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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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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华山，灵清宗。
灵清宗乃是仙门中的大派，坐落于风华仙山深处，放眼望去，山木葱郁，仙气缭绕，一派祥和。群峰屹立，仙雀来去，其间，不时有几个低阶弟子御剑腾空，不甚熟练地绕峰飞行。
倏忽间，只见西南峰风音阁之上的天幕呈出夺目的辉光，光彩奇异，摄人心魄。那些练习御剑的低阶弟子们不禁停了动作，仰起脸，呆呆地望着西南峰上的煌煌光华。
“风音阁……想来，是喻师姐的修为突破了。”一名弟子望着那光华，低低惊叹出声。
“是啊，不知喻师姐又修习了何种秘法。”他身边的弟子附和道，语气里半是艳慕、半是崇敬。
仙雀掠过众弟子的头顶，飞至西南峰，最终落在松枝上。松枝掩映之处，是一座古朴典雅的小楼，门匾提有“风音阁”三字，这正是灵清宗存放秘法之处，仅有修为臻至的高阶弟子能够获准入内，修习各类秘法。此时，风音阁外寂寂无人，松枝摇曳，唯能听到间或的风声鸟鸣。
须臾，风音阁的大门无声开启，一位女子自门内迈出，身姿挺拔，步伐从容。这女子的模样不过二十出头，如缎的黑发在脑后高高束起，随月白发带垂落腰际，素色道袍一尘不染，面貌俊美，神采英拔，一双凤眼微微上挑，眸间隐隐透出几分锐利与倨傲。
喻明川，灵清宗主之徒，深受众弟子仰慕的喻师姐，也是灵清宗乃至整个仙界内天赋最为出色的剑修。
天边划过银光，不消片刻，一位黄衣少女御剑落至喻明川面前。少女名为陶铃，和喻明川同为灵清宗主的亲传弟子，也是喻明川的小师妹。在这灵清宗中，她是为数不多能与喻明川搭上话的人。
“看到西南峰上的光华，便知道是喻师姐出关了。”她眼里盈笑，语气却透出一丝小心翼翼，“不知师姐又习得了什么秘法？”
“也没什么，反正近来无事可做，修些风音阁内的秘法消遣罢了。”喻明川耸耸肩，随意道。
陶铃不禁失笑：“能将修习秘法一事说得如此简单的，怕是只有喻师姐你了。”
面对陶铃的称赞，喻明川也不显谦虚，微微扬了扬唇角。她正欲离去，突然想起了什么，步子一顿，对那少女道：“对了，这两日我要出门一趟，师尊尚未回灵清宗，待她老人家归来，若是问起我，劳烦你同她说一声。”
陶铃的脸上闪过惊诧：“师姐刚出关就要出门？可是有什么急事？”
“不，只是有些私事要办。”喻明川似乎不愿解释，敷衍道。
陶铃窥得喻明川脸色，低下头，不再细问：“嗯，我知道了，我会禀告师尊。”
喻明川点了点头，不再停留，沿着西南峰的石阶向下走去。行至山腰处，石阶一分为二，一条路通向山下，另一条路则折向一旁的密林。
她步子一转，拐向密林的方向，伴随着叮铃一声清响，结界破开，一座屋舍出现在她眼前——这正是她现下的住处。
喻明川素喜清静，平日也少与同门往来，修成仙身之后，她同师尊商议，说是想寻个能独居的地方。师尊向来器重她，闻言破例为她在西南峰上安排了住所，同门弟子也无人在背后议论——究其原因，还是由于她天赋异禀，年纪轻轻便实力不凡，因此，灵清宗上下纵容了她小小的任性。
她踏进自己的房间，屋内的明珠应声而亮，将室内映得如屋外一般通明。这间屋子不大，不同于一般修士简朴洁净的住所，她的房间显得凌乱，四壁挂满了画卷，地板上则堆着不少书卷与灵石……其实，这也是她选择独居的原因之一。
喻明川抬起脸，望向墙壁上的画卷。那些画卷看似不尽相同，却画着同一个男子，一位温润如玉的仙人，雪衣皎洁，墨发及地。画面上，男子对她微微笑着，笑意柔和，苍蓝色的眼眸透出无尽悲悯。
——这男子，便是仙者文涯。
仙界之中，文涯的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是数百年前长星宗的一位仙者，修为高深，剑法举世闻名，更难得的是他性情温和，心怀慈悲，曾一度被公认为仙界第一人。那时魔尊祈天出世，妖邪作乱不断，人间生灵涂炭，文涯联合仙门各派抵御妖魔，最后亲自与魔尊祈天决战，将祈天斩杀于天罹雪山，自己也因此殒命，换得世间太平。
喻明川出身仙门，几乎是听着文涯的传说故事长大的。但不同于旁人，幼年时，第一次看到文涯的画像，听到文涯的故事，她就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心绪，像是难以言说的悸动。从那时起，她开始格外关注这位仙者的踪迹，想尽一切办法寻觅着他在世间残存的痕迹。
多年来，喻明川暗中收集着有关文涯的物件——比如挂画，又比如地板上散落的那些记载文涯生平的书卷。修炼之余，她曾前往文涯所在的长星宗圣地巡礼，去看过文涯年少游历的人间风景，也曾伏在案前，从书卷的字里行间推测着文涯的种种喜好。所幸，她身边没什么密友，这一难以启齿的癖好不曾被人撞破，然而，随着年岁增长，修为渐深，喻明川对文涯的感觉也在起变化——
她好像，不再像幼时那般崇拜文涯了。这份情感，从起始时的仰望，变为觉得自己能够同他并肩，到了现在，她觉得，自己的天赋大抵是远胜于这位传说中的仙者的。
这还真不是喻明川妄自尊大，对于文涯的生平，她已经了解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也很方便拎出来和自己对比。文涯有像她一般在十五岁就把本派剑法学透么？没有；有在二十一岁便修得仙身、容颜永驻么？没有；他能像玩一样修得宗门秘法么？虽然长星宗秘法和灵清宗不甚相同，但也很难的吧……
不过，尽管如此，她对他的狂热仍没有消减半分，而是——
她伸手一指，白光闪过，一幅挂画自墙上飞来，悬停在她面前。喻明川久久凝望男子的面容，接着，她探出手，以一种近乎亵渎的姿态，轻轻地、缓慢地抚过画面上男子的脖颈，眼眸中似有波澜翻滚。
喻明川看了一会儿，撤回手，挂画啪的一声合上，飞到墙角的竹筒之中。其他挂画跟着收起，落到墙角，隐去了踪迹，地面上的物件也陆续浮起，落回木架之上。空中游走的物件之中，一柄银色长剑向喻明川飞来，停在她手边，剑柄上挂着宗主亲传弟子的令牌。
喻明川将令牌收在腰际，握住长剑剑鞘，冰冷坚硬的触感自手心传来，熟悉，令她感到一阵安心。
“好了，该走了。”她低声对佩剑——或者是自己说。在风音阁探得的最后一个秘法已然修成，如今，可以实施那个计划了。
她此行的目的地，便是文涯的身殒之处，天罹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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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罹雪山，寒风凛冽，霰雪霏霏。天空呈现出可怖的暗红，积云之中，遥遥传来雷鸣，似有巨兽低啸。
喻明川御剑穿行于翻滚的雪浪，充沛的灵力在周身游走，让她不觉寒冷。行至谷底，她停住身形，眯起眼，透过风雪辨认着地势。
一张地图于她面前展开，在寒风中不住颤抖。喻明川草草扫了一眼地图，确认了方向后，她调转剑身，向峰底的方向飞去。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来天罹雪山——毕竟，这里可是文涯葬身之地，她怎么可能遗漏呢？不过，先前，她从未如此深入到雪山腹地，也不曾怀有此刻激切的心情。
想来……是这里了吧。
长剑在山体的一块巨石上方停住。喻明川飞身下剑，感受着周遭灵力流动的方位，很快，她的视线停在一处凸起的石块之上。她掐诀念咒，持剑向那石块猛然一挑——
“开！”
伴随着一声厉喝，石块崩裂开来，一个洞口出现在喻明川面前，洞穴阴暗幽深，其间有点点荧光闪烁。喻明川盯着这凭空出现的石洞，衣衫下的手指因激动微微颤抖。
尽人事，听天命……她在心里喃喃自语道，然后深吸一口气，踏进洞口。
石洞内通道狭窄，有紊乱的灵力飞速流窜。喻明川皱眉，运功强行抵御灵力的冲撞，那些灵力似乎感知到来者修为不浅，尽数退了回去。
半刻后，通道由狭窄变得开阔，石壁之上浮现出幽蓝色的复杂纹路，大概是数百前的仙印遗痕。喻明川经行之时，那些残存的仙印爆裂开来，强烈的灵力在石壁间震荡，尽管她有所防备，喉头却还是泛起腥咸。换作普通的弟子，恐怕是会立刻毙命。
……不过，普通的弟子哪能寻到这里来。就是身为宗主亲传弟子、有着查阅卷宗之便，她也费了一番功夫，才探明这里的确切位置。
身旁，寒意愈发深重，灵力形成翻滚的气流，沉沉压来，似是对闯入者的警示。喻明川不以为意，稳步前行，很快，视野变得开阔，冰蓝色的光芒映入眼帘，她心跳加速，定睛看向身前的景况。
前方，石道骤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一处巨渊。巨渊宽逾百丈，向下望去，目所及处是散发着幽幽蓝光的冰层，冰面上不时有金色纹路闪烁，显是被灵力深厚的法阵所封印。
喻明川望着深渊内泛光的冰层，神情没有丝毫意外。她早已知晓，天罹雪山的山腹中有这样一处巨渊——这巨渊是在文涯与魔尊祈天决战时形成的，后来受到灵力余波影响，被山体所掩埋。而文涯，那位霁月光风的仙者，便长眠于这厚厚的冰层之下。
文涯离去后，长星宗的修士曾试图寻觅他转生的踪迹，在人间探寻多年，终是一无所获。有人猜测，或许，那场决战不止令文涯身死，也让他的魂魄碎裂四散，彻彻底底地消散在世间。
这样的推测不无道理——虽然文涯是当时的仙界第一人，但他的对手可是魔尊祈天。祈天是历任魔尊之中颇为特殊的存在，他并非真正的魔修出身，原本只是一个凡人，却不知怎么找到了一只上古魔物，同那魔物合二为一，共享血肉与魂灵，也继承了魔物身上的魔力。虽然文涯修为高深，但面对上古魔物的法力，到底是很难应对自如，于决战中魂飞魄散，也并非绝无可能。
最初，喻明川知晓文涯的魂魄大抵已荡然无存，自是满心遗憾，但随着翻阅典籍、修习秘法，她却生出一个想法——倘若文涯的碎魂并未全然消散，而是有一部分留存在天罹雪山深处，她说不定可以……以某种方式复活文涯。
这样的痴念若放在别人身上，恐怕想想就过去了，偏偏喻明川天资卓越、气傲心高，在将灵清宗剑法修得炉火纯青、精无可精之后，她一头扎进风音阁，开始修习那些枯涩玄奥的宗门秘法，一研究就是几十年光景。几日前，她终于练成了复活大计中所需的最后一个术法，便马不停蹄赶到了这里。
喻明川没有在巨渊边停留太久，她稍稍平复了心情，召来长剑，向巨渊之中俯冲下去。凌厉的剑气自剑锋挥出，直直打向法阵阵眼，那法阵被剑气所破，光芒暗了下去。随着法阵的解除，冰面向下塌陷，灰黑色的焦土显露而出，其间夹杂着形状可怖的皮毛与兽骨——想来，这应当是魔尊祈天的遗骸。
突然，喻明川心里一动，在那如水面般缓缓下沉的冰层之中，一个身影浮现出来，借着法阵残余的淡金色荧光，她看清了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庞。
文涯……这位被喻明川景仰了多年的仙者，此刻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她面前。
喻明川按捺住快步上前的冲动，她拿出早已备好的灵石，开始在文涯身边布置法阵。当法阵布置完成后，她拿起佩剑，剑锋割开皮肤，殷红的血顺着指尖流下，滴落在法阵的纹路之上。伴随着灵气流窜，法阵徐徐启动、运转，在石渊内散发出诡异的红光，喻明川望着那法阵，眼眸晦明不定。
苍天保佑……她的猜测一定要是对的。
不知过了多久，法阵突然光芒大作，喻明川心中一阵狂跳，随之而来的则是莫大的欣喜。
果然，面前的这具身体，有碎魂的回应！
空气中逐渐浮现出浅金色的光斑，似是点点萤火，向法阵正中的男子胸口汇集而去。灵力自法阵之中升腾，将男子的身体托了起来。在一片奇异的光华之中，男子的双脚触到坚实的地面，几乎是同时，他睁开双目。
“……文涯。”喻明川久久注视着那双苍蓝色的眼眸，不禁唤出他的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男子的目光一凝。他抬起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沿着皮肤缓慢摩挲而下，苍蓝的眼眸似乎蒙上了一层暗色。
“你是——”他盯着喻明川，俊美的脸庞上多了不易察觉的戒备。
喻明川只当他是刚刚复生，没有缓过神来。她清了清嗓子，竭力使自己的声线显得平静：“我叫喻明川，是灵清宗的弟子。”
“灵清宗的弟子……”男子重复着喻明川的话语，语速极慢，似是在思索面前发生的一切，“所以，这是——”
“你应该知道了吧，你……已经死过一次了。”喻明川的话语声在石壁间回荡，“距你丧命已过去将近五百年了，如今，是我使用秘法将你复活了而已。”
“原来如此。”男子不动声色地抬眸观察四际，缓缓开口，“灵清宗竟有这般秘法？令我复生……莫非是世间出了什么事？这是仙门内的决议么？”
喻明川见男子面色镇定，心道记载所述果真属实，文涯性情温和，又是见过大场面的传奇人物，可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死了几百年莫名其妙被人复活了，竟然都不显过多惊诧。
“放心，没出什么事，自从魔尊祈天死后，世间已经太平很久了。”喻明川道，“将你复活这件事，仙门无人知晓，这只是我一个人的计划而已。”
男子的视线在喻明川身上停住：“你叫喻明川，对么？喻……小友，令我复生，你又有何所求呢？”
“谈不上有所求，”喻明川摇了摇头，坦然道，“我年幼时就在听你的传说故事了，自那时起便一直崇拜你，对你心向往之，特别想和你真人见一面，于是来天罹雪山，想试试能不能把你复活，结果上天降福，居然真的成功了。”
她一番说得情真意切，但落在旁人耳中简直是天方夜谭。男子大概是未曾见这样的阵势，一时无话。他再度抬起手，抚上自己的脖颈，手指突然停住——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银环，这银环紧贴在锁骨上侧，触感坚硬冰冷，在一片幽暗之中散发着微茫的光泽。
“唔……喻小友，这就是你崇拜别人的方式么？”他挑了挑眉，悠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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