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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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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那个小男孩,就是你么。”听完柳宸之的叙述,谢旻没费什么力就从脑海里翻出那个小男孩的样子,自己哭的脸上睫毛上都是泪水,拽着爸爸的衣角要去找监控。
“嗯,初中的那次运动会,我们也见过的——”
运动会柳宸之参加的项目是跳高,进场时柳宸之是拿牌的引导员,在开幕式之前已经看到了播报台的谢旻,反而在之后没听到几句谢旻的播报。
运动会前一天他就感觉浑身无力,脑子昏沉,开幕式时状态还行,当天有点降温,队伍一行排队进场,在风口吹了近一个小时的风后,不适感更猛烈地袭来。
抬不起四肢,胃像有根锥子时不时捅几下地痛,早上没吃什么东西,吐不出来却忍不住地恶心,这次运动会规模大,项目多,班里大半人报名参加,一时想不到适合替代的人选,柳宸之还是从背包里拿出提前备好的药咽了几颗上场了。
成绩比平时差,还是拿了名次,忍着胃痛在冷风里等完播报台播完成绩才去找外套,播报的是一个女生,走到观众席,外套还在台阶上,包不见踪影。
旁边坐的女生道,“帮你看东西的人刚刚被叫走啦,走到时候让我帮忙看着你的外套,包他背走了,说你结束后去400米跑道起点那块找他。”
他道完谢,拿着外套直接进了观众席后面的教学楼,这个点楼里没什么人,也没可以坐的地方,只得穿起外套,扣上帽子,靠在墙上捱过这一波五脏六腑都被拧起来的难受。
“同学——”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明明没睡着,却怎么也听不清后面的话,像挣脱梦魇般想让自己睁开眼,一层无形的阻力将他压住。
“同学——”声音更大了,也更清晰,潜意识告诉他声音的主人是认识的人,但大脑混沌一片,拒绝告诉答案。
“同学——”第三声响起,如同溺水后被救起,柳宸之被拖入现实世界,感官一瞬间全部归位,他缓慢地睁开眼,入目一片漆黑,才发现自己的脸几乎缩进了外套的立领里。
“你还好吗?”
入目是一双白色运动鞋,在四周昏黑的视野里刺激着他的注意力,不等他回答,更远的地方,有声音在喊谢旻的名字,似在催促。
谢旻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扶他进了一间教室,手里被塞进一样东西,还有温度。
“这是温水,被我拧开了,但没喝过。”
做完这些,谢旻就离开了,难以忍受的痛苦也随着关上的门慢慢平息,他这会儿才有力气抬起头,一滴冷汗倏得掉下,他在教室喝了半瓶水,才推门出去。
谢旻没看见男生的正脸,匆匆回去完成工作,播报员再次轮换已是两个小时后,他不带什么希望地再次回到教室,男生依然在那个座位上坐着,戴上了口罩和棒球帽,不同于刚才病恹恹头也抬不起来的状态,谢旻一进门男生的目光就捕获了他。
“好些了?”谢旻问。
“嗯。”男生点点头,又道:“谢谢。”
“我也没做什么。”看男生已经缓过来,谢旻划掉带他去看医生的计划,打个招呼就要走。男生站起来,走近他,谢旻才注意到他手里还拿着自己的水。
两人一起走出来,男生在门口停下,“我要回家了。”
一辆车平稳地停在男生身后。
谢旻对男生拜拜手,“拜拜。”
“再见。”
“那时向你道别,其实想叫你名字的。”柳宸之道。
“你在教室里等我,想过我根本不会回来吗?”谢旻直接问。
“你会不会回来,和我等不等你是两件事,你不来,运动会结束我自然会回家。”柳宸之道。
谢旻对这个答案有些无奈,开口想说什么,停顿几秒,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柳宸之仿佛看到了谢旻的神情,缠着谢旻的手指,坦诚道:“画画的时候,我也不认为我会和你有什么交集,”柳宸之像观察一棵树一样观察谢旻,又觉得自己才是那棵树,扎根在泥土里,等待着与谢旻偶遇事件的触发。
即使之后,他与谢旻认识,有了交集,他也不认为他们会在彼此的人生里留下太多痕迹,像两条笔直的直线,短暂相交,再次向着不同方向分离。
但画告诉他,他错了,画里的谢旻度过春夏秋冬,柳宸之在远处也一起度过四季,而在桌上的这张画里,这最后一张画中,谢旻从形至神,用笔着色无不潜藏着作者在完成这幅作品时的情绪,哪怕他当时不知道这是什么。
再次与刘竹见面,是半个月后。
刘竹剃了头,整个人更利落,坐下看到两人给自己点了杯奶茶,生涩地说了声谢谢,把奶茶推到一边。
“小猫怎么样?”谢旻问。
刘竹双手放在桌子下面,一副上课认真听讲的样子,“挺好的。”
“你家里人没有说什么?”
刘竹摇头,“他们现在...没有,他们没有说什么。”说完,刘竹声音小了些,“那个,东西还回去了吗?”
柳宸之在他面前放下一个盒子,透过玻璃能看到躺在绒布上的东西,“还没有。”
“说说它吧。”谢旻双手交叉,微微低头凝视他,而刘竹低着头,视线都在盒子上。
“还能有什么,你们不是已经很清楚了,我在路上捡到这个,没想着找失主,就自己一直戴着,被发现了,只能上交。”
“你在路口捡到的这枚黄金珠子是柳宸之同学的妹妹丢失的,你捡到珠子找不到失主,而我们当时为了找它,去了你捡到东西的那个路口,查监控时看到了你。”
刘竹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当时没看到是你捡到珠子,我们没有立刻物归原主,是想向你讲明事情经过后,再确认如何归还。”
刘竹往后靠了靠,“我上次直接把东西给他,就是我不想再留着了,你们侵吞也好,归还也好,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这不行。”谢旻把盒子推给他,“你要这个想法,我们只能让你自己去还了。”
刘竹又默默坐回来。
谢旻给他讲了事情经过,提到如果需要证明,他们可以请李念晨提供。
刘竹这次想了想,还是摇头,“我相信你们。”
归还的事情告一段落,刘竹从书包里拿出两样东西,奖状和耳机,谢旻同柳宸之对视一眼,“这次来,也是想和你们说一下这两样东西,当时留它们在地下室,还想着安顿好再回来拿,没想到再也没回去。”
“在地下室住着的那段时间,回想起来竟然还觉得挺平静的,当时不是这样。那里非常潮湿,我经常半夜惊醒,感觉自己泡在水里,灯再亮也觉得暗,发呆时总能看见角落里的虫子爬过去。”
“我爸妈的关系也不好,那段时间总在互相抱怨,他们不敢吵架,吵架声音太大了,就是絮叨,我妈那段时间一句话可以翻来覆去说十几遍,我爸也总是回相同的话,我都听累了,他们说不累,每次都很上头。”
“那时候我买了这副耳机,以为能隔绝他们的声音,这玩意太便宜了,不顶事,有一次我冲他们发火,摔东西,耳机掉地上就坏了,我后面每天还是戴着,嫌线碍事,干脆剪了它。他们都没发现,以为我真听不见了,说了些其他的事情——”
“没上一中我一开始接受不了,我接受不了不影响我上不了一中,而我去新学校上学的成绩也并没有多么好,我爸妈一开始以为是环境问题,后来他们和我都承认了,我并不是什么天才,只是花了更多的时间刷题,听课。”
......
刘竹一个人说了很多,与其说他是对谢旻柳宸之说话,不如说是他一个人在倾诉,在地下室的日子,成绩下滑的日子,都昏暗得难以启齿,又像埋藏在身体里的顽疾,不倾诉,就无法根治,哪怕表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仍会在某个低落的时刻出现,成为压死他的又一摞稻草。
“奖状和耳机,是我过去的成绩和地下室的日子,现在的我成绩不是顶尖,也算可以吧。我爸妈也改变了很多,我不需要留着这些东西了,你们把它们送还给我,又听我说这些,谢谢,我不知道除了你们,还能和谁说。”
把耳机和奖状处理了,也要和你们说一声,谢谢你们。
刘竹带着奖状和耳机离开,走之前犹豫一阵,拿走了奶茶。
“你说他现在是去处理这两样东西吗?”谢旻问柳宸之。
今天天气不错,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街上人们来来往往穿梭在阳光里,刘竹的背影隐没在他们中间,
“可能吧。”
李念晨趁着周末带李念曦出去玩,临走前,她看了天气预报,蹲下拉上李念曦羽绒服的拉链,把露出来的一截红绳塞进领口,“感冒刚好,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李念曦吸了吸鼻子,“嗯嗯。”
李念晨看她袖子鼓起一个大包,顺着袖管向下捏了捏,“今天还要带溜溜球啊?哥哥送你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喜欢呢,这几天睡觉都要抱着睡。”
李念曦用力点头,“嗯!喜欢!”
李念晨无奈道,“好吧,出门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