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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雷家的孩子 ...

  •   雷迅的斥责说得清楚,四周百姓一时议论纷纷,皆指责那张成忘恩负义,背弃妻子。张成的神色却不见慌乱之意,指手画脚地同周围人嚷起来。

      雷迅不愿再吵下去,一则他知道雷栎就在旁边书房,不想叫他继续听着这些引人不快的往事,二则若闹得大了,怕后面崔南山和雷檀听到。雷檀来到雷家时才两岁,这些事都已忘记,若现在知道了,也是徒增烦恼;崔南山又卧病在床,依他的性子,听闻此事,岂有不生气不伤心的。故此雷迅也顾不得细细处理手上的刀伤,忍痛出来道:“够了,我话已说明,雷栎雷檀是我雷家的孩子,入过了我家的户籍。你再不走,我便要叫巡检来拿你了。”

      张成并不死心:“莫非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谁知道是不是你家子嗣凋零,钻了这个空子拐回我的两个孩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们的一根头发丝都是我的!你若执意不还,便随我见官去,我倒要看看天下有没有拐走别人家孩子反说无罪的道理。假如你现在知道怕,乖乖将孩子还我,我还能给你些银子,算是感谢你这几年代我给他们一口饭吃。倘若你执迷不悟,到了官府,这银子可就没有了。”

      雷迅冷笑一声,正要开口,雷铤从一旁拨开人群走过来。他见雷迅一条胳膊已被血染红,当时就变了脸色。原来他刚从府衙出来,往医馆折返了没有多远,就碰上了同住一条街的街坊,那哥儿认得雷铤,忙好心提醒他家里出了事,雷铤闻言紧赶慢赶回了家,所以比平时快些。他见自己的父亲被人伤了,又见有人站在门口同雷迅对峙,若不是自己还没弄清原委,怕打错了人,早就已经要动手了。

      雷迅伸手拉住他,不叫他妄动。雷铤只得将火气暂且勉强压了压,过来先查看雷迅的伤情。

      张成一见他家又来一人,又见雷铤生得高大,神情冷峻,不像好惹的模样,方才的气焰也消了三分,上前几步,低声说道:“两位大人且细想想,这终归是别人家的孩子,和亲爹比起来,谁会真心为养父母操持家事养老送终?或者日后两个小的长大了,大公子这家产岂不还要拱手分给外姓之人,不如就让我将他们带了去,一来全了他们的孝道,让他们免受世人唾骂,说他们不奉养亲生父亲;二来也省得日后久病床前无孝子,给雷大人和夫郎添堵;三来也替大公子省些麻烦,如何?”

      雷铤并不理睬他,只问雷迅道:“爹,你的伤可是他害的?”

      张成不等雷迅开口,抢着接话道:“说到这伤,这可是张云——忘了,他现在被改了名姓,叫雷栎——是雷栎拿刀捅伤的,大人你瞧,你待他再好,又有何用?”

      邬秋正将雷栎安顿在小书房里,自己打了盆清水,带了干净的纱布端出来,预备让雷迅清洗伤处。他方才在后面并没听到雷铤回来,忽然见了他,顿时觉得安心了不少,无端觉得一切困扰都可以顺利度过了,可念着人多,也不敢和雷铤过分亲密,只惊喜道:“大哥回来了!此人来医馆吵闹了半日,不由分说便要带走栎儿和檀儿,还逼得栎儿引刀自伤,若不是雷大人动作快,只怕栎儿的脸现在已经毁了!”

      雷铤不再迟疑,一把攥住张成的手腕,反手一拧,一推他肩膀,他身不由己便反身跪在了地上。

      雷铤一手按着他,扭头看看邬秋,神情柔和了很多,目光里带着询问的意思,却不自觉在眼里流露出与方才面对张成时判若两人的温柔。邬秋立刻明白了他想问什么,答道:“我让栎儿在小书房里先歇着,他才哭过,便先不叫他出来了;檀儿在后头照顾崔郎君,他们都不知晓今日的事。我……我们都没事,大哥不必担心。”

      他知道雷铤也担心他,怕他受惊吓、受欺负,想告诉雷铤自己也一切平安,又觉得两人关系尚未向长辈明言,直说恐太过直白,这才在话里停顿了一次,补上个“我们”。雷铤明白邬秋所为何意,彻底放下心来,对张成说道:“你想去见官,好啊,那我们便奉陪到底,走,随我到府衙去。”

      雷迅反倒有些犹豫。他怕闹到官府人尽皆知,日后雷栎和雷檀出去被嘴碎的人用这事说长道短,恶语中伤。那张成是个常年经商的商人,最是精明,一眼就看穿雷迅所想,拿准了他爱子情切,反倒狂了起来,起来要拉雷迅:“好啊,走,见官去!”

      他心狠手黑,专挑雷迅有伤的手臂要去拉。雷铤哪容他近雷迅的身,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想做什么?我随你去就够了。”

      邬秋在一旁帮腔:“让他们都走了,难道你想看医馆没有郎中值守,百姓的病情无人过问?”

      一句话引得周围百姓纷纷附和。张成也不好再说什么,恨恨瞪了邬秋一眼。

      雷铤用了极大的力气掐着他的下巴,将他的头转到一边:“眼睛放安分些!”

      另一边,雷迅却还迟迟下定不了决心。雷铤忙道:“爹,没什么可担心的,我们不是还有那东西么?是不是收在阿爹的箱子里?此事若不拿出来,更待何时用,依我看不如取来,一同拿到府尹面前,也好叫他死心。”

      张成听了这话,心里倒有些没底了。他回到永宁城时,在城外碰上的巫医与他说了些医馆的情形,还跟他说雷家没有收养孩子的凭据,只要他一口咬定是他们拐骗了雷栎和雷檀,再提前把些银两送到府尹家中,纵是见官也不愁不能取胜。可如今听他们这话,倒像是另有准备。

      可别是被那名叫巫彭的巫医骗了吧。张成暗想。

      他自然没有全然相信巫彭的话,在永宁城里转悠了两三日,自以为已经熟悉了医馆的情况,打听着这几日医馆崔南山重病,雷家父子人人忧心操劳,又趁着上次赵文赵武来闹一气,觉着医馆还没缓过劲来,这才预备好了说辞,设想好了要如何闹,上了医馆的门。

      当年,他嫌弃文娘出身乐伎,没有光鲜的家世,又贪图文娘手里的钱,花言巧语将文娘哄骗到手。那时文娘年轻美貌,能弹琴赚不少银子,还一心爱慕他。他说家中雇着一位洗衣做饭的妇人太费银子,原来为了保养那双弹琴的手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文娘,就为了他学着操持家事,他说想有个孩子,文娘便在最当红的时候先后生下了两个儿子。后来,张成看出文娘的情形已经大不如前,他觉得自己也该找个正经人家的女儿或哥儿安身立命,就对文娘说要到江南去经商,需要些本钱,将文娘几乎所有的积蓄皆带了去,只说过三个月就叫人来接文娘过去同住。

      可文娘一生都没有再等到他回来。

      他在江南又同一粮铺家的女儿成了亲,不料婚后几年都没有孩子,那姑娘又脾气爆烈,断不许他纳妾、不许他在外头私会情人。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两个儿子留在永宁城,就推说出来跑商,一路来到永宁城,想把孩子找回去,以后也好给他养老,说不定还能因此分到些粮铺的钱财。

      这会儿围观的百姓见他们已经结束争吵,就散去了不少,只剩下几人还等着看他们是不是真要去见官。邬秋趁着人少,无人注意,悄悄蹭到雷铤的身边,踮脚凑到他耳边:“我看此人面相不善,城府不浅,恐怕是做了准备而来,哥哥多要小心。”

      雷铤笑笑,也咬耳朵小声对邬秋道:“我记下了,秋儿放心。爹还有些担心,等会儿我走了你替我劝劝他。”

      他趁无人注意,用自己的身子挡着邬秋,在他耳朵上亲了一下。

      邬秋怕自己脸红得太醒目,又怕有人看到,羞涩又埋怨地看了雷铤一眼,轻声说道:“我……等你回来。”

      雷铤知道邬秋的意思是夜里要等他,便点头一笑,这时雷迅从后院进来,两人没再说话。邬秋上去迎接,见雷迅臂上血又流出来,染红了多半条衣袖,忙接了他手里的东西递给雷铤,又扶着他让他坐下。

      雷迅还想再嘱咐几句,雷铤已经扯着人去了。

      邬秋跑到书房去叫了雷栎。雷栎眼睛微微有些肿了,看着更加可怜,见了邬秋,忙问道:“如何了?我出去瞧瞧!”

      邬秋安慰他:“你大哥回来了,已经带着那男人去了官府,让雷大人留在家里了。你想去就过去吧。”

      他话音都没落,雷栎已经跑出去了。到堂屋一看,雷迅在桌前坐着,正仔细擦拭自己的伤处。雷栎见他衣衫红了偌大一片,心里更加难过,跑过来扑通一下跪在他脚边,伏在他膝头哭道:“爹,都是我的错,是我惹出的祸事,倒连累爹爹受了伤,爹要怎么罚我都行,只是别不要我,我不想离开爹和阿爹,别让张成带走我和弟弟。”

      他一面哭,一面说,眼泪都要哭干了,眼睛发涩,疼得一个劲拿手揉眼睛。雷迅被他说得心里更加难受,忙让孩子起来,安慰道:“好了,别哭了,你就是爹的孩子,还能跟谁去?再哭要伤眼睛了,来,别跪着。”

      平时总是崔南山和两个孩子亲近得更多,雷迅在孩子们面前虽算不得严厉,却也不大像崔南山一样表露得坦率。此时却也将雷栎拉起来,像九年前那天一样,把孩子拉进怀里,拍着他的肩膀安慰。

      雷栎小声说道:“嗯……今天的事,爹不要告诉阿爹和弟弟,我不想让他们知道……”

      雷迅笑了:“你倒嘱咐起我来了,我们栎儿也长大了,知道上心了。放心,我自然不会同他们讲的。”

      他又叹了口气:“只是这一闹到官府,少不得又惊动得众人议论,日后若听到什么人说什么疯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们自己家的日子与他人无干的。”

      这正是雷铤想叫邬秋劝解的,邬秋在旁边趁便答道:“大人这话说得是,自家的日子好坏自然不是旁人口舌可以决定。只是有一样,此次若不去见官,私下将事情了结,反倒惹得四邻猜疑,倒是谣言只怕更多更烈,倒不如堂堂正正到府衙一辩,叫所有人都看看,官府为证,栎儿和檀儿就是雷家的儿子,以后反倒没人再敢质疑的。况且此时官府要仰仗城内几家医馆祛除疫病,自然也不会罔顾事实,轻易得罪了我们,大人只管放心吧。”

      雷迅笑道:“还是你们年轻人思虑得敏捷,秋哥儿这话说得很是。罢了,不提这事了,栎儿,去取鱼骨针和桑皮线来,再熬了麻沸散来,然后你来帮我缝治伤口。”

      雷栎擦擦眼泪:“我么?可是爹,我、我不会……”

      其实他的医术足够缝合这处伤口,只是心里太难过,便有些怕了。雷迅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再揉眼睛,安慰道:“除了你,还有谁能?这个位置我自己难以行针,难道等你大哥回来?或是去叫你阿爹和弟弟?只有栎儿了,不要怕,去吧。”

      雷栎不敢再耽搁,给自己鼓了鼓劲,答应一声忙去了,不多时便折返回来,先端了麻药让雷迅用过,可再拿起针时还有些怕,手抖得厉害。

      雷迅握住他的手:“别晃,稳住。”

      因着等会儿还要在医馆坐诊,麻药的用量不得不少了些,雷迅脸色不算好,他又担心雷栎害怕,尽力不显露出来。雷栎哪里不知,可若哭了,泪水便会模糊双眼,故此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加以小心,让自己顾不得再哭。每一针,都像打从自己心里面穿过。直到缝合完毕,替雷迅包扎好,擦净了血,这才如释重负,说不出话来,站在一旁擦着眼睛。

      邬秋在一旁站着看,紧张得不敢说话,那股血腥气又浓了起来,让他有点头晕恶心。恰巧这时又有位病人进来,他忙起身先去招待,恭恭敬敬请人稍候,自己去备好账册,将被张成弄乱的桌椅收拾好,只等雷迅的伤处理好,便可以立刻为病人诊治。

      雷迅打发雷栎回去洗洗脸,转而看着邬秋的身影,心想,这些日子多亏有邬秋和杨姝在,不然医馆还真招架不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雷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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