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等我拯救》北栀晴

10、疯狂乐园（五）

　　小船载着三人，无声地行驶在来时路。

　　温云舟看着右手里的水晶，和左手的硬币安静地呆在他的手上。

　　盯着越久，他似乎看见了类似于人类毛细血管存在在里面跳动，这是原主灵魂的凝结物，他……还活着吗？活在这个水晶里。

　　这个想法一出，温云舟立刻摇了摇头，如果原主还活着，继承了他一切的他又该何去何从？

　　他重新把视线投向手里的物品，发现物品都消失不见了！

　　温云舟瞳孔猛缩，想把这件事告诉楚雾，发现自己不在熟悉的小船上。

　　他来到了外面。

　　换句话说，是十五年前的疯狂乐园。那时候乐园中残响领域还没有产生，虽然天空是灰色，游乐设施是黑白的，但周围的开心和快乐是真实的。

　　温云舟看此场景，嘴角不禁扬起。

　　但没过多久，一股股不同等级的信息素突然爆发，温云舟立马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乐园内产生突兀的色彩，在疯狂地流动、混杂，像是打翻的调色盘，又重新被人洗牌，落入它们应该呆在的地方。

　　红色的旋转木马、粉色的摩天轮、蓝色的天空……

　　温云舟意识到，这或许就是残响领域。它将色彩归还给人类了。

　　但这是以人类为代价的归还。乐园的游客和工作人员，有的身体开始扭曲异化，如同林晓一样的五官错位；有的则彻底失去了自我的边界，成了融化后的蜡像。

　　温云舟无措的站在原地，一个个崩溃的人穿过了他的身体，他现在只是一个旁观者，见证当年灾难发生的过程。

　　他看见了熟悉的人。

　　年轻的原主，十六岁的“温云舟”。

　　他站在混沌的中心，看着一切的变化，脸色苍白，身体因为承受着巨大的信息素冲击而微微颤抖。

　　但是他的眼睛明亮，没有恐惧，没有悲伤，只有……释然。

　　温云舟能读懂原主的心中，异世界的同位体在幻境中开始共鸣、同频。

　　他看见年轻的原主缓缓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打上阴影。

　　再睁开，那眸中的释然已然变成了决绝。

　　明知前方道路是万丈深渊，他依然不悔踏上前去。因为他心知，这条路就是需要人前赴后继地去打通。

　　试图拯救世界的前辈们是这样，他也是这样。不后悔，只因为他让后面的人看见何为从未失去过的世界。

　　就算自己看不见也没关系。

　　温云舟的心脏被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他无法发出声音阻止原主，什么也不做不到。明明是十六岁的年纪，还只是个未成年。

　　他……他不需要承担起这些。

　　只见原主张开了双臂，像是拥抱了自己选择的命运。他不再压制，不再抵抗体内纷乱的信息素，以一种直接的方式，将其彻底引爆！

　　“轰——！”

　　焦糖味的信息素，如同火山爆发，以少年单薄的身体为中心，悍然席卷了全乐园。

　　他构建出乐园的屏障，把残响困在其中，使领域不再扩散，影响中心城市。

　　温云舟听不到声音，却能感受到。信息素所到之地，疯狂流动的色彩被抚平，虽然鲜艳得不真实，却不再混乱地交织、侵蚀；那些扭曲的人们，被套上了保鲜膜，重新行走土地上。

　　这是灵魂的燃烧，是本质上的弥散。

　　少年在用自己的一切，他的信息素，他的灵魂，他的记忆和情感，作为祭品，强行介入这片失控的空间，将其粘合，合乎常理。

　　代价是惨烈的。

　　温云舟看到少年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他的轮廓变得模糊，仿佛随时消散在风中。

　　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身体颤抖起来，但他咬紧下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唯有眼睛亮得惊人。

　　然后，温云舟听见了。

　　属于少年灵魂的一声哀鸣。

　　那声音极其稚嫩，充满了被硬生生撕裂，被一寸寸撕裂的痛苦，在最高处戛然而止，留下无尽的战栗。

　　这也是林晓听见的那一声。

　　哀鸣结束的那一刻，献祭，完成了。

　　原主的大部分灵魂，永久地成为了这片残响领域的基石。他的意识消散，只留下最本源的灵魂能量，维持着这脆弱的平衡。

　　其中，最为凝聚的一小块灵魂碎片落入幽灵海盗岛中。

　　他最喜欢玩的项目。

　　在终点，他的灵魂凝结出一块亮闪闪的水晶。

　　他最喜欢的东西。

　　温云舟再次走进幽灵海盗船中，他看见了蜷缩的小舟在水晶的照耀下，搓搓眼睛，然后迷糊地醒来。

　　小舟看见水晶眼睛一亮，想要伸手触摸，但手伸出去就鼻子一酸流泪。

　　眼泪根本止不住，小舟两只手都用来擦眼泪，“为什么，为什么……那么难受……”

　　他忍不住想要呼唤他的名字，“……小舟。”

　　眼前的景色开始晃动、后退。

　　温云舟感受到一股强力的拉力，将他从这段历史中狠狠拽出。

　　他猛地踹了一口气，心脏在体内狂跳不已。他依旧坐在小船上，左手紧握着硬币，右手躺着那枚美丽的水晶。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楚雾正皱着眉看他，“是碰见了什么吗？”

　　楚雾大概知道温云舟碰见了什么，大概是“回声”。残响留下的记忆，触发随机，可能是路边的一颗石头，也可能是进入建筑先踏入左脚。这是残响为了同化入侵者的一种手段。

　　小舟也担忧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大哥哥，你刚才不动了。”

　　温云舟张了张嘴，想对小舟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小舟是原主吗？他知道自己的存在是虚假的吗？

　　如果他知道自己献祭得来的救世主，不符合预期，他会不会失望？

　　“……我没事，我只是看见了一些过去。”

　　“怪不得半死不活的，记得别太沉浸其中。”楚雾看温云舟根本听不进他的话，笨拙地来了一句，“那已经过去了。”

　　小舟附和：“对呀，大哥哥，都过去了。”

　　温云舟看着小舟，恍惚间，小舟的面容跟那个十六岁的原主开始重合。

　　他怎么没有发现呢？小舟的面容跟自己长的很像。他，原主，小舟，三个人眉眼间都有相似的地方，像不同经历后产生的温云舟。

　　温云舟伸手抱住了小舟，拍拍他的背，语气温和：“你们说得对，都过去了。”

　　所以，不要被过去绊住脚。

　　既然原主已经在他前头走了那么多步，接下来就由他来走下去，去完成他没能完成的事情。

　　让这个残响领域消失。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洞口。接待员依旧站在原地，等候着他们的归来。

　　“三位贵宾，感谢您游玩幽灵海盗船。”接待员说。

　　温云舟轻轻放下小舟，牵起他的手，重新踏上项目外的陆地。取走了锚点的乐园，它的色彩更加混乱，红和蓝的条状色块在木马上游动，像蛞蝓在上面活动。

　　“楚雾。”温云舟冷不丁开口，“我想让残响领域消失，该怎么做？”

　　楚雾简言意骇：“找到核心，然后净化。”

　　温云舟：“怎么找？”

　　“得看你，救世主。接收到回声的你，最应该知道核心在什么地方。”楚雾看了看他迷茫的样子，“不过你也不要有压力，澄明院找了十五年都没确定具体位置。”

　　温云舟细想刚刚看到的一切，信息素的突然崩溃，人群的推搡，然后是原主的献祭……

　　嗯，毫无灵感。

　　按照经验，他现在最应该去收集情报。而信息最集中的地方，一般是乐园管理层的住处。

　　“我们去乐园的管理处。”温云舟握拳。

　　楚雾挑了挑眉，似乎对温云舟突然坚定并不意外，只是懒洋洋提醒：“管理处在乐园的西北角，有点远。”

　　温云舟点头表示明白，随机看向小舟。

　　小舟连忙回应：“大哥哥去哪我去哪！”

　　楚雾嗤笑：“跟屁虫！”

　　小舟反驳：“臭大叔！”

　　温云舟对两个人的斗嘴无可奈何，相性不合的两人怎么会在他的事情进行合作。

　　“走吧走吧，别闹了。”温云舟无可奈何。

　　小舟：“先放过你！”

　　楚雾咧嘴：“彼此彼此。”

　　小舟：“讨厌你！”

　　楚雾重复：“彼此彼此。”

　　啊啊啊，好可恶的大叔！

　　小舟生气，决定不理会这个大叔，没错首先先不跟他讲话一个小时。

　　楚雾看小屁孩不讲话，他也闭上嘴，沉默地跟着温云舟身后。

　　一路上格外安静，他们避开色彩最浓郁的主干道，沿着员工通道的边缘前进。

　　路边的雕塑五官异位，发出意味不明的呜咽；卖气球的小丑人偶定格在恐惧的状态，手里的气球扭曲成肠子的形状。

　　温云舟强迫自己不去细看，将注意力集中在目的地的那幢大楼。

　　管理处的大门紧闭，上面爬满了网状裂痕。

　　楚雾试了试，门从里面锁死了。

　　“让开点。”楚雾示意温云舟和小舟后退，他抽出刀，猛地插入门缝。

　　只听“咔哒”一声，门锁被破坏。

　　推开门，是纸张的味道。办公桌整齐排列，文件堆叠在桌上，电脑屏幕漆黑，一切都规规矩矩。

　　像是一场普通的下班，灾难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分头找？”楚雾提议。

　　温云舟摇头，“我们去顶层。”

　　刚刚在远处观察的时候，他发现只有顶层的灯还亮着，这不同寻常。

　　他们沿着楼梯向上走，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面回荡。

　　顶楼的门虚掩着，里面似乎有人影。温云舟凑近打开，发现座位上只有一具穿着西装的白骨。

　　看骨架，是个成年男性。

　　他的办公桌是散落的文件，还有被撕开的信件。

　　温云舟拿起信件，刚想阅读，门外就想起了脚步声。

　　小舟轻声：“有人来了。”

　　楚雾利落抽刀，眼神犀利。

　　温云舟警惕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