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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那书生换下来的上衫像一朵盛放的百合在水中化开,明明是阿爹的粗布上衫,水中浮现的却是他的面容。

      春霜双手深陷水中,温柔地拽着出神,她彻夜未眠照顾屋内那人,却毫无困倦之意,昨日他就是穿着这身麻衣,冰凉的清水瞬间变得滚烫……手指猛然按住柔软的双唇,酥麻之感犹在,亦或是更甚。

      她想起父亲教她喝酒,父亲说医者要做药酒,酒量要练,她闭着眼睛猛灌一大口入喉,腥辣呛鼻,害得她咳嗽了好几声,热意从脖子蔓延至俏脸,可呛过之后却有一股回甘蔓延在嘴里,让她酒气未消又添期待。

      明明昨夜她没有饮酒,却像是喝了酒那般辛辣又有回甘。

      她忽觉腰侧滚烫,仿佛那只大手依旧压在此处,脸像烧着似地,双手舀起清水拍打在脸上,瞬间清醒不少。

      “许是烧糊涂了。”

      “……水……水……春霜……”

      “你总算醒过来了。”

      春霜也顾不上木盆里的衣物,高兴得跑进屋子,冰凉的手贴在裴知禹额头上长长舒了一口气,“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春霜扶着后背让他坐起来,冰凉的水碗贴着他干涩的嘴唇,“某是怎么了?”

      裴知禹缓缓睁开眼,稍一动作便头痛欲裂。“嘶~”

      “躺着。”

      春霜压住他双肩,“你烧了一夜。”

      裴知禹低头看向自己腰上的纱布,惭愧地低下头,“想来伤口又裂开,真是麻烦你了。”

      “若真是这般简单就好了,昨日也不知你怎地这般急火攻心,体内的余毒复发。”

      春霜的目光落在他的嘴唇上停留了片刻,欲言又止,裴知禹倒是先开了口,“某自打住进春家真是给你和老先生添了不小麻烦。”

      春霜从灶台上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汤,“你烧了一夜,无论如何得用些膳。”

      裴知禹鼻尖微动,“好香,这是?”

      “这是……嗯……”春霜低下头避开裴知禹的目光,“这是宋叔送来的鸡,岭南这天放不起,还是趁新鲜熬汤才不浪费。”

      “宋主簿来过?”裴知禹的声音骤然便冷,“是何时的事?”

      春霜敷衍地说道,“前几日的事,你休要管这么多,快点喝了便是。”

      裴知禹深眸转动看向春霜那张面若桃花的脸,绯红的双颊,避之不及的目光,那碗浓汤之中又横着一只鸡腿,“除了老先生走的那晚宋主簿来过,这几日某并未见他,春霜可是记错了,把留给老先生的鸡煮了?”

      “当然不是。这是我托人去城里买的,给你补身子。”

      春霜瞪大眼睛脱口而出又恨不能咬断自己舌头,“你若再不好,待阿爹回来又得责怪我。”

      一声轻笑。

      “是,某实在不该再让春霜担忧了。”

      他捏着勺子柄慢慢搅动滚烫的鸡汤,浓郁的肉香肆意而出,他平日里并不是贪食贪欲之人,可病了大半个月除了那碗寡油少盐的兔子汤外都不曾食得肉食,如今嗅到这味竟让他有一瞬觉得这世间有如此美味佳肴。

      裴知禹嘴角微扬,“嘶~”

      “怎么了?伤口还疼?”昨夜他的昏睡着实吓了春霜一跳,她赶紧接过碗,“已经放在灶台上许久,怎地还这般烫。你有无被烫到?”

      “无碍。”

      裴知禹再也没有自己端过碗,春霜一勺一勺放在嘴边吹凉了喂到他嘴边。

      “墨清你还记得昨日发生何事吗?”

      裴知禹目光柔和地看着春霜,声音低沉沙哑,“昨日发生何事?”

      勺子在空中一顿。

      “你不记得了?”

      “是不是某烧糊涂做了何事得罪了你?还请春霜恕罪。”

      “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事。”春霜笑着又喂了他一块鸡肉,心中却荡起些许失落,“你真是个书呆子,我就随便问问,你怎么这般认真。”

      裴知禹长舒一口气,“如此便好。”

      “你真的不记得了?”春霜又无比认真地问了一遍。

      裴知禹茫然地摇摇头,“某做了何事让春霜如此念念不忘?”

      “没有。”春霜的脸上又浮起淡淡粉色,笑道,“墨公子向来对人客气,岂会有冒犯我的地方。”

      “如此甚好。”

      裴知禹望着春霜出神,拿起床边的帕子轻轻举起,春霜腾地站起身来,“你……你干什么?”

      帕子慢慢放下,裴知禹修长的手指将帕子四四方方地叠整齐,垂眸道,“某只是想为你拭汗,你若嫌弃便作罢。”

      春霜才觉自己反应过度,端着空碗尴尬地站在原地,“这药嗜睡,你休息吧。我还有些活没干完。”

      “春霜。”

      春霜转过身来。

      “昨日真的没有发生何事?”

      春霜双唇紧抿,“没有。”

      裴知禹望着那抹纤细的背影,脸色骤变,目光中哪里还有温柔的风情,不过是些早就运用熟稔的雕虫小技罢了。

      这草药药效慢,又让他觉得困倦,可如今隐秘在这偏僻村落是他的上策,但他需得尽快养好身子。

      裴知禹又思索了片刻便沉沉睡去,一觉醒来不过几个时辰,一股夹杂着药材与肉的香气又扑鼻而来,但不见春霜。

      “春霜……春霜……”

      “墨公子醒了?”屋外传来娇柔的声音,“把桌上鸡汤喝了。”

      裴知禹问,“什么时辰了,你用膳了吗?”

      “我不打紧,得先把药材晒了,你先用膳。”

      裴知禹爬起身看向屋外,日落西山,院子里鲜有光亮,“可是老先生回来了?”

      “我爹还没回来,估摸还得有些时日。”

      裴知禹端起汤碗,目光淡淡地落在这油光锃亮的鸡肉上,既然春大福没有回来,又何来药材需要晒制?勺子在碗中不停搅拌,裴知禹目光深沉,不过是一瞬间,他便想明白春霜的反常之因。

      “春霜,某还是有些头晕,不知是不是还在烧?”

      春霜的话像是一剂温柔药妥帖地熨在裴知雲心上,但轻风拂过只闻其声却不见佳人踪迹,“墨公子无需担心,再睡一会,醒来便能好起来。”

      “某的腰方才有刺痛感。”

      “你刚才睡着时我已检查过,伤口并无大碍。”

      似乎春霜就是打定主意不进屋看裴知禹。

      又是一阵轻笑。

      木门被推开。春霜洋溢着笑容,“阿爹回来了!”

      见到女儿,春大福也是难得地展露笑颜,“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像小时候似地。”

      “阿爹回来了,我高兴。”春霜接过春大福手中的家伙事,替他掸去身上的尘土,“不过才几日,阿爹这次进山采药怎么时日这般短?”

      “别提了,”春大福将背篓放在地上,“外面到处是官府的人,那几座山都被官爷给封了起来,说是怕有匪盗在逃。”

      春霜不以为意,“这些官老爷真不会办差。那都是些荒山野岭,又没有金银财宝,匪盗哪里会往那些山上钻。要说是躲避官府的逃犯,那还差不多。”

      “可不就是这个理儿。”春大福说道,“那些官爷横得很,要不是我和你宋叔认识,人家还得盘问我,不肯放我归家呢。”

      春霜倒了一碗凉茶递给他,“那便不进山了,阿爹可不要和那些官爷起冲突。”

      春大福接过茶碗咕咚咕咚喝起来,“郎君可好些了?”

      “额……”

      裴知禹的声从屋内冒出来,“老先生回来了?某自然是好些了,只是昨日毒发又连累春霜照料。”

      “又毒发?”春大福三步并做两步走进屋内,屋内还未完全暗下去,他顺着光亮看着裴知禹惨白如纸的气色,“霜儿你是怎么照料病人的?”

      “不怪春霜,是某自己不好。”

      春霜低下头不敢看春大福,裴知禹又道,“老先生,霜儿悉心照料,并无错处。”

      春大福叹了口气,“天色已晚,明日再说吧。”

      自打裴知禹来后,家里唯一的床留给了他,春霜与春大福夜里轮流照看他,总有一人躺在院中,一人在屋里打地铺。

      如今春大福回来了,春霜将木板抬出屋子放在院子里,草席铺在木板上,目光却看向屋内那床沿投在地上的阴影。

      春大福疲累不已,草草地在后院就着凉水冲了个澡,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来到院里。

      这几日与裴知禹共处一室,春霜早就习以为常,可经昨日那个吻,今夜她竟不想再踏进那屋子。她犹豫地看向春大福,“阿爹可是累了?”

      “是,在山里吃不好睡不好。”

      春霜目光一亮,“那不如去屋里睡吧,我今日睡院里。”

      春大福并未察觉春霜的反常,也想好好睡一觉,可目光看向屋内,“今日怕是不行,我倒头就睡睡得沉,万一郎君晚上有事,我怕不惊醒,还是你回屋里睡吧,若是他又毒发,你还能照料一二。”

      “我……”

      “怎么了?你不愿回屋里睡?”

      春霜摇摇头,“如此还是我睡屋内妥当一些。”

      春大福躺在木板上,脑袋一沾枕头便鼾声震天。春霜借着月光在院里瞎转悠,她先是把春大福拿回来的农具放回原处,又将他换下来的衣衫放进水盆里浣洗,折腾到了半夜春大福迷迷糊糊听见响动,翻身咕哝了一句,“霜儿,怎么还不睡?”

      “就去睡了。院里太乱,我收拾了再睡。”

      春大福一个翻身又嘟囔了一句,“明日再弄吧。”又鼾声震天。

      春霜蹑手蹑脚地推开门,月色如练,洒在泥地上泄了一地的清辉,床上那人安静地躺在榻上,呼吸匀长,似是沉沉睡去。

      月光流淌过他挺拔的鼻梁,在另一侧投下淡淡的阴影,将他俊美的轮廓勾勒得愈发清晰。春霜屏住呼吸,像一只偷食得野猫悄无声息地走到榻边,借着月色掩护仔细瞧着他。

      目光一寸一寸地抚过他的眉眼,他的睫毛长而密,在眼下透出一小片乖巧的扇形阴影,即便是闭着眼睛,五官也是如此俏丽。

      他长得真好看。

      月光在他淡绯的唇上停驻,泛着润泽的微光。她的心猛地一跳,又想起了昨夜那个蛮横无理的吻。

      春霜垂下眼眸收回目光,无声地叹息,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探去三指,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滚烫的手腕,裴知禹的唇角在阴影之下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

      春霜忽觉手腕一热,整个身子顺着手腕的力道猛然向前,霎时她的鼻尖差点撞上裴知禹的脸。

      “霜儿可是在偷看某?”

      “当然不是。”春霜努力想要撑起身子,奈何手腕上的大掌力道太大,她只能被动地趴在他身上,她急忙解释道,“我以为你睡着了,好心给你探脉。”

      “哦?为何要等某睡着才探?”

      月色之下春霜那娇嫩的鹅蛋脸越发透白,如静静躺在湖面上的荷花,清新迷人而不自知,清澈的目光如一潭清池,可在裴知禹这暗中肆意窥探的猎豹眼里却如同草丛里单纯的小白兔。

      “霜儿可是做了心虚之事?”

      春霜的目光落在裴知禹的唇上,警惕的小兔子被抓了现行,紧张地说道,“当然没有。”

      “霜儿,郎君可是毒发了?”

      春大福听见响动,春霜扭动腰际欲要起身,可床上男人的唇角弧度越发明显,手腕上的力道却不减,“你快松开我。”

      “不松,除非,”裴知禹低沉的嗓音凑在她耳边问,“你告诉某昨日发生何事?”

      脚步声越来越近,春霜急忙喊道,“无事,他好得很。”

      脚步声停了下来,“你忙了一天也快休息吧。”

      春霜瞪了一眼,“知道了阿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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