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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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嵌着螺钿的木门，檐上铜铃轻响，抬眼时被那满堂珠光闪得睁不开双眼。
玲珑阁那位胖掌柜慢摇团扇，扭动着粗壮但灵活的腰朝他们走来，“哟！贵客呀！”她殷勤备至，先朝韩亦行欠身，随即拉着孟阿沅的手腕，熟络的语气像认识多年的挚友：“哎哟孟姑娘，您可算来了，今儿想挑些什么？”
胖掌柜看上去很亲切，却让孟阿沅浑身发僵，她试图抽回手腕，奈何掌柜是个实心的，无论她如何使劲，那手腕就跟被夹子夹住了一般，怎么都抽不回来，她笑得很假：“那个，我就随便看看。”
胖掌柜却笑得亲昵，“好啊！”
孟阿沅发誓，她压根没自主抬脚，几乎是被胖掌柜推着往前走的，到了柜台旁的博古架前时，才停下脚步。
胖掌柜仍是不松手，她用拿着团扇的手拉着孟阿沅，另只手从架上取下一只敞开的锦盒，又拉着她到铜镜前坐下，“孟姑娘，这钗是用‘炸珠’工艺做的，还有这冠，上头的珠子全是由金箔熔炸成的 ，戴在您头上保准跟没戴一样，轻得能随风晃呢。”
她说着便为孟阿沅戴上，“您瞧，这边还镶嵌了碧玉珠子，很配您这清冷出尘的气质。”
说实在的，掌柜的眼光确实毒辣，这冠做工精湛，当属上品，她若不差钱，定会选择这顶。
就连一直默不作声的韩亦行都走过来夸道：“很适合你。”
胖掌柜立即堆笑：“韩大人真是好眼光。”
“包起来吧。”
胖掌柜终于松了手，“哎哟，还是韩大人会疼人。”她也不问孟阿沅的意见，伸手捏住冠底簪子，轻轻一旋一拔，那缀满珠翠的冠便离了发髻，稳稳放回锦盒中，起身走到柜台。
动作之快令孟阿沅完全没反应过来，胖掌柜掏出算盘，手指灵活拨弄算珠，嘴里絮絮叨叨的：“韩大人真会疼人呀！这套珠冠平日要卖两千两银子，看在韩大人的面子上，就收您——”
“诶诶诶——”孟阿沅反应过来，从铜镜前起身，“掌柜的，我觉得这珠冠不太适合我。”
闻声，韩亦行偏头看向她，“你喜欢哪个？尽管去挑。”
胖掌柜拨算珠的手一顿，但面色不改，笑道：“孟姑娘尽管去挑，就凭您这幅好模样，戴哪样不好看？”
孟阿沅在玲珑阁转悠半晌，满架珠翠皆在她眼前一晃而过，直至她转到最里侧的角落，见着架子最底层压着个很大的素面盒子，她俯身抽出，掀开时并无闪瞎眼的珠光，只有一顶通体由金子打造的冠，这冠很大，足有小臂这么宽，怨不得拎起来沉甸甸的，但做工嘛，可以说毫无做工可言，它更像是师傅闭着眼随便打造的。
可孟阿沅却看中了它的重量，眼眸迸发出亮光，心道：这冠好啊！如今金价这么高，这金冠得值不少钱吧！
就它了！
孟阿沅怀抱着金冠，往柜台一放，“就这个了！劳烦包起来。”
胖掌柜却很难为情，眼神时不时瞟向韩亦行，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几下，伸手按住盒沿，声色失去激情：“孟姑娘，姐姐说句良心话，这冠做工粗陋，我们都不好意思拿出来卖，而且您瞧瞧这冠，也就长得像个冠，实在是配不上姑娘您，也......”她又瞟了眼韩亦行，“也委屈了韩大人的心意，您再看看这顶，或是那个架子上的点翠步摇，哪件不比这个精致？”
孟阿沅却摇了摇头，“掌柜的此言差矣，我倒觉得这金冠甚是貌美，我若买它回去，定是要每日抱着入睡的。”
韩亦行立即扬声道：“包起来！”
胖掌柜还想劝她，可这位结账的都发话了，她哪能再多言几句呢，只得将那顶不堪入目的金冠仔细包进锦盒中，嘴里喏喏应着，“这顶冠就好在价钱划算，只需三百两。”
孟阿沅脑子飞速运转，真好，哪天有幸回现代，看我不卖它个五百万。
“还有这个，也一同包起来。”
胖掌柜的眼眸骤然亮了，脸上的阴霾顿时烟消云散，忙弓身应道：“哎！好嘞！”双手麻利地将那顶包起来，生怕韩亦行反悔，“韩大人，这顶收您一千八百两，这顶呢，就算送您了！”
孟阿沅还在纠结到时候把五百万存哪个银行，这边韩亦行就已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搁在柜台上，又双手抱起锦盒，抬步往门外走。
孟阿沅茫然跟上，身后传来胖掌柜甚是愉悦的声音：“韩大人真会疼人呐！孟姑娘！往后常来找姐姐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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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这重量感十足的厚重声响，简直砸进了孟阿沅心里。
韩亦行旋身甩袍坐下，指尖漫不经心轻叩桌面，唇角勾笑：“这下开心了？”
废话，能不开心吗？哪个现代人抱着这坨金子能不开心？
“开心，开心死了~”孟阿沅嘿嘿笑着。
韩亦行转身抱臂看她，笑道：“你先别死，我还有件事需要你做。”
孟阿沅身形一顿，好啊，原来在这等着她呢！不过她转念一想，若是为他做件事就能换一块金子，那也是相当划算的，她歪头问道：“说。”
韩亦行收起笑意，语气却依旧温和：“我没记错的话，令尊可是在燕州从军？”
孟阿沅抚摸金冠的手猛地收紧，垂眸望着锦盒暗纹，声音轻柔：“是。”
韩亦行沉默片刻，思量好措辞后说：“实不相瞒，令尊参与的那场战役，彼时领兵的统帅，正是家兄。”
虽说打仗时，一军将领的决策与指挥关乎一众士兵生死和战争胜败，但她知道，父亲的死，完全怪不到将领头上。说到底，她所在的大雍朝，不过是凭着苍溟山脉作屏障、黑河为天堑，才可保住燕州、灵州、幽州以南的属地，如今北蛮虎视眈眈，大雍苟延残喘多年，却无一位将领敢带兵征战北蛮。
燕州一役，北蛮派出三万铁骑，大雍虽不敌，但好歹也保住了燕州。故孟玄德战死沙场，该怨这动荡时局。
“但是，那场战役不该败的。”韩亦行眼眸下垂，放在桌上的右手紧握，似有不甘。
孟阿沅眉头一蹙，怔怔地望着韩亦行，眼睑不住地颤动着，眼眸泛着光。半晌，她才哑着嗓子开口，声音发颤却带着股执拗：“你什么意思？不该败？”话落时，她的喉间滚过一声压抑的哽咽，满心翻涌着不甘。
韩亦行吸了口气，点点头，“我在京城时，曾收到兄长来信，信上说，新运去燕州军营的那批兵器，不知掺了多少劣等铁矿，砍不了两下就卷了刃，软绵绵的刀身跟孩童的木刀似的，若将士们拿着这样的兵器上战场，跟白白送命有何区别。”
他看了眼孟阿沅，又继续道：“信上提到的那批兵器，正是由灵州负责锻造的。兄长原本派了亲信往朝中送了封加急密信，请求立即从军器库调一批兵器送往燕州，可惜，他们苦等几日，却没等到，逼不得已，只好用了那批兵器，后来，父亲秘密调查后才知，那信压根没送到官家手中，燕州的将士们到死也没等来援助。”
孟阿沅再也忍不住了，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似的一片空白，原本努力凝在眼眶里的泪轰然下坠，整个人哆嗦着，好半天才挤出一句破碎的话：“是......是由灵州锻造的？”
“将士们与北蛮铁骑鏖战数日，最终死伤惨重，好在燕州山道多，兄长令将士们提前在沿路山道布下巨石和拒马，才勉强借助地形优势挡住北蛮铁骑，将他们挤在狭窄山道中不得前进，燕州才算保下了。”
孟阿沅脑子里全是韩亦行那句“跟白白送命有何区别”？孟玄德也许不会死的，可惜没有也许，孟玄德也不会回来了，他永远留在了燕州战场。
此刻，孟阿沅甚至在幻想，孟玄德会不会像她一样穿越至某朝某代，以另一种身份继续活下去，可惜无论此事是否会发生，她都不得而知了。
她父亲的死从来都是人为，这让她如何释怀。
重创之下，她连站都成了奢望，身体如同被狂风掣肘的枯叶摇摇欲坠，身子不受控地晃了晃，眼看就要栽倒。
韩亦行箭步向前，扶住她的肩膀。纵然知晓事情的真相很残忍，可他仍选择亲口告诉她，他自知自己算不上好人，这样做不过是利用别人的仇恨，达到自己的目的罢了。
孟阿沅耷拉着头，有气无力问道：“燕州的兵器一直由灵州负责供给吗？”
“嗯。”韩亦行道，“灵州境内有好几座铁矿，不光是燕州，整个北境七座城池的军用物资都由灵州供给。”
孟阿沅无声叹气，“韩亦行，前年，爹曾寄来一封家书，他说军营里的刀一点也不好用，还没他平时打的镰刀坚韧锋利。”她自嘲地笑了一声，“我那时还以为他在炫耀自己的手艺，压根没当回事，想来那个时候，灵州就开始偷工减料了，这么多枉死的将士，谁来负责啊？”
“早知如此，我那时就该意识到啊，我该早些报官，或许爹就——”说到“报官”二字时，她眸子里仅存的光彻底灭了，只剩一身颓气，“不对，不对，没人管的，灵州不会有官员愿意出面管这种事的，他们都是一丘之貉。”
韩亦行竟想不出该如何劝她，她说的不错，当时就算她去报官，此事也得不到解决，而且恐怕她连自己的命都要搭进去。
韩亦行的掌心轻轻覆在她的肩上，低声却清晰地说：“如今有人管了。”
“我来管。”他道。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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