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B也会有春天》鹫和

1、第 1 章

　　陶野又一次从那个噩梦中惊醒。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冰冷刺骨的薄荷气息，耳边回荡着那句将他尊严碾碎的话：“你想要什么？钱？还是一份好的工作？”
　　四年了，那个清晨的每一个细节依然刻骨铭心。
　　散落一地的衣物，陌生酒店房间里弥漫的暧昧气息，还有晏景澄清醒后那双毫无波澜的深蓝色眼眸。
　　“爸爸......”
　　一声软糯的呓语将陶野从回忆中拉扯出来。他猛地转头，发现身边的小果脸蛋红红的，额头上还有几颗汗珠。
　　手心贴上女儿的额头，温热的温度让他心脏骤缩。
　　这是这个月第三次了。
　　烧得快，退得也快，镇上卫生所的老医生用听诊器听了半天，只说是换季感冒，开了两包小儿氨酚黄那敏。
　　可陶野总攥着心不安，小果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她生下来就没哭过几声，两岁时还能指着他的头顶说“爸爸这里是黄色的”，当时他只当是孩子的胡话，直到后来发现，女儿说的“颜色”总能精准对应他的情绪。
　　“爸爸……热……”
　　陶野手忙脚乱地起身，用冷水浸湿毛巾，轻轻敷在女儿额头上。
　　窗外的天才蒙蒙亮，果园还笼罩在一片静谧的晨雾中，草莓叶片上的露珠折射着微光，这片占地十亩的果园，是他四年前用三分之二的积蓄买下来的。
　　当时村里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几十亩土地荒了大半，他带着大学学的农学知识回来，改良土壤、引进早熟草莓品种，不仅养活了他和小果，更带动了村里留守老人增收。
　　陶野看着女儿因发烧而痛苦皱起的小脸，心如刀绞，正盘算着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带她去市里医院检查时，刺耳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是乡镇办公室的孙主任。
　　乡镇办公室的孙主任声音兴奋：“小野！天大的好消息！市里组织了‘健康乡村’医疗支援项目，专家团下乡进行罕见信息素疾病普查，我带他们来你果园转转！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多认识个人多条人脉啊！”
　　还没等陶野回复，电话那头已经挂断了电话。
　　陶野只好匆匆收拾了一下自己，将还在昏睡的小果抱到邻居王婶家暂为照看。
　　“婶，她有点低烧，您多看着点，要是烧得厉害，就给我打电话。”他把退烧药和水杯放在桌上，嘱咐时声音都发颤，“专家团看完果园我就回来，不耽误您下地。”
　　王婶接过孩子，粗糙的手拍了拍他手背叹气：“说的什么外气话！要不是你三年前带着我们种草莓，我们这些老婆子还在工地挨冻挨饿呢。放心去，小果跟我亲。”
　　王婶给小果掖了掖被子， “对了小野，什么时候直播卖货啊？我那学电商的侄女昨天还问，你啥时候开始直播卖货，她免费来帮你搭架子！”
　　“播，到时候我跟婶儿说。”陶野笑着应和，心里却盘算着新一批有机肥的预算和成熟的桑葚的新销路。
　　回到果园，陶野手脚麻利地收拾起来，洗好最新鲜的草莓，烧上开水泡茶。
　　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卷发，黏在皮肤上，但他浑然不觉。
　　引擎声由远及近。
　　几辆黑色轿车沿着乡路驶来，稳稳停在他的柴门外。
　　陶野整了整汗湿的衣领，深吸一口气，挂上朴实的笑容迎上前。
　　孙主任率先下车，热情地招手：“小野啊，来来来，介绍一下市一院的专家们！”
　　另一侧车门推开，一个男人迈步下车。
　　白衬衫熨帖得一丝不苟，身姿挺拔，眼镜后的目光清冷疏离，与周围蓬勃却粗粝的田园风光格格不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陶野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
　　血液仿佛在瞬间倒流，四肢百骸一片冰凉。
　　晏景澄。
　　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来这里？
　　四年不见，这个男人依旧矜贵逼人，时间未曾磨损他分毫，反而沉淀出更深的权威与冷感。那双深蓝色的眼眸扫过整洁的果园，低矮的平房，破旧的二手面包车，最后落在陶野身上。
　　陶野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这算什么，噩梦照进现实吗？！
　　“这位是晏景澄晏医生，市一院信息素科最年轻的主治医师，也是这次专家团的负责人！年轻有为啊！”孙主任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水膜传来，充满了与有荣焉的兴奋。
　　晏景澄微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目光在他这个平凡的Beta身上短暂停留，语气平淡无波，却精准地叫出：“陶野。”
　　他居然还记得。
　　在陶野看来，记得，比彻底遗忘更令人难堪。
　　陶野喉头发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凭借巨大毅力露出一个灿烂得近乎夸张的笑容：“呀！这不是晏学长吗！原来来的专家就是你呀！太巧了！你能记着我的名字真让人荣幸！”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审视的目光，不是对Omega的迷恋，而是Alpha对另一种生物纯粹的打量，这让他如芒在背，每一秒都像是在接受凌迟。
　　孙主任诧异地看着这两人，“哟！没想到小野你也是三江大学的高材生啊，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过。”
　　陶野摆了摆手，打着哈哈：“我就是走了狗屎运，勉强混进去。哪能跟晏学长这样的天之骄子比。”
　　“呀！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的一家人。”孙主任笑得爽朗。
　　陶野在心中无比庆幸，还好小果不在。只要撑过这会儿，送走这尊大佛，就安全了。
　　他干巴巴地清了清嗓子：“我带各位专家参观一下果园吧，现在草莓和桑葚正是旺季，甜度最好，走的时候都别空着手啊。”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晏景澄已经抬脚走到陶野身边。
　　如芒刺背的陶野硬着头皮带众人粗略参观了果园，然后把他们带到凉亭休息，端上洗好的草莓与早已泡好的茶水。
　　“陶老板一个人经营？”晏景澄突然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害，可不是嘛，规模小，一个人忙得过来。”
　　“没有家人帮忙？”
　　“没——”
　　话音未落，一个软糯的呼唤声响起，如同惊雷炸在陶野耳边。
　　“爸爸！”
　　陶野浑身一僵。
　　本该在王婶家的小果不知何时跑了回来，正躲在亭子边，害羞又好奇地探头打量这群陌生人。
　　小女孩扎着双丸子头，脸蛋因为发烧还带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睛却亮晶晶的，左边眉头几不可察地向上挑了一下。
　　那个神态，像是一根细小的竹签，深深地扎进了陶野的指腹之中。
　　陶野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下意识冲到女儿身边，一把将她猛地往身后藏。
　　他抬起头，看到晏景澄脸上冰封般的平静终于出现裂痕。
　　那双总是淡漠的眼睛里掀起惊涛骇浪，目光死死锁在小果脸上，仿佛看到了什么违背他所有科学认知与世界观的存在。
　　晏景澄缓缓站起身，目光如冰冷的探针，从孩子脸上移开，钉回陶野惨白的脸上。
　　他的声音低沉，却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剖开了陶野竭力维持了三年的镇定外壳。
　　“陶野，这孩子，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