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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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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嬷嬷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宋令仪要留在此处待客不便离开太久,所以姜暖独自跟着嬷嬷去了老夫人的院子。她们在抄手游廊的时候碰到了宋怀轩,沈晏跟在后头。
宋怀轩显然是听说祖母派了身边的刘嬷嬷来请姜暖,便寻了借口过来。至于后头为什么还跟着一个沈晏,刘嬷嬷和姜暖也同时看向他,生出一丝疑问来。
沈晏表情十分自然,坦诚道:“听宋副统领说老夫人院里的莲花开得极好,今年更是开了几朵罕见的并蒂莲,便想过去瞧瞧。”
这个理由倒是无可指摘,这郭老夫人院里的莲池确实是昭宁城内数一数二的好,每年老夫人的寿诞莲池的莲花总是开得特别好,宾客想前往院内赏莲也是常有的事。
往年寿诞没有宴请八方,所以一般都是到八月才会有好莲者特地递了帖子登门。今年宴席虽来人众多,但由于此时日头正毒辣,倒还没有人提起赏莲一事。
刘嬷嬷不好拒绝,只好领了人一道前去,入院门时吩咐了守门的婆子去库房取了华盖来,替安王世子遮阳。
宋怀轩原本还想着到祖母屋里看看情况,但沈晏非要来赏莲,还拉他作陪,他只能像个怨种似的陪他在外头的莲池边晒太阳。
“世子,你什么时候开始观赏这类花草了?”宋怀轩问。
“刚刚。”沈晏回。
宋怀轩站在华盖边缘叹了口气,他之前根本就没提过并蒂莲这事。
刘嬷嬷将姜暖带进了里屋,只见为首端坐着一位身穿绣着莲花纹样衣服的老夫人,花白的头发规整地梳起,佩戴了一套嵌了红宝石的喜庆头面。
两侧分别坐着几个上了年纪妇人,想来是同郭老夫人交好几位夫人,她们从姜暖进来就好奇地盯着她打量。
屋中央放着一个大缸,缸里放的是冰块,此时已经融化了一部分。
刘嬷嬷恭恭敬敬地回了老夫人说人已经带到,还顺带了说了安王世子来院里赏莲的事。
郭老夫人忙问:“可有人作陪?”
“老夫人放心,大少爷在一旁伺候着。”
郭老夫人这才放下心来,抬头看着姜暖,招手道:“姜录事这边坐。”
姜暖先是给郭老夫人行了个晚辈礼,这才在她左手边的位置坐下来。
郭老夫人语气关切:“前段时间,怀轩的马不小心害得姜录事摔断了右腿,不知现在是否无恙了?”
“好得差不多了,想必过段时间便可健步如飞了。”
郭老夫人笑着点点头,道:“那便好,那便好。”说完眼神示意了一下刘嬷嬷,刘嬷嬷会意,从里屋里拿出一盒木匣子。
“虽然前段时间怀轩亲自登门送了致歉礼,但那是他自个儿的心意。”嬷嬷走到姜暖面前将木匣子打开,露出了匣子里的物件。
郭老夫人又道:“今日这东西是老身代表这宋府赠予姜录事的。”
那是一块质地很好的玉佩,上面雕刻着一个图腾,因为有点抽象,姜暖一时看不出来是个啥。
还是身边有个贵妇惊讶地说出了口,“老姐姐竟然舍得将这刻着宋氏一族族徽的物件儿拿出来。”
那几个离得远的夫人面上皆是微讶,这玉佩原本只是个质地普通的青白玉,但是刻上了家族的族徽可不一样了。那就是一个信物了,凭此信物可向该家族兑换一个承诺。
“哎呀姜录事,你今儿可是得了一个大机遇!”几位妇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将这玉佩的来历说了个七七八八。
姜暖听完第一反应竟然是,这玉佩好像不能拿去卖钱。
……
等姜暖拎着那个玉佩出来的时候,沈晏和宋怀轩两人还在莲池边站着,宋怀轩略黑的面庞都被晒得泛了红,沈晏却只有额头微微有汗,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白皙。
宋怀轩见姜暖出来,莫名有点紧张,他忙凑上去,差点同手同脚了。“祖母可说了什么?”
姜暖拎着玉佩给他看,宋怀轩一点也不惊讶,反而继续问:“没问你别的什么吧……”
他的表情有点小心翼翼,搞得姜暖还以为自己是不是走神的时候听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但确实也没说旁的什么,她摇了摇头,宋怀轩突然像松了一大口气似的。
姜暖:“?”
“走了。”沈晏径直穿过两人,难得露出一点食人间烟火的表情,“热死了。”
“你不是看莲花?”姜暖追在他后头问。
这院子里的莲池这么大,走上一圈也得费些时间吧,她方才只是进去了一小会儿,肯定不够绕一圈的。
“看完了啊,都长得差不多。”
姜暖啧了一声,道:“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
宋怀轩在原地挠了挠头,祖母给了那玉佩,应该是没有旁的心思了。 见两人越走越远,他赶紧追了上去,顺便遣散了举着华盖的下人。
此次他回来除了给祖母贺寿之外,还要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
他十多岁便去了北荒历练,到如今已经二十有四,身边一直都没有人,祖母便一直念叨着让他早些回来娶个孙媳妇儿。他最开始一直找借口推脱,直到此番不得不回来给祖母贺寿。
他原本打算给祖母过完寿诞,便立马返回北荒,谁知皇上一道圣旨派他去卧牛山剿匪。后面便顺理成章地给他封了个御前副统领的职位,将他留在了昭宁城。
他刚回来的时候祖母就给他准备了几张画像让他过眼,但他最近事多倒是一直没看。后又恰逢李家的乍然倒台,祖母又差人将那些画像都收走了。
他还以为可以暂时消停一段时日了,谁知还没自由两天,祖母竟挑中了礼部左侍郎苏柏舟的嫡女苏酥。
他觉得娶妻就该娶一个两情相悦的,便推辞了。正好那会儿他对姜暖的事儿比较上心,还挑了祖母之前送他的羊脂玉雕成了小马的模样亲手送给姜暖。祖母便误会了他对姜暖有意,前日私下问了他,说可以同意他将这位姜录事收进房里当个姨娘,但是正妻必须得是苏柏舟的女儿。
宋怀轩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忙解释说他不是那个意思,姜录事是不可能进府当他的姨娘的,但他越解释祖母反而却固执地认为他是铁了心要娶姜暖做正妻。所以今日他匆匆忙忙过来,也是害怕祖母在姜暖面前说出什么骇人听闻的话来。
不过还好,看样子,祖母应该是没有提及的。
待到宴席要开始之前,宫里又差了人前来道贺。
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守忠公公。
郭老夫人出自郭氏一族,纵然是隔了十万八千里的远亲,真要论起来,这皇后娘娘也算是郭老夫人的堂侄女儿。
如今皇后娘娘病重,她身边的守忠公公亲自前来祝贺,想必是皇后有意拉拢她这个血缘稀薄得如白水的远亲。
“公公驾临寒舍,老身有失远迎了。”郭老夫人由刘嬷嬷搀扶着到了待客厅。
守忠甩了一把手上的拂尘,浅笑道:“老夫人客气了,咱家只是代皇后娘娘前来恭贺老夫人洪福齐天。”
老夫人呵呵笑道:“皇后娘娘抬爱了……”
守忠也不多话,直接让人将礼物抬上来。
不一会儿,只见两个力大的小太监将一座半人高的红珊瑚抬了进来。
郭老太太面目微怔,惶恐道:“皇后娘娘送如此贵重之礼,真真是折杀老身了……”
这红珊瑚还是多年前番邦朝贡时,特意进献给皇后的,皇后自是爱不释手。没想到今日竟将此物作为贺礼送了来。
守忠连忙上前扶了一把郭老夫人欲下跪的身体,宽心道:“老夫人见外了。”
“老夫人与皇后娘娘本就是同宗同源,若按照民间的说法,皇后娘娘见了老夫人也是要叫一声姑姑的。”
老夫人听罢,还想跪。“公公这话让老身惶恐。”
守忠弯腰又扶,笑道:“总之皇后娘娘心里还是记挂着老夫人的。”
“老身再次谢过皇后娘娘的厚爱。”郭老夫人对着守忠欠了欠身,又说:“今日辛苦公公跑一趟了。”
守忠将拂尘换了胳膊搭着,“既然礼已送到,那咱家这便回去复命了。”
郭老夫人示意嬷嬷将一包银子递给守忠,守忠用帚柄将那袋银子推了回去,道:“今日是老夫人寿诞,哪儿有老夫人往外送福气的道理?”
看来守忠公公外出办事从来不收银子的传言不假,郭老夫人略沉思了一会儿,便改口道:“听闻公公喜爱兰花,恰巧府中暖房培育了几株兰花,公公不妨赏脸去挑几株。”
守忠脸上的表情有了些许变化,问:“可有素心兰?”
郭老夫人开怀:“自然是有的。”这个品种并不罕见,她立即遣了人去暖房取品相最好的两株来。
不消一刻钟,守忠身边的两个小太监一人抱着一盆普通的素心兰跟在守忠的身后离开。
姜暖听说皇后娘娘派了贴身的太监来给郭老夫人送寿礼,便好奇地站在不远处观察。
沈晏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了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问:“你鬼鬼祟祟地在这儿做什么?”
姜暖头也没回,“偷窥啊……”
她表现得不明显吗?就是隔得太远,不然还能偷听里头在说啥。
“这么远你能看得清?”沈晏用一种你怎么这么没出息的表情看她的后脑勺。
姜暖反问:“怎么?你还有其他的方法?”
总不能突人脸上去吧。
哎嘿,你猜怎么着?
还真能。
沈晏领着她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了出府的必经之路上,迎面看着那个太监撞上来。
“奴才给安王世子请安。”大太监领着两个小太监给沈晏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沈晏抬手免了礼,三个太监才偏了头对姜暖道:“见过姜大人。”
姜暖礼貌地点了个头,就听沈晏问道:“守忠公公这是得了什么好东西?”
守忠讪笑一声,道:“回世子,奴才不过是替皇后娘娘办个差事,老夫人心善体恤奴才辛苦,便赏了奴才两盆兰草。”
“不过是普通的素心兰,倒也称不上顶好的东西,恐怕入不了世子的眼。”
这公公全程低眉搭眼地回着话,那个背脊始终保持着一个特定的弧度,嗓门没有刻意的捏细,对比起他后面两个略显瑟缩的小太监来看,他虽为太监,却又不像个太监。
姜暖调转目光,在他们三人的身上一一扫过,确实发现他们身上都佩戴了香囊。
只有这个名叫守忠的公公身上所佩戴的香囊上有纹样,似乎绣的是几片祥云纹。
沈晏已经在两盆素心兰跟前转了一圈,有点意外道:“公公爱兰?”
“让世子见笑了。”守忠低头回道:“世人都说君子爱兰,宠之如玉。奴才只是一个阉奴,不过是附庸风雅,在住所养了些兰花,装点门庭罢了。”
两人打着官腔,姜暖听得头疼,好在沈晏也有点不耐,只来回滚了两句文绉绉的话,便放人离开了。
待人走远,沈晏问她:“你瞧出什么来了?”
嚯,敢情是带她来开卷考来了。
姜暖想了想,说:“我记得那天捡到的香囊上就是绣的兰花。”
沈晏补充道:“绣的也是素心兰。”
刻意掉落的香囊,今日又如此明晃晃的贴脸提示,好像生怕他们不知道似的。
“他真的是皇后的人么?”姜暖不由得发出了疑问,怎么感觉好像他的主子另有其人?
李家倒台后,皇后只能仰仗太子母凭子贵,现在只需要找到周正留下来的东西,便有机会将当年的旧案重翻。朝臣大多只是纯粹的太子党,此事一出,那些臣子只会想办法让太子与皇后割席,纵然可能会受到一点牵连,但储君之位却是稳如泰山的。只因皇上膝下除了太子之外,就只有三个还活着的皇子,但都难堪大任。
三皇子年少在北苑围猎时,被山中滚落的巨石砸断了双腿,从此一蹶不振,终生坐在轮椅上闭门不出。
七皇子虽然健康且头脑也正常,但成日做女装打扮,比那女子还娇上三分,实在是难等大雅之堂。
九皇子就不必说了,从小便体弱多病,出门吹个风都要在床上瘫几天,能不能活到登基都不好说。
所以在文武百官看来,以上哪一个都不能荣登储君之位。
姜暖思索了一会儿,谨慎地开口道:“我怎么感觉,眼下这情况是有人想顺势推你当太子呢?”
沈晏凉凉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是觉得自己已经活够了岁数吗?”
姜暖忍不住嘟囔道:“马扁子一死,那几句戏言不是真的也变成真的了。”
若马扁子不死的话,那几句戏言大家就当听个皇家八卦,乐呵乐呵就过去了。但是马扁子却身穿绫罗绸缎死在了东市的朝阳桥下。
这般欲盖弥彰的手段,不就是想将沈晏贴上皇帝私生子的标签吗?
看来,这浑水下的鱼还不止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