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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你的地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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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逻辑推演:丢弃“载体”,“调试器”单独行动,生存概率,提升至68.9%。】
那个冰冷的“逻辑”,在她的脑海中,给出了它的“最优解”。
江语夏的动作,猛地一僵。
她缓缓地回头,看着脚下这个,正因为高烧和伤痛,而无意识蹙着眉头的男人。
丢弃他?
就像五年前,他“丢弃”她一样?
“呵。”
江语夏笑了,那笑声,比D京的雨夜,更冷。
她猛地蹲下身,一把抓住了陆时屿的衣领,将他那张苍白的脸,拽到了自己面前。
【江语夏?你的“情感波动”正在造成“系统”过热】
“你给我听着!”她在精神链接中,对着那个“逻辑”,歇斯底里地嘶吼,“我不管你是什么狗屁‘系统’!你给我记住了!”
“他——”她指着陆时屿那张毫无知觉的脸,“——不是‘载体’!”
“他是陆时屿!”
“就算他是个废物!是个懦夫!是个混蛋!他也是我的!”
【“你的”?】
那个“逻辑”,第一次,出现了“卡顿”。
【“所属权”定义不明】
“我不管你明不明白!”
江语夏没有时间跟他解释这种“不合逻辑”的情感。
她松开他,转过身,背对着他,半跪在地。
然后,她抓着他的双臂,用一种近乎自残的力道,将他那沉重的身体,重新背在了自己那单薄的、受伤的背上!
“唔!”
剧烈的疼痛,从左肩传来,让她眼前一黑。
但她,终究是站了起来。
她背着他。
这个她生命中最大的“错误”。
这个她宿命中唯一的“羁绊”。
【“调试器”你的物理机能正在崩溃】
【不“逻辑”无法理解】
“那就别理解!”
江语夏在雨中,踉跄着,向着“白鸽福利院”的方向,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去。
“你只需要计算!”
0.78公里的距离,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江语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
她只知道,当她背着陆时屿,终于,绕过最后一个街角,看到那栋隐藏在D京最繁华区域的阴影里、如同鬼魅般矗立的“白鸽福利院”时,她的膝盖,再也支撑不住。
她“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冰冷的雨水中。
而陆时屿,也从她的背上,滑落,摔在了她身边的泥泞里。
“到了。”
江语夏喃喃着,她的意识,也已经濒临极限。
“不。”
她脑海中,那个“逻辑”的声音,却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清晰。
【江语夏快起来】
【它的‘回响’太强了】
“什么?”
江语夏猛地抬头。
她“看”到了。
那栋废弃的、三层的欧式小楼,在她的“回响”视界中,根本不是一栋“建筑”。
那是一个由无数孩子的哭声、尖叫声、和最深的绝望,凝聚而成的
“精神黑洞”!
它在“呼吸”。
它在“诱惑”。
它在“召唤”所有灵魂里,有“空洞”的人。
“不不妈妈”
江语夏的瞳孔,开始涣散。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神农架的雨夜,看到了父母倒在血泊中的身影
“爸爸!”
那股被她强行压抑在心底最深处的、属于“父母之死”的创伤。
被这个“黑洞”,强行勾了出来!
【江语夏!清醒一点!那是‘陷阱’!它在‘读取’你的恐惧!】
陆时屿的“逻辑”,在她的脑海中,疯狂地尖叫。
但,太晚了。
江语夏的意识,正在被那股庞大的、悲伤的“回响”,迅速吞噬!
【该死“调试器”精神波动即将崩溃】
【“共生”协议即将断开】
【启动紧急“锚点”共享协议】
“逻辑”在这一刻,做出了它“重启”后的第一个“非理性”决策。
它,不能让她“崩溃”。
因为,一旦她崩溃,它(陆时屿)也将彻底“死亡”。
它必须救她。
“轰——!!!”
一股比“精神瘟疫”更冰冷、更庞大、更荒芜的“数据”,轰然撞入了江语夏那即将崩溃的意识!
那不是“逻辑”。
那是
陆时屿的“精神荒原”!
江语夏的“悲伤”,是炙热的、鲜血淋漓的。
而他的“数据”,是冰冷的、如同绝对零度的“秩序”。
当这股“冰冷”,撞入她的“炙热”时——
江语夏的意识,猛地一颤!
她“看”到了。
她再次“看”到了那座刻着“错误”的数据墓碑。
她“看”到了那片荒原上,永恒的、没有尽头的孤独。
她“看”到了他那双在暗夜里、一遍又一遍,调阅着她档案的眼睛。
她“看”到了他那枚子S弹壳哨子里,隐藏的关于“大伯”和“错误”的童年阴影。
她“尝”到了他那片荒原的味道。
苦的。
冷的。
和她一样。
她的“悲伤”,被他那更庞大的“绝望”,强行“中和”了。
她的“混沌”,被他那极致的“秩序”,强行“锚定”了。
她在他那冰冷的“错误”中,第一次找到了可以站立的地面。
江语夏缓缓地,从那片“父母惨死”的幻觉中,挣脱了出来。
她的脸上,还挂着泪。
但她的眼睛,却清醒得可怕。
她低头,看着地上那个,依旧在昏迷,却因为高烧,而在无意识颤抖的男人。
他
他用他自己的“地狱”,将她从她的“地狱”里,拉了回来。
“陆时屿”
她喃喃着,缓缓地,伸出手。
不再是“读取”,不再是“链接”。
而是轻轻地,将他那被雨水打湿的、冰冷的碎发,拨开。
露出了他那张滚烫的、却又无比脆弱的脸。
“你好吵。”
她用他五年前,对她说过的,最残忍的三个字。
用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的温柔,轻声,回应。
“安静点。”
“我们,到‘家’了。”
她拉着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撞开了“白鸽福利院”那扇锈迹斑斑的、通往“地狱”的大门。
但属于他们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锈蚀的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缓缓向内打开,吐出一股混合着霉菌、腐烂木料和旧日哀怨的冰冷气息。
D京的雨夜,被彻底关在了身后。
这里是“白鸽福利院”。
绝对的黑暗,绝对的死寂。
江语夏几乎是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才将陆时屿那滚烫的、毫无知觉的身体,从冰冷的雨水中拖了进来,靠在了门厅的墙壁上。
“砰。”
她关上了那扇通往“人间”的大门。
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或许,还有无数看不见的“东西”。
“【‘清道夫’,坐标0.2公里。热成像扫描已丢失。我们暂时‘消失’了。】”
陆时屿的“逻辑”,在她脑海中响起。冰冷,平稳,像一台刚刚重启的服务器,开始逐行报告状态。
江语夏没有理会。她靠在陆时屿身边,浑身湿透,精疲力竭。左肩的伤口在雨水的浸泡下,传来一阵阵麻木的刺痛。
她,和这个她恨了五年的男人,终于,成了D京这座千万人口都市里的一对幽灵。
“【‘载体’(陆时屿)物理机能正在崩溃。体温39.6℃。后背伤口疑似感染。】”
“逻辑”还在冷静地播报着他自己的死亡倒计时。
“【‘调试器’(江语夏),你的‘情感’波动正在造成‘系统’过热。你那不合‘逻辑’的‘悲伤’和‘恐惧’,正在被这个‘精神黑洞’放大。】”
“我让你闭嘴。”江语夏在链接中,发出一声虚弱的嘶吼。
她当然知道。
一进入这栋建筑,那股在外面感受到的“精神黑洞”,就变得具象化了。
她能“听”到。
“听”到从这栋建筑的四面八方,传来无数孩子压抑的、细碎的哭声。
“妈妈!”
“好冷!”
“疼……”
它们像冰冷的、粘稠的蛛网,从黑暗中伸出,试图缠绕上她的灵魂,勾出她心底最深的“空洞”。
那是她父母的死。
【“回响”数据流过于庞大。】陆时屿的“逻辑”罕见地出现了一丝凝重,【江语夏,你的‘锚点’在动摇。】
“我不需要你的‘锚点’!”江语夏咬着牙,强迫自己从那股悲伤中挣脱,“我需要光源!还有医疗用品!你的‘载体’快死了!”
她扶着墙,挣扎着站起来。
她从战术背心上解下一个高强度冷光棒,“啪”的一声折亮。
惨白的光芒,瞬间照亮了这片门厅。
——也照亮了,墙上那幅巨大的、已经褪色剥落的壁画。
画上,是一个圣母玛利亚般的、穿着白袍的女人,她正温柔地,拥抱着一群没有五官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