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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他的慌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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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据……”江语夏闭上眼,重新沉入那段恐怖的“回响”。她试图从那片混沌中,剥离出那个魔鬼的特征。
“……他的气息。”她艰难地开口,“很冷,但又很……狂热。像一条盯上猎物的毒蛇,带着一种……扭曲的兴奋感。”
在“山海”指挥中心,说这种话无异于痴人说梦。
江语夏以为陆时屿会再次嘲讽她的“感受”。
然而,陆时屿只是沉默地敲击着键盘。
“‘临床诊断:偏执型人格障碍’……‘心理侧写:高度兴奋,反社会’……‘关键词:狂热’。”
他竟然……真的在把她的“感受”,翻译成数据,作为搜索参数输入了进去。
他相信了她。
这是五年来,第一次。
江语夏的心,没来由地一颤。
“筛选结果,372人。”陆时屿将结果投射到全息屏幕上,“你看看,有没有眼熟的。”
一张张陌生的脸孔划过,江语夏强忍着精神上的不适,仔细辨认着。
都不是。
那种“气息”对不上。
“不……不对。”她摇着头,“都不是他们……我感觉不到。”
“那就没办法了。”陆时屿的语气又冷了下来,“数据库里没有这个人。也许他用了假身份,也许他根本没留下任何电子记录。光凭你的‘感觉’,我不可能……”
“等一下!”
江语夏忽然喊道,她的目光,死死地定格在另一块屏幕上——那里,正循环播放着她父母“地衣计划”的原始档案。
她的视线,定格在了一张团队合影上。
那是五年前,项目组在神农架营地前拍的。照片上的父母,穿着科考服,笑得温和而知性。
而在他们身后,一个站在阴影里的男人,正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礼貌的微笑。
江语夏的血液,在这一刻,瞬间凝固。
就是他!
就是那股气息!那种冰冷的、带着伪装的、蛇信般的恶意!
“陆时屿……”她的声音在发抖,“……是他。”
陆时屿立刻顺着她的指尖看去。
他猛地放大那张照片,男人的脸变得清晰——戴着金丝眼镜,面容儒雅,看起来像个无害的学者。
“信息匹配中。”陆时屿的声音也变得凝重,“上野……上野正树。R国顶尖的生物信息学专家,‘地衣计划’的特邀顾问。五年前……项目结束后,于神农架地区‘失踪’,与你父母同一天。”
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他不是失踪。”江语夏的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寒意,“他是……带着我父母的研究成果,和他们的命,一起‘消失’了。”
这根本不是一次偶遇的谋杀。
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针对“地衣计划”核心成果——“门”的掠夺!
而她的父母,就是这场掠夺中,最无辜的牺牲品。
陆时屿看着屏幕上“上野正树”那张带笑的脸,又看了看旁边那个浑身都在颤抖、眼中却燃烧着复仇火焰的女人,他第一次,对自己的“数据”产生了怀疑。
五年来,他一直以为,是他的“算法”泄露,才引来了普罗米修斯。
但现在看来……
也许,他错了。
也许从一开始,普罗米修斯的目标,就是神农架的“门”,就是“女娲”计划。
而他的算法泄露,甚至……江语夏父母的死,都只是这场巨大阴谋中,被精准计算过的一步棋。
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就在这时,机舱内刺耳的红色警报,骤然响起!
“陆工!”一个加密通讯接了进来,是“山海”指挥中心的值班员,“戈壁沙漠……‘普氏野马’繁育基地,发出最高级别异常警报!”
“什么?!”
陆时屿立刻切换主屏幕。
画面中,是戈壁沙漠边缘的野马基地。但此刻,那里宛若地狱。
一群本该驰骋在荒野的骄傲生灵,此刻却双目赤红,状若疯狂,正用最惨烈的方式,自相残杀,甚至用头颅,狠狠地撞向合金的围栏!
“生命体征呢?”陆时屿冷静地问。
“一切正常!没有中毒迹象,没有病毒感染,我们查不出任何原因!”
“是它们的情绪。”
江语夏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身边,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专注。
“……它们的情绪,被‘污染’了。”
她不需要触碰,那股从屏幕中渗透出来的、庞大而混乱的“负面回响”,已经让她阵阵作呕。
“我能感觉到……一股人造的‘精神瘟疫’。充满了恐惧、狂躁、绝望……正在那片地区蔓延。普罗米修斯……他们在进行一种更大规模的实验!”
陆时屿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从昆仑山的“信标”测试,到神农架的“成果”掠夺,现在,是戈壁沙漠的“武器化”实验!
普罗米修斯已经不满足于“复制”她了。
他们开始尝试,用更高级的方式——精神控制,来将整个生态系统,变成他们的武器。
“查!”陆时屿的声音,冷得像冰,“污染源在哪?!”
“报告……‘山海’系统正在进行全域扫描……水源,空气,土壤……均无异常。”
“不。”江语夏再次开口,她闭着眼,像一台最精密的人肉雷达,“不是这些。源头……在水里。但不是水本身。是水里的……”
她努力地分辨着那股微弱但邪恶的回响。
“……是‘菌类’。一种……在水里‘活’着的……信息。”
陆时屿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猛地调出“地衣计划”的档案,翻到了最后一页。
那是江博明教授最后的手稿——【关于利用地衣菌丝体,作为生物信息载体的理论构想】。
上野……他竟然在短短五年内,把这个构想,变成了现实!
“准备‘鲲鹏’号,”陆时屿对着通讯器下令,“目标,戈壁基地。一级战备状态。”
他挂断通讯,转过头,看向江语夏。
这个刚刚才经历了父母惨死“回响”的女人,这个五年来一直被他视作“麻烦”和“变量”的女人。
她的“直觉”,再一次,跑赢了他的“数据”。
“江组长。”他开口,声音沙哑,却第一次,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这不再是你一个人的复仇。这是战争。”
他朝她伸出手,不是邀请,而是征召。
“欢迎归队。”
——————
“鲲鹏”号特种运输机在三万英尺的高空撕开气流,发出沉闷的轰鸣。
机舱内,气压低得让人胸闷。江语夏裹紧了战术毛毯,坐在陆时屿的斜对面。
自从在基地那场近乎崩溃的对峙后,这是他们五年来第一次,真正在同一个狭小空间里独处超过十分钟。
空气是冰冷的,尴尬、怨恨、和一丝丝因揭开旧疤而无处安放的酸楚,混杂在一起,比机舱外的稀薄空气更让人窒息。
陆时屿已经恢复了他的“数据之熵”形态。
他全程没有再看她一眼,只是垂着眸,修长的手指在他的战术平板上飞速滑动。全息投影出的戈壁地图和生物数据流在他面前流转,将他那张本就冷峻的脸,映照得没有一丝活人该有的温度。
仿佛刚才在运输机上那个失控、颤抖、甚至……流露出杀意的男人,只是江语夏的错觉。
她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无意识地落在他扣紧风衣的领口。
那根银色的链子,藏在黑色的作战服里,若隐若现。
那是他的那枚子弹壳。
江语夏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脖颈间,隔着几层衣服,她也能感觉到属于自己的那枚……冰冷的触感。
一样的信物,背负着不一样的亡魂。
一个是她惨死的父母。
一个……是陆时屿泄露的,他称之为“错误”的算法。
他是在为算法赎罪,还是在为她父母的死赎罪?
江语夏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条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比五年前更深了。
“还有二十分钟抵达。”陆时屿忽然开口,打破了死寂。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种不带感情的、平铺直叙的语调,仿佛在对一个陌生下属下达指令:“抵达后,我需要你立刻对基地的水源进行‘回响’定位。‘山海’系统已经将你父母的‘菌类信息载体’理论建立为初步模型,你的感知,是目前唯一的验证路径。”
“……明白。”江语夏低声回答。
“明白就好。”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数据流的冷光,“江组长,我希望你清楚。‘欢迎归队’,代表的是工作关系的重启。我不希望……任何多余的情绪,干扰这次任务。”
多余的情绪。
江语夏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她抬起头,迎上他冰冷的视线,嘴角勾起一抹自嘲:“陆工请放心。五年前我就该懂了,你的世界里,只有‘数据’和‘任务’。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陆时屿握着平板的手指,微不可察地一紧。
他没有再说话,她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机舱重新陷入了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