面色很平静：“说什么？”

　　他肯定地保证：“他问你是不是开学了？我当然是一个字也没有说的！”

　　姚想念脸上没什么神情，只说：“他不会来。”

　　万永安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想说你是没听他那语气，就差立刻飞过来了，但依照他对姚想念的了解，她此刻的心情显然已经很不好了，他立刻转开话题：“你猜我在学校看见谁了？”

　　她看着他，没说话。
　　反正他会自己说。

　　他不满她的不配合，没能忍住眼中笑意：“吕意！她是大三的，我前两天军训的时候看见她了！”

　　“哦……”

　　他见她一脸平淡：“你是不是早知道？！”

　　她轻眨了下眼。

　　显然是的。

　　“你早知道你不告诉我？咱俩是不是朋友？！”

　　“我怎么知道你对她用心不良啊？”

　　“我什么时候……”

　　一声哨响，休息时间到了，万永安不得不立刻归队，瞪了姚想念一眼，旋即跑回队伍。

　　姚想念没忍住笑了。

　　午饭时候，吕意和她约着一起去食堂，“这家不好吃，别吃嗷，咱们吃这家！”

　　端了饭的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吕意不禁感慨：“每次新生一来，感觉食堂氧气都不够了……”

　　“我也是新生诶。”

　　吕意立刻道：“美人不在内。”

　　两人相视一笑。

　　吕意回：“快吃快吃，我要动筷子了，一早上的课，饿死我了。”

　　但还没等姚想念动筷子，她面前立刻多了一个人：“这儿有人吗？”

　　对上万永安打着明算盘的目光，姚想念饶有兴致地看向吕意：“有人吗？”

　　吕意眼睛也没抬，说：“有人。”

　　万永安一屁股坐在姚想念旁边，把姚想念挤到一边，自己坐在吕意面前。

　　姚想念：……？

　　但看着两人之间纠缠的红线，撇了一眼笑得不值钱的万永安，扯了扯嘴角。
　　得，她负责牵线呗。

　　为了朋友的爱情，她不得不做出一点牺牲。

　　她无奈地摇摇头，静静吃着碗里的饭，听着耳边两人斗嘴。

　　“小意，你要不要吃这个啊，我这个很好吃。”

　　“不吃，拿走。”

　　“哦……那这个呢？”

　　“我想吃自己会买！”

　　“哦……”

　　好吧，看样子万永安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看着眼前的场景，她不禁想起来，她追沈怀川，如果沈怀川开始就这样对她，她大概会很快就放弃了。

　　所以是不是可以说，在开始的时候，沈怀川就已经有一点喜欢她了呢？
　　不然怎么会允许她那样追人？

　　回忆起来这些事情，心口隐隐泛着酸，就像吃了一颗没熟透的桃子般酸涩。

　　她微微垂眸，看着碗里的饭，一时间也没了胃口。

　　大抵她失落的神情有些明显，吕意把碗里最大的一块肉放到她碗里：“廿廿，快吃呀，饭都要凉了，不够吃叫他再请客！”

　　万永安这个时候倒是勤快起来了：“行啊，待会我请你们喝东西要不要？”

　　姚想念知道两人是在逗她，她扬起笑，不叫两人担心，干脆回：“当然！”

　　和吕意对视一眼，两人会心一笑。

　　万永安一头雾水：“你们笑什么？怎么不带我？”

　　姚想念不愿回他的追问：“没什么，你快吃，我们等会要回去休息了！”

　　工具人万永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