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失窃之后》凡单

37、清河村13

　　天刚麻麻亮，生产队的钟还没敲响，谢寻就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他回头看了眼炕上，林瑾还蜷在被窝里，睡得脸蛋红扑扑的，一小撮头发软软地搭在额头上。
　　谢寻眼神软了一下，伸手想替他掖掖被角，又怕弄醒他，悬在半空的手顿了顿，最后还是收了回来，只无声地穿好衣服，出去生火做饭。
　　灶膛里的火苗噼啪作响，映着谢寻沉默的脸。小米粥在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香气慢慢飘了出来。
　　他又摸出两个鸡蛋，小心地卧进粥里，用勺子轻轻推着——这是给林瑾补身子的。
　　林瑾是被粥香勾醒的。他揉着眼睛坐起来，发现谢寻不在身边，心里空了一下，赶紧趿拉着鞋下炕。
　　一出门，就见谢寻正端着碗粥从灶房出来，看见他，眉头习惯性地一皱：“咋穿这么少？早上凉气重，回去加件衣裳。”
　　语气还是硬邦邦的，但林瑾现在能听出里头的关心了。他“哦”了一声，却没动，反而凑到谢寻身边，鼻子嗅了嗅：“好香啊，哥。”
　　这一声“哥”叫得又轻又软，谢寻耳朵尖儿肉眼可见地红了，他把粥碗塞到林瑾手里，粗声粗气地说：“快吃，吃完上工。”
　　自己转身又进了灶房，端了碗稀得多、也没鸡蛋的粥，蹲在门槛上大口喝起来。
　　林瑾捧着那碗料十足的粥，心里甜丝丝的，小口小口喝着，眼睛却像黏在谢寻身上。
　　谢寻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脖子都梗着，闷头喝粥不敢回看。
　　这时，赵建军的声音在院门外响了起来：“林同志！谢寻哥！今天公社放映队来，晚上晒谷场放新电影，一起去啊？”他今天换了件半新的蓝布褂子，头发也精心梳过，手里还拿着个小布包。
　　谢寻头都没抬，像是没听见。
　　林瑾只好应了声：“赵老师，我们知道了。”
　　赵建军得了回应，脸上堆着笑走进来，目光在林瑾和谢寻之间打了个转，最后落在林瑾那碗明显不一样的粥上，眼神黯了黯。
　　随即又扬起笑脸，把手里的小布包递过来：“林同志，这是我娘昨儿个去供销社扯的布，做手帕剩的边角料，我瞧着颜色清爽，给你擦汗用正好。”那布料是细棉的，浅蓝色，确实比他们用的粗布手帕好多了。
　　林瑾还没说话，蹲在门槛上的谢寻“啪”一声把碗撂下了，站起身，高大的影子把赵建军整个罩住。
　　他没看赵建军，只对林瑾说：“吃完了？收拾一下，去河滩清淤泥。”说完，径直拿起靠在墙边的铁锹和水壶，又把一个洗干净的、装着凉白开的军用水壶塞到林瑾手里——这是专门给他准备的。
　　赵建军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差点挂不住。
　　他看着谢寻自然地接过林瑾的空碗拿去洗，又看着林瑾亦步亦趋地跟在谢寻身后，那依赖的样子刺得他眼睛疼。他捏紧了手里的布包，低声道：“林同志，那……那我晚上等你们。”
　　谢寻像是才看见他，淡淡瞥了一眼：“他晚上有事。”
　　赵建军脸色一白，终于忍不住，带着点委屈看向林瑾：“林同志，你……”
　　林瑾被夹在中间，有点尴尬，只好对赵建军笑了笑：“赵老师，谢谢你的布，我……我先跟谢寻上工去了。”说完，赶紧小跑着跟上已经走出院门的谢寻。
　　谢寻步子大，林瑾跟得有些喘，小声抱怨：“你走慢点嘛。”
　　谢寻脚步顿了顿，果然慢了下来，等林瑾跟上，和他并排走着。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露水打湿了裤脚。谢寻看着前方，状似无意地问：“喜欢那布？”
　　林瑾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在说赵建军给的手帕布，连忙摇头：“没有啊，哥给的毛巾挺好用的。”他说的倒是实话，谢寻给他准备的毛巾虽然旧，却洗得干干净净，带着皂角的清爽气。
　　谢寻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脸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了不少。他伸手从口袋里摸出几颗烤得香喷喷的花生，塞到林瑾手里：“早上炒的，垫垫。”
　　林瑾捧着热乎的花生，心里比吃了蜜还甜。他剥开一颗，花生仁饱满，他先踮起脚，飞快地塞了一颗到谢寻嘴里。
　　谢寻猝不及防，嘴唇碰到了林瑾微凉的指尖，整个人都僵了一下，耳根又红了，嚼花生的动作都带着点不知所措的笨拙。
　　河滩上已经来了不少人。初夏雨水多，河滩边的淤泥需要清理，不然影响排水。
　　这活儿又脏又累，谢寻本来不想让林瑾来，但队长派了工，没法推。
　　谢寻给林瑾找了块干净的大石头让他坐着，自己卷起裤腿，脱下解放鞋，赤脚踩进冰凉的淤泥里，挥舞着铁锹干了起来。
　　古铜色的膀子在晨光下泛着健康的油光，结实的肌肉随着动作贲张，充满了力量感。
　　林瑾也没真闲着，他拿着个小耙子，在旁边把谢寻铲上来的淤泥里的碎石杂草扒拉干净。他干得认真，鼻尖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赵建军也在河滩上，他被分在另一段，眼神却总往这边飘。看见林瑾在干活，他忍不住扬声道：“林同志，你身子弱，这活儿太埋汰了，歇着吧，我这边快干完了，过去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