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旧约·哈德斯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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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杨煜在会上第四次“看”向世民局*大厅的哈德斯墙了。
得名于希腊掌管生死的哈德斯，这面墙是整个WFCB（即World Folklore and Culture Bureau，世界民俗文化局*）最瞩目，也最不受重视的一面：普通人看来就是一张再旧不过的地图，在他们这样有天眼的小神小妖看来，上面总泛着幽幽绿光，但也早就习以为常了。不同于股市，这绿是个好兆头——此地区一月内并不会发生大规模非自然性伤亡。
可杨煜此时分明看着整张地图都透着黑气 —— 不详，死寂，就像那人一样......
杨煜大部分时候是个公私分明的好处长，不会在工作时间想东想西。所以秉承自己的工作原则，与其担心那看起来比自己靠谱的多的那人，他还不如想想哈德斯那老头的墙又出什么毛病了。
他摇了摇头，像是要把什么甩出自己的装满水的大脑。
他看见经过大厅的众妖神就像集体双目失明一般目不斜视地经过那面墙。杨煜心想这群人又是什么眼不见为净的新策略，自己却怎么也做不到：每每经过那熟悉的黑气时都好像回到了世界伊始前的很久很久：没有天，没有地，不分上界九幽，也不识对错轮回。不能说它令人不适，杨煜只是不喜欢这种被迫回忆过往的方式。
“年关将至，各位再辛苦三个月！局里的补贴估计......杨处长？杨处长！盯着地板摇头是在检查总局卫生情况吗？”杨煜一回神，就看到苏元君*顶着一张盈盈笑脸，远隔着近百米长的会议桌，“深情”凝望着自己。
还有三个月才过年算得上那门子年关将至，杨煜心想，但脸上还是洋溢着对领导以及工资的热情回答道：
“哦哦没事女娲嬢嬢，我就是看一楼那哈德......”
“都说了在总局叫我苏局长苏局长！你不是一目千里*吗，工牌上的名字也看不见——” 这个一头乌黑盘发，带着无镜片金丝眼镜，身着黑丝绒西装的朝杨煜扯着自己工牌的奇女子就是世民局的苏局长，苏元君，也就是民间所熟知的女娲。
杨煜心里还盘算着女娲娘娘自从几十年前当上这破局的局长，日子一天不得消停，脾气怎么也被那群小兔崽子越气越大。但思绪又不由地飘回到哈德斯墙上。
自从这世民局1981年成立以来，杨煜还没见过黑的这么纯粹的一股气旋在那地图上；上次2017年南亚某城，小鬼作祟在祭坛上放火放炮，造成数千凡人伤亡，事情发生前一个月，这南亚地图上空浮的也不过是青紫色的“沼气”。
这黑气到底是地府那儿春节大放送，跑一只恶鬼送一只恶鬼，还是自己得了传说中的黑内障......
“好了，今年的年终总结就到这里，除夕大家再线上做一次汇报就行。散会，杨处再留一下。”苏元君一手捧着一叠文件，另一只手搁着百米在所有人走后把杨煜拎了过来。
“你小子，现在开会敢开小差了是吧。你那透视眼又是盯谁家小姑娘去——”
“哈德斯墙，上头飘着黑气。”
苏元君的表情立马收敛下来，变脸速度像这几千年专门进修了川剧。
“你看得见？我以为你们这种小妖最多也就能看到紫色为止......”不知是喃喃自语还是对杨煜能力的不信任，苏元君一面托着自己的下巴一面上下打量着杨煜。
“嬢嬢*，鄙人再不如你们神明，好歹也是你老朋友*的眼睛化成的精，不至于这么弱吧。”说到自己身世，杨煜又得意起来，活脱脱一副小人当官嘴脸，说罢还朝苏元君抛了个媚眼。
“这事目前就我们几个局长知道，在查明前你不许乱传。”苏元君一边直指杨煜额头一边嘱咐。倒也不是她针对杨煜，主要原因是杨处长已经成了局内公认的漏勺。“那团气形成的原因大概率是那老地图过了检修期，过两天找天津麻罗*去修修看。要是修不明白我想着干脆就换成个水晶球啥的替代一下。噢对了，明天开始舒和清去你们太一处实习，她天天在局里给我当助理，除了官场的人情世故什么也学不着。我想着你们太一处正好不就缺一个治疗大小伤的医师嘛，正好也给我这边小姑娘一个施展的机会。”苏元君看似轻松地调侃那朵黑云，顺便给自家小孩走个后门，实际指尖在以超过李斯特《钟》的节奏不间断地敲打这金丝楠木的会议桌。
这舒和清可是女娲剩下的补天石化成的妖，苏元君平日捧手里怕化了，放家里怕遭人盗了。这近年底妖兽回人间探亲的特殊时期居然能放她到冲锋陷阵，一年里三百天都在出外勤的太一处来。杨煜觉得莫名其妙，倒有种女娲在嘱托后事的即视感。
“停停停，我冒昧打断一下，我们这儿是太一处不是太医处啊嬢嬢，走后门也要走对地方才是。太一太一，这名字好像还是嬢嬢你定的吧。是出自那个淮南子还是——”杨煜眯起眼，死死盯着她击打桌面的手指，不着调地装的抓耳挠腮记不起，眼神又透过指尖缝隙瞥向苏元君，暗自期待她接下自己打自己脸的话。
“《太上开天经》。”苏元君无奈摇摇头，看出他是想套自己话：年底调动人员是为何？真是想让自家孩子历练，还是破不得已？摊上这几千年在人间历练成人精的妖处长，自己也是没辙了，只得接着这位大爷的话说下去。“‘太一混元，孕气成盘古，盘古死而天地分。’因你们处的生灵都源于盘古的身体发肤，特赐名‘太一’。”
杨煜嗔笑道，“那这小孩来我们这儿可不是打嬢嬢自己的脸嘛，一块小石头来跟太一处出差火拼”
“但这几千年来，我就拜托你做这一件事，杨煜。”苏元君摘下眼镜，顷刻间，原本盘在头顶的乌发铺满了会议室，上身的西装外套褪成杨煜熟悉的“上古vintage彩衣*”，下身鳞影盘绕。
看这架势，终于肯说实话了。杨煜这个人精如释重负般向后瘫倒在办公椅上，“洗耳恭听。”
“那团黑云你也看到了。小舒去你们太一处，也算是我给她寻的后路了。81年建局的时候，我和那几位就签订了契约，与世民局，与‘门’，共存亡——”
“苏局，咱们自己人，别打哑谜了成吗。到底是怎么个事，门又是个什么？”杨煜的大手又开始捣鼓他那头如鸡窝般的自来卷了。明明算是小辈，但他对世民局的神、仙都有无形的压迫感，大概是来源于他那厚如地壳的脸皮吧。
“世民局建立之初，为了镇住各文化邪祟，众局长在每个民俗宗教领域都设置了一扇‘门’，通阴阳两界，人间地狱。与其说是门，不如说它们更像一道结界，像一望无际的铁丝网，兜住向外涌的污秽之物。办公的仙自有办法往来两界，这道门拦的是妖，是邪念。门是那群局里爱搞表面功夫的西方神愿意采用的形式——表面上看着来去自由，实则画地为牢。每扇门都有守门人，或一位或多位，大多都是各家入土了的那些神的神格投影。战力不弱，底下真要造反这投影也可以顶个两三年。大部分地方其实早就有了阴界入口这个概念了，就像我们这儿的鬼门关早就存在了，所以又在忘川上新建一桥。为了方便管理，与奈何桥两里之隔。这道新门无名，就淡淡伫在桥上。为了区分，我们现在管鬼门关这类现有的门叫‘生门’——防止生魂怀念人间而出逃的门，而新门就叫‘死门’——”
“是以防地下死鬼～来人间为非作歹的门”杨煜撇了撇嘴，又开始插科打诨。
苏元君点头，自动忽略他那点荤话。“往年中元节加新年，底下也只跑出来几十只，都被我们以‘底下生门守卫疏忽，亡魂由生门涌向人间’为由结案送回了，你也知道，真正走生门出来的鬼妖只是一小部分。可今年不同，成千上万的鬼怪在全世界逃窜。大抵是底下已经找到了死门的纰漏，已经有跃跃欲试地要撬开门，尝尝人间生活咸淡的意思了，所以那九幽的黑气才飘上了哈德斯墙。更何况底下也一直都只愿和世民局保持表面的和谐，其实早就想把上头的众神也拉下去过过他们的日子，所以才需要你们处那位......”
杨煜赶紧把话头打住，以免这女娲局长又扯远了。“只有我们这儿吗，还是其他地方的门也没能幸免？但不是有‘守门员’吗，这都守不住？你们当时召唤神格是不是相当于早八的第一个闹钟，让人家神仙给按了啊，所以现在才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
这一连串输出，简直就是世民局豌豆射手，攻击速度还堪比双头的。
“其他地方的‘门’也如此，因为全世界的下界其实都在地心。还有，神格生前也是神，在阴气重的地方就像吃了人间的安眠药一样，昏昏沉沉地，肯定做不到像生前那般，完全守住自己负责的片区。”
“那你怎么就到要交代后事的程度了？这不是还有我们这么多分处吗，大不了一起顶着，能顶一天是一天嘛。顶不住了就当失职，大家一起以身殉职也不错。”
“局内目前的方案也是让信得过的仙、兽来轮流顶着门，再拖个几十年，让我们想想别的方案或尝试和底下和解，这都是办法。毕竟局长与门共存亡，当时我们不论是为了功绩也好，为了以防内乱也罢，还立下誓约，不得靠近死门，现在我们就像陷入了个无解的迷宫。总之，也请杨处长你放心，在门被彻底打开前，我们会坚守世民局到最后一刻。”苏局长点到为止，生怕再多说几句被杨煜把家底都骗出来了。
这个捂住头管不住腚的协议实在是可疑......杨煜嗅到了一丝骗局的味道，但也无法深究。“知道了，我会替你照顾好小舒的，”杨煜就颇具良心地点了点头，继而将话头一转，“但是你得答应我个条件。”
“只要让小舒留下，安心地跟着你们修炼，为其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杨煜从未在创造世人的母神脸上看到这样坚毅又悲凉的神情，也未曾在历经几千年岁月洗礼与供奉的女娲眼神中悟出过‘人性’。只是这一次，她好像真的成为了个叫苏元君的凡人，心底有了块软肉，有了贪嗔痴*。
“让太一处去来顶‘门’，这是我的条件。”
苏元君两眼一翻，终于发现自己所托非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旧约·哈德斯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