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耳何归》小叉

25、一探西岬

　　是夜，西岬入口前的草坪上。
　　韶黎默默地站在裂口前，看着眼前幽深到仿佛藏着无数秘密的裂缝。
　　白日里章守御很显然是看穿了小弟子们想在西岬里掏摸点妖族的毛皮骨爪来贴补零花的想法，所以才特地拿她作筏子，演了这么一出来。
　　韶黎并不至于因为这个生气，只是怎么都想不通。
　　为什么她会没事？
　　飞鼠虽然弱小到连过去的韶黎也不放在眼里，但的的确确是妖而不是兽。这一点不止在太微宗的通识课里说到过，甚至韶黎在家时也听她阿姆这么说过。回想起今天白天的情形，章守御的目的是想要表达“人虽然可以进出，但妖族的身份部件无法带出来”，所以没必要特意针对她做什么手脚。
　　所以，她为什么会没事？
　　韶黎抬起手，将手指伸进裂口里。
　　微微的粼光闪过，仿佛穿过一层看不见的膜似的，她的手在另一边感觉到了微风吹拂的凉意。
　　韶黎眉头微蹙，然后悄无声息地朝前跨了一步，整个人走了进去。
　　温软的空气瞬间消失，潮湿中带着些微腐烂气息的新鲜空气挟裹着杂乱的妖气和因为妖气混乱肆虐的灵气瞬间把她包裹了进去。
　　肌肤上仿佛针刺一样的感觉虽然不舒服，却令韶黎感觉无比熟悉，以至于她无法控制地弯了一下唇角。
　　但……
　　为什么针对妖族的阵法却放过了她？
　　她是风狼，风狼是妖族。
　　这个阵法也没有独独放过风狼的道理。
　　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因为她今天的主要目的不是这个阵法。
　　韶黎找於菟仔细问过，现在的西岬应该算是太微宗的兽圈，而白天章守御又亲口承认了被抓来的妖族也会关在这里。
　　她垂下眼睛，浅浅地吐息，就像过去在无尽林时生活的那样，尽量将自己的气息收敛起来，然后轻盈地一蹬，像夜里的一道轻烟似的朝前跑去。
　　在兽圈中间的小径上跑了约半刻钟后，韶黎爬上了一棵大树，借着稀淡的星光眺望四周。
　　西岬像个口小肚大的酒瓶一样，别看入口处窄到仅容一人通过，里头却宽广得很。入口之后就是兽圈，沿着山壁一长溜。黑夜里看不太清楚，虽然依稀也是牛羊的外形，可兽圈里的气味告诉韶黎，这些“牛羊”应该跟弟子堂里养来吃肉的那些不太一样。
　　而牛羊圈的里面，而在牛羊圈戛然而止的地方开始，再里面是一片茂密杂乱的原始丛林。
　　韶黎正犹豫着是否要再深入的时候，风里突然飘来一股淡淡的新鲜血味。
　　闻着似乎带着一点熟悉的感觉。
　　韶黎心里咯噔一下，当下也顾不得什么谨慎什么犹豫，她一边辨别着气味传来的方向，一边寻了过去。
　　鲜血的气味随着夜风时断时续，有时浓郁一些仿佛某种香料的味道，隐隐约约地带出几分危险的感觉，但是当夜风过去只剩下淡淡余韵的时候，又与风狼的味道有点相似。
　　而且特别像是，风狼幼崽身上……
　　或者说，是她在青陇的客栈失去意识前看见的风狼幼崽，她当成妹妹的毛团身上的味道。
　　韶黎知道这样奇怪的感觉肯定有问题。无尽林中用各种外形、声音和气味来引诱猎物上当的情况，她还见得少吗？但是这种气味却仿佛带着一种魔力，在她不断地告诫自己要小心的时候，不停地轻轻叙说着一句话。
　　“或许呢”？
　　或许真是那个孩子受伤了，或许他只是沾上了别的什么东西才会有其他的味道。韶黎无法接受自己脑海中那个孩子独自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流血的画面，所以即使有九成九的机会其后有诈，她也无法令自己停下脚步。
　　最终，她停在了一处山坳前。她定了定神，才拨开低矮的灌木朝里看去。
　　月光之下，是一只巨大的白狐趴在地上。而血味，就是从它尾部那里散发出来。
　　它的尾巴根部一片血肉模糊，就在韶黎看着的时候还在不停地流血，连地上的泥土都已经被洇成了一片暗红色的稀泥。
　　不是毛团。
　　韶黎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脚一软，差点就原地坐了下来。
　　不是毛团，真是太好了。
　　或许是因为韶黎的动静太大，白狐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
　　金棕色的眼睛。
　　月光似乎更为明亮了一点。
　　而下一瞬，当白狐看清楚眼前的韶黎后，它只是恹恹地又闭上了眼睛。
　　韶黎这才回过神来。
　　白狐哪里只是尾部受伤？
　　先前只是因为月光不够明亮，现下离得近了，韶黎才发现这白狐简直遍体鳞伤。血块和黑色污渍粘结在它的皮毛上，爪子断裂，前脚掌边缘少了一块，后脚曲折外翻。
　　韶黎多朝它的尾部看了看。
　　血肉模糊中，有几截看着像是尾骨的骨头在仅剩的那条尾巴附近。
　　普通狐狸长不到那么大，而且只有狐妖才不止一条尾巴。
　　但韶黎离它那么近，却还是没有感受到任何妖力。
　　所以，这是一只被封印了妖力的狐妖。
　　韶黎不愿意再次想起的画面，终于再度出现在她眼前。
　　小小的身体上那深深的鞭痕，还有它每一次呼吸都会让伤口裂开而渗血的画面。
　　那只是一个孩子，一个抱在怀里还没有断奶的孩子。
　　但是他们却这么对待它。
　　一滴眼泪落了下来。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妖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