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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理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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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漫卷,月华影转,一位身着粉色罗带裙的女子静静的跪在大堂门前。
一阵风吹来,她的发丝微微翻动,散落些许雪花,表情和目光却丝毫未变,依旧悲凉平静。
“你还是执意要进大理寺?”声音是从屋内传出来的。
女子抬眸,深吸口气,语气决然道:“是,我一定要进大理寺。”
啪!屋内男人重重的把手拍在桌子上,起身走向门外,怒视着跪在地上的女子:“你说你,好好在家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不好吗?为什么偏偏要进大理寺?”
是的,在此之前她过得就是锦衣玉食的生活,但她也有着不一样的一面。
“女儿想和您一样,秉承正义断案。”女人语气更加坚定,视线径直撞向对面那双沧桑却又因愤怒而泛红的眼睛。
男人更加生气,指着女子说:“林弦月!你身为女子理应在家学琴棋书画文学,之后再找个好人家嫁了,哪有当官的理?”
林弦月,就是当朝大理寺卿林正堂之女,也就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女儿。
小时候,林弦月经常跟着林正堂身后,尸体见过太多,林正堂好几次劝说她一姑娘家,怎么能成天跟着他身后,林弦月不以为然,她很感兴趣,虽然确实做过好几天噩梦,但是看多了就不会了。
记得有一次林正堂带着她去了一趟大理寺,林弦月站在门口悄悄地看着他们,为了案件起争执,翻阅一遍又一遍卷宗,后面应该是有了头绪几个人又笑了起来。
从早到晚,林弦月就这么看着,直到晚上案子终于水落石出,她看到一位妇人跪在地上磕着头给她爹爹道谢,嘴里喊着:“谢林大人,谢谢林大人秉承正义替我家老鬼讨回公道……”
林弦月记不大清后面发生的事,只记得爹爹说了一句:“世上没有绝对的正义,但只要秉承正义,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要尝试。”
就是这句话,影响了林弦月。
林弦月见过这个妇人,她来过府上太多次,每次都是哭着求她爹爹翻案,说她家老鬼冤,前前后后不知道多少次,直到后面林正堂答应为她翻案。
为了这个案子林正堂没日没夜的查,早出晚归,林弦月那段时间很少见到父亲,有次晚上林弦月忍住困意终于等到父亲回来。
她走上前抱住父亲:“爹爹,你办案好辛苦啊,都多少天没看见你了,月儿想你了。”
林正堂查案这几天本来一身乏,听到自己闺女这么一句话,心都要化了,蹲下身抱起林弦月:“小月儿还不睡啊,爹不累,这不是回来了吗?”
林弦月搂住父亲的脖子,蹭了蹭父亲的脸,嘴里嘟囔着:“我长大了也要查案,也要和爹爹一样。”
林正堂那时把这话只当做孩子不懂事随口一说罢了,可随着林弦月的长大,他听着没当真,而说这话的人确是真的。
林正堂句句紧逼:“更何况大理寺全都是男官,哪里的女官?”
林弦月垂在身旁两侧的拳头紧攥:“哪来的理?谁规定女子一定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谁规定女子生来就是相夫教子,谁规定女子不能当官?我非要当那唯一的女官!”话音还没落,林弦月双眼泛红看着林正堂:“爹,我不愿意那样活着过完一辈子,您同我说过,人这一辈子还很长,总要有自己的选择,总要挑选属于自己的路。”
林正堂微微一怔,这话是他亲口说的,“可就算这条路会因你是女子身份饱受质疑和诋毁,你也要走?”
林正堂很是疼爱林弦月,他不愿看到女儿有一天成为众人口中的议论者。
“是,即使这条路荆棘满途,即使受尽偏见,我也不悔。”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轮廓滴落在雪地上,瞬间融成一片。
朔风渐起,寒意刺骨,北方呼啸着从院子里的树木上掠过,发出阵阵低吼。
林正堂还是不忍,把跪在地上的林弦月扶起,叫了两个丫鬟给她披上兜帽,扶着她进了里屋。
屋内的火炉燃烧的正旺,时不时火星在炉内迸溅,像是冬日里的烟火。
“你要真选择这条路我便不拦你了明日我便上奏,把你送进大理寺,但你毕竟是女官,朝堂上报肯定议论纷纷。”
林弦月听到这话心里顿时一乐,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却因跪久了腿部麻木没有支撑力跪倒在地。
林正堂赶忙扶起她,“行了,你也别高兴太早,这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和上面说得清楚,你这些天好好休息。”
“好,谢谢爹爹!”林弦月的脸上终于露出喜色,随后丫鬟扶着她准备回屋。
“还有,这些天你也别偷偷的去后院练剑了。”
林弦月愣住,爹爹怎会知道?她扭头看向他。
“你娘没有告密,你以为我这些年不知道?你桌子上的跌打膏是谁给你送的?你心里想什么做什么,我都清楚,只是没有明面上上说出来。”林正堂一直都知道表面上温柔儒雅的女儿,实际上也是刀子长剑样样都会。
林弦月恍然,一开始不熟练的时候剑总是打在自己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特别是晚上最难熬,她每次回去桌子上总有一瓶药膏,她原以为是母亲放的。“那你知道还一直不让我进大理寺?”林弦月疑惑问道。
“哪有爹不疼闺女的,爹只是不愿意你吃那苦。”林正堂看着林弦月,他的闺女,是真的长大了。
林弦月眼眶湿润,铿锵两步上去抱住林正堂,哽咽的说道:“爹,谢谢。”
林正堂搂住林弦月,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你这条路要是走的泥泞,那爹便给你把路铺平,能让你少吃点苦,就让你少吃。”
怀里的女子瞬间痛哭出声,抽泣声掩盖住外面呼啸的冷风,不知道哭了多久,外面传来一阵女声:“好了你们爷俩别哭了,来把姜汤喝了,小心着凉。”
一位妇人端着两碗姜汤走了进来,是徐霁月。
林弦月闻声转过头,“娘,你还没睡啊?”说完还顺手擦了擦眼泪。
“这么冷的天,外面还下着雪,你跪在外面,你爹也还没回来,娘怎么睡得着?”徐霁月端起一碗姜汤递到林弦月手上,“趁热喝,喝完早点回去休息。”
林弦月点头,吹了吹冒着热气的姜汤,几口就喝下肚,只觉着胃里瞬间暖暖的。
喝完就被丫鬟搀扶着回了屋,林弦月躺在床上,久久不眠,她太过于高兴了,要不是腿上不方便,换成平常她肯定要在床上翻来覆去。
月黑风高,万家灯火早已熄灭,唯有京城尚在灯火通明。
宣政殿内,坐立在皇座之上的人低沉开口:“你可想好了?确定要调去大理寺?”
朝廷内,只有皇座上的人和下方单膝下跪一身黑衣的男人。
“回皇上,想好了,卑职要去大理寺。”男人缓缓开口。
皇上停下手里在修改的批折,放眼向男人望去:“以你的资质,朕大可放你去当个一品大将军,为何执意要去大理寺?”
男人抬眸看向皇上,眼神坚定:“谢皇上好意,卑职想给自己一个交代。”也想给亡故的家人一个交代,一个真相。
皇上知道他在想什么,“鹤尘,十二年了,你还是不愿放下吗?”
男人眉头微蹙:“皇上,当年的事您也清楚,我父母蒙冤而死,府上这么多条无辜的性命都随着那场大火葬送,你要我怎么放下?”
十二年前的一个除夕夜,家人团圆的日子,宋鹤尘在院子里玩着蹴鞠,一不小心太过于用力,把蹴鞠踢到后院外,他从大门跑出去,想绕道后面去捡。
没想到怎么也没找到,黑压压的一片,宋鹤尘慢慢的蹲在地上摸索着,过了好久才看到掉在树后的蹴鞠。
他捡起准备往回走,却看到点点星火,那是他的家,他愣了神,磕绊着往家里跑去。
靠近时被烟雾熏得睁不开眼,他咳嗽着喊道:“爹!娘!着火了,你们快出来啊!”
屋内声音太过嘈杂,根本听不见,他跑到门口准备进屋,一瞬间瞧见一袭黑衣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他没看清那人的样子。
他准备推门而入却看到门被上了锁,他怎么也打不开,屋内惨叫声一片,烟雾缭绕蔓延,宋鹤尘哭喊着怕打着门,“爹!娘!你们怎么样了!”
回应他的只有惨叫声和大火燃烧的声音。
黑烟缭绕,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有人报案发现,可人到来时已经晚了,火势太大了,屋内早已没有人生还,只有躺在门前昏昏沉沉的宋鹤尘,嘴里一直念叨着:“我爹娘还在里面……”
皇上也认为那案件确实疑点重重,除夕夜放火,断了所有出口,放火点数十处,想必不止一人作案。
他和宋鹤尘父亲宋眠关系甚好,是驻守南阳的大将军,功绩赫赫。宋眠还因救了他一命而断了一臂,对于此事他一直有愧,但他没办法直接下令去查,那时候两国交战,属于下风,根本没时间去查。
直至草草了案,他更愧疚了,所以他对宋鹤尘一直很好,也算是半个亲儿子,宋鹤尘也确实没有辜负他的众望,文武双全,是他身边的红人。
皇上叹了口气:“好,你去吧,也算是给当年一个交代,有时间我便和大理寺那边打个招呼。”
宋鹤尘弯腰道谢,陈年旧案是该好好翻一翻了。
“此次翻案必然牵扯众多,你要多加小心,保护好自己,有事立刻回京找我。”皇上再三叮嘱。
此案并不简单,疑点重重,再加上过去这么多年,更是雪上加霜。
“此去必定不凡,我会小心应对,谢皇上。”宋鹤尘已经做好了准备。
皇上端起旁边的茶杯,抿了口茶道:“嗯,你下去休息吧。”
宋鹤尘起身行李,快步向门外走去。
雪依旧没停,反而越下越大,鹅毛大雪铺遍城内各地。。
脚步落在白花花的地面上,人在前面走着,留下的只有鞋印,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雪花终于把鞋印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