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坠落[西幻]》玄墨千年

66、chapter 66

　　塞西知道自己在做梦。

　　可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重复这个梦境：这个……曾发生在他还未见到泽维尔时，充满着警兆与暗示的梦境。

　　上一刻他眼中所见还是泽维尔咬着下唇，低低喘息的魅惑姿态，而下一刻，他的意识便堕入一片黑暗之中，耳旁回荡着熟悉的语句：

　　“塞西，快逃，它会杀了你！”

　　和着急促跳动的心脏，女性催促的惊呼在他黑暗中炸响。随之而来的是似曾相识的发展，他的心脏仿佛爆裂开来，滚烫的热浪席卷他的全身。

　　再一次的，塞西感觉自己在向深渊底部坠落，他艰难地抬手想要触碰天空的光亮，却于视线的边缘瞥见魔物的红眸。

　　抑制不住的悚然攀上他的脊背，而心脏爆裂的洪流则在同时冲刷着他的意志，于是如同之前重复过的那次一样，塞西的意识渐渐消退，他即将从梦中脱离。

　　而就在他将要苏醒的这一刻，一丝隐约的不安忽而涌上他的心头。

　　在已经遇到了泽维尔之后，为什么，他又重复了这一个警示梦？

　　疑惑拉扯住了他逐渐上浮的意识，使他重新沉回梦境之中。塞西忍耐着躯壳消融般的痛楚，竭力挪转着视线，想要尽可能捕捉梦境的其它细节。

　　随后……
　　“塞西，逃啊！”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迟疑，女性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急促了起来。

　　塞西抿了抿唇，没有对那声音做出回应，他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黑暗，并与记忆中的景象一一对应。

　　消亡般的痛苦仍在折磨他的意识，塞西本以为自己会无法集中注意力，但也许是这段时间的经历，他发现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了忍受痛苦，甚至还能在这个过程中维持冷静地思考。

　　似乎相比之下……反而是快感更能动摇他的意志？

　　不合时宜的念头忽而从心底冒出，并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的思考。塞西有些无奈地闭了闭眼，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应该走神，可是……

　　不可控制的，昏迷前的记忆正从他脑海中苏醒，并飞快占据了他所有的思考余裕。所获得的快慰如此清晰地铭刻于意识深处，带着与眼前黑暗截然不同的湿热与绮丽。

　　“它会杀了你的，逃，快从迷失森林里逃出去！”

　　就在塞西走神的时候，那话语声似乎又近了一些，夹杂着刺耳的风声，仿佛贴着他耳边传来。

　　塞西猛地转过头，可眼前所见，仍然只有一片黑暗。

　　“它会杀了我吗……”
　　他轻声重复着。

　　塞西其实很清楚女性口中的“它”指代的是谁，在与泽维尔相遇后，梦境的一切细节都有了清晰的指向。

　　这的确曾是预警的梦境，那句重复的“它来了，快逃”暗示着泽维尔已经离开了深渊，即将来找他复仇；坠落与红瞳代表着森林之神撒提曾经的遭遇，而最后心脏的爆裂则象征了他的生命由源泉所维系。

　　那么……所有的意象中，只剩下这位发出预警的女性……

　　“塞西，塞西……逃啊……”

　　慌乱却熟稔的低语声萦绕在他的耳边，想着这背后存在的可能性，塞西忽然觉得心头有些发堵，隐约的疼痛感让他呼吸困难。他注意到，从深渊的底部中正翻涌起珍珠色的光彩，它们如同烟雾般蔓延，直至虚虚地托举住他下沉的身体。

　　“塞西。”在珍珠色的烟雾托举下，女性悲伤的声音飘入他的耳际，那依旧是重复的音节，絮絮叨叨地吐出亡者的执念：
　　“它会杀了你的，快逃吧。”

　　塞西沉默了。

　　他仍在坠落，刺耳的风声撕扯着他的耳膜，而身躯消融般的痛楚则在折磨他的意志，唯一的慰藉来自于眼前的珍珠色雾气，他从这冰凉而虚无的触感中感受到安心与温暖，仿佛作为孩童被怀抱于母亲的臂弯中。

　　“……我知道。”塞西叹息了一声，终于开口回答。他的目光向那珍珠色的光彩中投去，仿佛从这一片虚无中看见血缘的维系。

　　“可是……”他说，“这本来就是我们欠他的，母亲。”

　　话音落下，如同惊扰到了什么一般，珍珠色的光彩猛的凝滞，随后飞快地缩回了深渊之中，女性重复的低语在他耳旁渐渐消散，黑暗之中，只剩喧闹的风声。

　　会坠落到哪里呢？
　　塞西冷静地想着。

　　在母亲的声音消失之后，心脏爆裂的痛苦也在渐渐消失，他在一片单调的黑暗中不断地下坠。在这个过程中，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又或者说梦境本来就是这样暧昧不清的东西，无法拥有度量的尺度。分不清过了多久，塞西终于抵达了终点。

　　预想中的强烈撞击并未到来，像是跌入一大团柔软的棉絮，又像是沉进温暖的沼泽，奇异的触感包裹了他的身体，连带着虚弱感也有所缓解，塞西惊讶地睁开眼，望见成片美丽的青碧色。

　　他仿佛正位于光芒的湖泊中，被青碧色光雾所簇拥。塞西抬头望去，在光雾之外，与黑暗交界的地方，他还看见了一层薄薄的如液体般缓缓流转着血红色。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那是什么，一种莫名的熟稔便涌上心头，在光雾的包裹下，塞西感受到一种奇异的，规律的脉动。如呼吸般起伏震颤，仿佛能穿透他的皮肤，深入到他的胸腔之中。

　　随后他很快反应过来，这脉动并不是来自于对外界的感知，它们正是源于他的胸腔，源于……他的心跳。

　　砰，砰，砰……

　　在这带动了整片光芒湖泊的规律震颤下，塞西怔怔地抬手，捂住自己的胸膛。

　　无论之前有过多么明确的猜测，也没有亲眼所见的这一刻来的震撼。

　　“……源泉。”
　　塞西轻声呢喃着，随后停顿了片刻，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心脏跳动间，他感受到了某种隐秘的情绪牵引。
　　“为什么……”他望着眼前的光芒，“我感觉你在呼唤我？”

　　泽维尔伸手按在塞西的额头，以探测魔法判断人类现在的状态。

　　一切正常，除了有一些虚弱。

　　魔法很快便回馈了检测的结果，泽维尔收回手，他注视着人类沉睡的模样，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

　　又昏过去了，是因为……他还是做过分了吗？

　　泽维尔下意识地开始反思自己方才的举动，随后他很快想起自己刚刚的濒临失控：尽管塞西已经明确做出了推拒的举动，他还是强制性地按住了对方的腰。

　　些许懊恼涌上心头，泽维尔心情复杂地抿了抿唇角。而令他更加难堪的是，直到现在他仍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一瞬极致的快感，刚刚平息的魅魔本能蠢蠢欲动，他再次觉得喉口干渴。

　　泽维尔揉了揉额角，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昏迷的塞西身上。

　　也许不是做过分了。他自我安慰着：毕竟相比于魅魔曾经的记忆，他已经足够克制。

　　那么……会是因为在个过程中他无意识地掠夺了人类太多能量？又或者……是源泉即将枯竭的预兆？

　　可这不对，仅凭这些还没有达到人类昏迷的临界点——在他给塞西喝下的两瓶溶液中混合了他的血液，理论上能良好地补充人类的损耗。

　　所以……是其它的什么原因吗？

　　“……母亲。”

　　就在这个时候，昏迷中的塞西忽而发出微弱的低语。

　　泽维尔愣了愣，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他立刻向塞西扔了一个探测魔法——探测灵魂层面的那种。而这一次，他感受到了人类身上细微的力量波动。

　　他曾以为自己已将它们彻底消除，可现在仍切实存在的……那对夫妻的灵魂残留。

　　泽维尔终于明白了塞西昏迷的原因——人类的意志被拉入了梦境之中。

　　“哈……”沉默了一会，泽维尔不带感情地笑了一声，轻轻感慨道，“真是……令人敬佩的亲情。”

　　“那么，你们想要对他说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