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等我拯救》北栀晴

20、蓝色海菇（五）

　　话音刚落，容川率先反应过来，他微微躬身：“是，温大人。”
　　随即迅速而无声地开始检查随身携带的装备，眼神锐利。

　　楚雾盯着温云舟看了两秒，似乎在确认他眼中那抹不同以往的冷静与笃定并非高烧下的幻觉。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混杂着兴奋和残酷的笑：“有意思。你打算怎么招待你那位前夫？”

　　温云舟闭上眼，指尖轻轻按压着仍在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以个人链接领域对他的大脑造成极大的负担，无时无刻在疼痛提醒他。

　　他想过切断链接，但是通过这份与领域建立的脆弱连接，他看到了陆辞和他带领的小队，如同几滴闯入蓝色海洋的银灰色蜗牛，正坚定不移地朝着他们所在的这栋楼挪动。

　　听见陆辞称呼他为联姻对象，能看见陆辞眼底毫不收敛的占有欲，还有他对自己所在大楼的那股视线……

　　就好像自己不是一个活生生存在的人，只是他不留心照看逃出的宠物。

　　温云舟指尖深深陷入太阳穴，来到异世界后一直被强行压抑的情绪正在冲击着他的理智。

　　联姻花瓶对象。
　　Omega。
　　权贵的宠物。

　　在这里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不停地向他诉说澄明院高高在上的秩序，从他从陆家醒来那一刻，就被这所谓的秩序套在他的脖子上。
　　温云舟被迫离开熟悉的世界，被迫面对光怪陆离的死亡威胁，被迫扛起一个世界的重量……

　　凭什么？
　　他只是一个想安稳度日的普通人，凭什么要被拉进这个绝望的棋局，成为各方势力争抢、利用的棋子？
　　凭什么他的意愿无人在意，他的挣扎被视作麻烦，他的存在本身就被定义为“错误”？

　　那股从穿越伊始就深埋心底的惶恐、不安、委屈，在这一刻，被陆辞那理所当然的占有欲彻底点燃，化作滔天的怒火！

　　“呵……”一声带着颤音的笑从温云舟唇边溢出。

　　楚雾和容川同时看向他。

　　只见温云舟缓缓抬起头，睁开的双眼中平静得可怕，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他周身那苦涩的信息素以前所未有的浓度爆发开来，如同有生命的触须，主动侵蚀着周围的空间，连空气中灰尘似乎都在这股极具穿透力的苦味中变得稀薄。

　　容川闻不到空气中的苦味，他看见楚雾皱眉，然后突然脸色苍白，一副被信息素攻击的模样。

　　温云舟猛地看向楼下陆辞所在的方向，视线仿佛能穿透层层墙壁，与那双冰冷的黑眸对上。

　　他温云舟不是陆辞的所有物！
　　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
　　更不是这个世界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救世工具！

　　眼前的世界把他当成什么了？！
　　一个符号？一个物件？
　　一个可以随意摆弄的棋子？！

　　温云舟心里嗤笑一声，想要抓他回去研究，那就试试看好了。
　　看你能不能突破这片领域呢？亲爱的猎手。

　　不对，现在谁是猎物还不一定呢。

　　——

　　陆辞的步伐没有犹豫，仿佛这片能令精英小队都精神紧绷的领域，于他而言不过是通往目标的一条普通路径。

　　陈平不禁惊异，顶级Alpha难道能在领域内活动自如吗？
　　那个逃逸的B级Omega，那个能在一天内连续进入两个领域的Omega，真的只是B级吗？

　　“他速度很快，笔直朝我们来了。”温云舟因疼痛而清明，“他似乎能捕捉到我信息素的残留。”

　　楚雾嗤笑：“顶级Alpha的狗鼻子，真烦人。”
　　他以前就觉得陆辞这人烦人，现在追着温云舟不放更是让他见识到了。
　　不愧是陆狗。

　　“既然如此，那就送他一份大礼好了。”温云舟走到窗边，透过缝隙看向外面死寂的街道。
　　他缓缓抬起手，似乎拨动了一下空气中的琴弦，孢子也因为温云舟的动作有了目标，一股脑向着陆辞那边涌去。

　　温云舟眼中发生的一切，容川和楚雾他们看不见。
　　只有周明晞认可的人或者濒死之人，才能见到环境中的孢子。

　　看似残响领域没有发动攻击，其实早就在无时不刻渗透人的身体里，最终沦为蘑菇人，向着楼顶爬去。

　　温云舟抚摸着手里的海菇，他拨动孢子后，它从窗台缝隙爬进来，对温云舟摇头晃脑，很是可爱。
　　小小一只安静地躺在他的手上，透明的菌盖里面不是之前梦里的浮游生物，而是发着光的小鱼在里面巡回。

　　楚雾好奇凑近：“你手里有什么吗？”
　　温云舟：“一个喜欢安静的孩子。”
　　楚雾无语：“怎么才两个领域就变得神神叨叨的。”

　　楚雾想，之前还是正常的呢。

　　容川默默看着温云舟的行为不发话，他一直在观察着，这位由温少爷选定的救世主是否真的合格，能不能承担起少爷托付的责任。
　　如果……不合格的话，容川可以亲自动手。他不想，少爷的身体交付到一个无用者手上。

　　温云舟在抚摸间，与那个沉溺于深海、渴望安静的少年对话。

　　【你看，他们来了。带着噪音，带着他们自有的秩序，想要打破这里的安静。】

　　【他们会吵…… 】

　　【是的，他们会吵。】
　　温云舟在心中回应，帮我拦住他们，好吗？让这里重归宁静。

　　下一秒，异变陡生！
　　楼下街道上、墙壁缝隙中、乃至那些废弃车辆的内部，所有沉寂的蓝色蘑菇仿佛同时被注入了生命。

　　它们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增殖！菌盖膨胀，菌柄拉长，相互纠缠攀附，发出令人牙酸的窸窣声。

　　几乎是几个呼吸之间，陆辞小队前进的道路就被一道由无数蠕动蓝色蘑菇构成的厚实墙壁彻底封死！
　　墙壁上，密密麻麻的菌盖如同无数只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闯入者。

　　【禁止……进入……】
　　陆辞似乎听见了有人在说话。

　　“执行官！”陈平惊慌，“前方出现高活性菌殖体屏障！能量读数急剧升高！”

　　陆辞停下脚步，面罩下的眼神依旧冰冷。他抬手，阻止了队员准备发射火焰的动作。

　　他仔细感知着那道蠕动的屏障。不仅仅是由蘑菇构成，其中更混杂着一股令他灵魂深处都为之躁动的苦涩信息素。

　　那味道比之前更加清晰，带着一种主动的挑衅和掌控力。

　　温云舟。是他在操控这一切。

　　他竟然能影响，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命令这个超A级残响领域？

　　这个认知让陆辞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嘴角止不住的上扬，眼里闪过兴奋的意味。

　　看啊，他的猎物正在反击！
　　他想要的，是多么珍贵，多么危险的存在。

　　“执行官，是否强行突破？”陈平请示。

　　“不。”陆辞的声音透过防护面罩，显得更加低沉，“目标在引导我们。他在试探，也在展示力量。”

　　他环顾四周，发现不仅仅是前方，两侧建筑物上的蘑菇也在悄然移动，封堵了其他可能的路径。
　　他们看似被包围了，但那条被蘑菇让出来的、通往旁边一栋商业大厦的路径，却显得格外突兀。

　　一条请君入瓮的通道。

　　“有趣。”陆辞几乎要轻笑出声。
　　他的Omega，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长出了如此锋利的爪牙。

　　“更改路线。”他下令，“我们走他为我们选的路。”
　　他倒要看看，温云舟要拿什么来迎接他们。

　　——
　　二楼房间内。

　　温云舟轻轻呼出一口气，脸色更白了几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短暂地引导领域力量，比想象中更加耗费心神，残响侵蚀的纹路在手臂下隐隐发烫。

　　“他们转向了，进了旁边那栋商场大楼。”他低声说。

　　“干得漂亮！”楚雾咧嘴，拍了拍温云舟的肩膀，力道不轻，“这下够那陆狗喝一壶了。”

　　温云舟：“……陆狗？”

　　容川则担忧地看着温云舟：“温大人，您的状态……”

　　“我没事。”温云舟温和打断，“趁现在，我们立刻离开这里。去海域方向。”

　　楚雾挑眉：“不去看看陆辞的狼狈相？”

　　温云舟摇头：“困不住他多久。我们的目标是锚点，不是和他纠缠。让他和领域互相消耗，为我们争取时间。”
　　他顿了顿继续轻声说：“我没兴趣陪他玩猫鼠游戏，我的路，我自己走。”

　　他清晰地感知到，海域方向传来的呼唤越来越清晰。
　　那里才是“蓝色海菇”真正的核心，是周明晞最终沉眠的地方。

　　三人不再耽搁，迅速离开这间临时藏身的屋子。
　　温云舟凭借与领域的联系，引导着他们在迷宫般的楼道和街道间穿行。
　　周围的蓝色蘑菇仿佛拥有了意识，在他们经过时微微收缩，让开道路，而在他们身后，又悄无声息地合拢，抹去一切痕迹。

　　楚雾见此场景，不禁啧啧两声感叹：“嘿，真奇妙的感觉。”

　　他们行走在死寂的废墟中，被人类的对立面护送前行。

　　然而，这种优待并非没有代价。
　　温云舟能感觉到，那个渴望安静的执念，一波波地试图侵蚀他的脑海，诱惑他停下脚步，永远留在这片永恒的宁静里。

　　【留下来……这里没有争吵，没有期望，也没有痛苦……】

　　【没有人期待你成为救世主，大家都会很安静地陪在你的身边……】

　　温云舟咬紧牙关，苦涩的信息素在口中蔓延，那是独属于他灵魂的清醒。

　　沉溺于残响领域中的安静，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死亡和屈服。他刚刚才向命运挥出拳头，怎么可能转身投入这温柔陷阱？

　　温云舟想起了小舟豁着门牙的笑容，想起了林晓消散前望向兄长的最后一眼，想起了褪色者营地里那些沉默却坚韧的目光。

　　这些记忆中的面孔，都在这个病态世界中挣扎反抗。
　　他怎么能停下脚步？

　　他握紧了口袋中的水晶锚点和那顶小小的牛仔帽。

　　原主选择了牺牲，而他温云舟，要选择战斗，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他不能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