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边缘》光年降水

1、第 1 章

　　★第一节在秋天，世界边缘

　　从世界走向世界边缘，一切都在变得明亮。逐渐失水的野草在世界边缘构成了一条从枯黄过渡到暗绿时下弦月似的弧线。太阳投下给人以融化之感的永恒的金色。

　　吟游诗人身着一件长风衣。他有些拘谨地将双手放在两边的衣袋里，对这风景感到不知所措一般停下了脚步。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一个吟游诗人。” 有一个声音说。
　　“但我是一个吟游诗人。” 有一个声音辩驳。

　　他伫立在荒野旁，观看太阳的沉没，等待它的重生。日月星辰在逃逸和旋转，在他的脑海中转置着视域曲面夜空的构成。在一片无法脱离的混沌中，星星模糊地降生。他看到光的群落，他们在黑暗中彼此相对。群星倏然回归银河的位列，如此清晰以至令他感到错愕。

　　★第二节萤火虫之潮

　　夜晚，吟游诗人站立在世界边缘，直视着世界之外的黑暗。仿佛有星星从天空降落，先是数个零星的亮点作为前驱，沿着看不见的弧线闪烁，紧接着是在草丛中闪耀的越来越密集的光点。最后，萤火虫之潮从世界边缘涌现。它们几乎将吟游诗人的存在淹没。

　　迎着光潮，他在荒野里一步一步行走着，脚步越来越快，直至奔跑起来。
　　仿佛另一种形式的海市蜃楼，他看到荒野中浮现出的残垣断壁。他无法越过的残垣断壁。

　　于是他看见了他，在广袤无际废墟之上。

　　在那些瞬间，一切像是毁灭。有一些天体坠落和燃烧，花朵找到了它的支点不断撑起并粉碎了外墙的骨骼，浪潮幻梦牵引交织。宛如来自厄运的病症和臆症，全身的肌肉和骨骼都在发疼。

　　废墟像是散乱的拼图，既是谜团也是解答，支离破碎的秩序是某种形式的沦陷也是新生。生命与死亡在废墟的场域停滞。站在废墟之上，他便知道什么是从生和死那里解脱。

　　对吟游诗人来说，文明是为了废墟而存在的。辉煌的历史与过往不过是废墟宏大乐章的序曲，每一个音符都与乐章的韵律交相辉映。那是他的琴无法弹奏而出的曲谱。

　　在那些混乱的时刻，吟游诗人感到自己失去了言语。

　　吟游诗人仅知道，他看到了他，他是废墟之子。

　　★第三节花语者

　　又是一个夜晚，吟游诗人在世界边缘徘徊。此时，有一群花的少女来访。

　　玫瑰花、鸢尾花、波斯菊、郁金香……花朵的馨香弥漫在世界边缘的空气里。她们围坐成一个优美的圆圈。坐在在这个圈子中间的是一位闪烁着洁白光芒的少女。她怀抱竖琴，像铃兰花一样优雅地颔首。

　　花语者闭着双眼弹起了咏叹之琴。她的头发仿佛月光一样流照在她的肩上。

　　花语之歌总是围绕着不同的主题进行。吟游诗人听到她此时歌颂的是对爱情的忠贞。

　　她看起来像一个精灵。吟游诗人想。也许是信念，那将存在的经验从人的躯壳中解脱出来的名为信念的存在使她看起来像一个真正的精灵。

　　当一个人很虔诚地相信什么的时候，是祂最不像一个人的时候。这也许是为什么花语者看起来几乎是透明的，散发着几乎是神圣的光。

　　我还会听到更多的主题，吟游诗人默默念到，像是我曾经听到过的那些——
　　纯洁的爱、喜悦、年轻的心、一心一意、天长地久……

　　吟游诗人靠在树旁，月光无法照拂的地方。花语者的歌仍在继续，悠扬婉转。

　　★第四节在冬天，世界边缘

　　你在废墟徘徊，吟游诗人想，那是为什么你居无定所。

　　冬天，寒冷降临在大地上。世界上的人们陷入沉睡。雪花纷纷扬扬，祂们的梦在世界边缘筑起巨大的冰墙，每一块冰砖都凝固和留存着回忆。

　　发白的太阳光照耀在冰墙上，透过冰墙每一块藏着回忆的冰砖，有影子落在地上，像是一场又一场的走马灯秀。

　　在废墟那里，我失去了自己，没有回忆。吟游诗人望着巨大的冰墙，静静站立着，没有说话。

　　★第五节星相学

　　偶尔，世界边缘会搭建起学校和教室。它们脆弱不堪，仿佛是错乱之间被构筑的空间，演绎着一些奇怪的戏剧。但世界边缘的人们仍然会扮演学生，造访这些临时的空间。

　　此时，吟游诗人来到一堂天文课。带着厚厚眼镜的老师正在黑板旁举起教棍讲述一个概念，星星的明度。

　　“已知，星星的明度可以用数字衡量。以天猫座为例，轩辕四的视星等为3.14……”

　　下课了，吟游诗人一眼便在人潮中看见了废墟之子。

　　他是群星中最闪亮的那颗。

　　★第六节灵魂可燃

　　夜晚，吟游诗人在世界边缘漫步。今夜造访的是游荡的灵魂，它们在世界边缘升起火堆。

　　游荡的灵魂将矿石粉末和金属粉末投入火焰，制造出瑰丽的焰色。

　　它们告诉吟游诗人，灵魂也可以燃烧——
　　“如果你愿意，可以将灵魂的一部分扔进篝火燃烧。这样你便能看到灵魂的焰色。”

　　被点燃的记忆？情感？人格？
　　没有人会燃烧自己的灵魂，所以我们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第七节冰的消解

　　春天，随着大地的苏醒，人们也逐渐从梦中醒来。河流与湖泊逐渐从冰封中融化，事物开始流动起来。

　　巨大的冰墙仍然伫立在世界边缘，但在阳光的照耀下，它们闪烁着，越来越模糊，似乎有什么在逐渐崩塌。

　　梦的使者告诉吟游诗人，这个空间即将融化和消解。

　　吟游诗人想，我没有封存的回忆，也无法亲眼看到它们的消逝。如果我能看见自己的回忆溶解呢？

　　注视自己的遗忘吗？那大概是一场奇异的经历。

　　★第八节夜之屋

　　“你知道吗，与世界边缘相对的所在？”
　　“那是什么地方？”

　　答案是，位于世界核心的是居住之屋。居住之屋是现在进行时的屋子。在一天中不同的时刻，居住之屋有着不同的名字。

　　在夜晚，它被称为夜之屋。恋人们通常在夜之屋相聚。

　　“我请求所有的星星来到这里，正如我期待与你的约定的到来。”

　　恋人们在夜之屋祈祷、约会、拥抱与亲吻。在夜之屋，恋人们通常召唤宇宙的星星，它们是约会时环绕在恋人们身旁最美丽与浪漫的布景。恋人们相信，在夜之屋相会将得到宇宙的祝福。

　　★第九节白昼之屋

　　“你知道吗，与世界边缘相对的所在？”
　　“那是什么地方？”

　　答案是，位于世界核心的是居住之屋。居住之屋是现在进行时的屋子。在一天中不同的时刻，居住之屋有着不同的名字。

　　在白昼，它被称为白昼之屋。夫妇与家人们通常在白昼之屋相聚。

　　白昼之屋有着良好的光照。这里也有所有人们能够想象的幸福的家庭生活场景。
　　庆祝孩子的诞生、结婚纪念日、所有家族的欢聚与节日……

　　白昼之屋是生命欢愉的场所。

　　★第十节暮色之屋

　　“你知道吗，与世界边缘相对的所在？”
　　“那是什么地方？”

　　答案是，位于世界核心的是居住之屋。居住之屋是现在进行时的屋子。在一天中不同的时刻，居住之屋有着不同的名字。

　　在黄昏，它被称为暮色之屋。朋友与灵魂伴侣通常在暮色之屋相聚。

　　暮色之屋是身体与灵魂交接的场所。在暮色之屋，人们短暂地放掉了自己的□□，以灵魂的形式存在。暮色之屋布满镜子，所以人们可以看到自己和彼此的灵魂。在暮色之屋，清风拂过窗纱，音乐声响起，人们心意相通，彼此倾心交谈，享有最为美丽的傍晚时刻。

　　★第十一节废墟的岁月

　　当你看向废墟的时候，你看到了什么？

　　吟游诗人不知道怎样回答这个问题。

　　也许是，看到悠久的岁月，看到所有文明的残骸，所有因为消逝而异常美丽的存在，所有不在生活秩序中的。

　　★第十二节重现

　　吟游诗人知道，废墟之子在那里，他将一次又一次以废墟的形象重现。

　　吟游诗人依然在世界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