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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星海废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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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力场发生器发出的低沉嗡鸣，是“深空王座”号唯一恒定的背景音。这艘隶属于李氏家族的私人星际游轮，此刻正静止在首都星“盖亚”近地轨道的光荣港口，像一枚镶嵌在墨黑天鹅绒上的铂金纹章，安静地炫耀着其主人难以估量的财富。
李睿斜倚在观景甲板冰凉的水晶栏杆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手中杯壁。杯子里，价值数千信用点的“琥珀纪元”威士忌，在精密模拟的微重力环境下，漾开一圈圈迟缓、粘稠的波纹。下方，盖亚星宛如一颗巨大的、拥有生命律动的宝石，大陆板块上纵横交错的人造光带，比任何星河都更璀璨，也更……刺眼。
穿越过来，整整一年了。
身体的原主，星际联邦七大豪门之一，李氏家族的第三顺位继承人，标准的顶配身份——显赫的家世，理论上几辈子也挥霍不尽的信托基金，以及，与之完美匹配的、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老三”名头。
而他，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在信息爆炸与商业红海中摸爬滚打过的灵魂，如今却被困在这具华丽的金丝雀皮囊里，不得不继续扮演着这个人憎狗嫌的角色。
“睿少爷。”
一个声音在侧后方响起，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李睿没有回头，也知道来的是家族配给他的仿生人管家，型号是最新的“影侍”，通体覆盖着哑光黑的流线型外壳，姿态恭敬，却每一根线条都透着非人的冰冷与高效。
“慈善拍卖会即将开始，夫人请您入场。”
李睿将杯中残余的酒液一饮而尽。这来自遥远农业星群的佳酿，口感醇厚，层次分明，却独独缺少了他记忆中那种属于烟火人间的灼热与呛辣。过于纯净了，纯净得像这个时代的人际关系，表面光鲜，内里空洞。
他随手将价值不菲的水晶杯放在恰好滑行至身旁的服务机器人托盘上，整理了一下身上这件据说能自动调节体温、并防御小型能量武器偷袭的晚礼服，迈步走向那扇缓缓洞开、流光溢彩的大门。
拍卖厅内，光线被精心调控到最适宜展示珍宝的柔和度，空气里弥漫着多种稀有香氛分子精心配比后的气息，每一种味道都代表着一个不容小觑的姓氏或财团。李睿按照指引，在属于李氏家族的半开放式包厢落座。位置不前不后，恰到好处地彰显了家族的地位，又完美符合他个人在家族中的边缘定位——一个无需承担核心责任，只需安静扮演吉祥物的公子哥。
拍卖师正用极具煽动性的语调，介绍着一件来自某个刚被发现的原生态星球的生物晶核，据说能极大提升神经反应速度。台下举牌踊跃，信用点的数字在全息屏幕上以令人眩晕的速度跳跃。
“睿弟似乎对这东西不感兴趣？”一个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李睿不用转头也知道，是他那位精明能干、永远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堂兄，李振。家族内部，大伯一系的代表人物。
“反应再快，”李睿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目光依旧停留在虚无的某处，“也快不过定向能武器的锁定，不是吗？”
李振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多少暖意：“话不能这么说。最新的‘幻影7型’战机，就需要驾驶员拥有极高的神经反射阈值。看来睿弟对家族最新的军工投资，了解得还不够深入啊。”
这话绵里藏针，暗指李睿不学无术，不关心家族核心业务。
李睿扯了扯嘴角，没接话。他难道要告诉这位堂兄，在他看来，李氏过度依赖军工订单，尤其在联邦军费开支可能收紧的风声下，无异于将鸡蛋放在一个即将倾覆的篮子里？他脑中瞬间闪过的是二十一世纪那些过度依赖单一产业最终轰然倒塌的商业帝国案例。
拍卖在继续。一颗拥有独立大气层的度假星球五十年开发权，一支隶属于某个落魄贵族的私人护航舰队，一份能定向强化某种异能的基因药剂原型……这些在普通人眼中足以改变命运的东西，在这里只是豪门间彰显实力、进行利益交换的寻常筹码。举牌，落锤，成交。资本的洪流在优雅的仪态下汹涌澎湃。
李睿感到一丝倦怠。这种用纯粹财富堆砌起来的游戏，在他眼中缺乏一种……智力上的美感。直到那件拍品被送上展台。
“接下来，是来自已故艺术巨擘，萨尔瓦多·晶瞳大师的遗世之作——‘星泪’。”拍卖师的声音陡然变得庄重，甚至带上了一丝宗教般的虔诚。
展台中央，幽蓝色的静滞力场缓缓消散，露出其中托举的宝物。那是一颗仅有鸽卵大小的宝石，通体呈现出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深蓝，仿佛将一片微缩的宇宙星云封印其中。宝石内部，有亿万星辰般的光点在缓慢地诞生、湮灭，丝丝缕缕的银色光晕如同活物般流转缠绕，真的如同神明凝结的一滴泪水。
场内响起一阵压抑的、混杂着惊叹与渴望的低呼。
李睿敏锐地感觉到，身旁的母亲，那位永远保持着雍容仪态的贵妇人，呼吸不易察觉地急促了一瞬，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收紧。他记起来，母亲是晶瞳大师的狂热拥趸，这颗“星泪”是她私下里念叨了许久，志在必得的藏品。
“起拍价，五千万信用点。”
竞价瞬间白热化。几个大家族的夫人、收藏家纷纷出手，价格很快突破一亿大关。李睿注意到母亲每次举牌时的细微停顿，以及身旁父亲，族长李正渊微微蹙起的眉头。李氏家族虽大，内部派系错综复杂，资源的分配远非无限，为一件“艺术品”付出过高代价，难免引来非议。
当价格被推高到一亿三千万时，母亲举牌的频率明显慢了下来，指尖在竞价器上犹豫着，那份喜爱与现实的权衡，让她优雅的侧影透出一丝沉重。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轻浮，带着毫不掩饰嘲弄的声音，从斜对面的包厢响起：
“一亿五千万。”
是赵家的二少爷，赵辰。他正歪靠在舒适的超纤维座椅里，手臂搂着一个最近风头正劲的星际影星，目光却越过人群，挑衅般地扫过李睿这边，嘴角挂着那标志性的、令人厌恶的笑意。
全场静默了一瞬。这个价格，已经远远超出了“星泪”本身的艺术价值和稀有度，更像是一种赤裸裸的财力炫耀，或者说，是针对正在竞价的李氏家族的当面羞辱。谁都知道，赵家近年来在新兴的星域贸易和金融投机中势头迅猛，隐隐有挑战七大豪门旧有格局的态势。
母亲的手指彻底收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最终，她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缓缓将手中的竞价牌放回了原位。那一瞬间的失落与难堪，被她用数十年贵妇修养磨砺出的面具完美地掩盖了过去，但李睿捕捉到了。
一股莫名的情绪，像是冰冷的电流，窜过李睿的脊椎。不是为这颗华而不实的石头，而是为母亲那瞬间的黯然，为这种被人用最直白的财富手段当面碾压的感觉。
拍卖师开始倒计时，声音在寂静的大厅里回荡。
“一亿五千万第一次……”
赵辰脸上的得意几乎要满溢出来，他旁边的女伴更是发出娇媚做作的笑声，目光扫过李睿，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仿佛在欣赏一场早已注定的败局。
“……一亿五千万第二次……”
拍卖师举起了手中的电子槌。
就在那槌子即将落下的瞬间。
“两亿。”
一个平静的，甚至带着点刚睡醒般的懒洋洋的声音，在李氏家族的包厢里响起。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绝对零度水域的超新星，瞬间引爆了全场死寂的空气！
所有的目光，惊愕的、难以置信的、看疯子一样的，瞬间激光般聚焦过来，牢牢钉在李睿身上。他刚刚放下随意举起的竞价牌，动作轻松得像是在拂去晚礼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睿儿！”母亲失态地低呼出声，连一向沉稳的父亲也愕然转头，眼中满是震惊与不解。
李睿没有理会身旁的骚动，他的目光平静地穿越空间，迎上斜对面赵辰那瞬间僵住、如同被人扼住喉咙的表情。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极其缓慢地，嘴角勾起一个微小的、近乎无害的弧度。
赵辰的脸色由志得意满的红润转为铁青，他猛地坐直身体，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被身旁的随从急忙按住低声劝阻。显然，再加价，即便对于赵家，也超出了为一块石头赌气的范畴，而且会坐实他恶意抬价的嫌疑。
“两亿！成交！恭喜李氏家族，李睿少爷！”拍卖师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电子槌重重落下。
场内瞬间炸开锅，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
李睿在一片混杂着震惊、鄙夷、探究的目光中，从容起身。他甚至没有去看那颗即将被送入他手中的“星泪”，只是对父母微微颔首，便径直走向后台结算区。
手续办理得出奇迅速，工作人员的态度恭敬得近乎惶恐。当那个装着“星泪”的精密保险箱被递到他手中时，李睿看也没看，随手递给了跟上来的家族管家。
他独自走到拍卖行外的露天平台，夜风带着首都星人工调节出的、恰到好处的清新气息拂面而来。远处，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刺破夜空，航道里穿梭不息的飞行器拖曳出流光溢彩的尾迹。
“两亿买一块石头？李老三，你真是烂泥糊不上墙，败家都败得这么……清新脱俗？”赵辰阴魂不散地跟了出来，语气里的讥讽浓得化不开，“你们李家，迟早被你败光！”
李睿转过身，看着气急败坏的赵辰，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赵二少，”他的声音很轻，混在夜风里，却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你说，如果我现在转身回去，告诉主办方，我刚才只是开玩笑，竞价不作数。你猜，赵家会不会立刻掏出两亿信用点，把这颗你‘志在必得’的石头买回去，以维护你刚才……呵，差点成功的面子？”
赵辰的表情瞬间冻结，瞳孔缩紧。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李睿这话，毒辣地戳破了他虚张声势的表象，也点明了他根本无力或者说无权再拿出两亿来填这个坑。真闹起来，丢脸的是谁，不言而喻。
李睿不再看他那精彩纷呈的脸色，转身走向自家那艘线条优雅、标志著李氏族徽的私人穿梭艇。
坐在穿梭艇奢华的内舱，窗外是飞速掠过的、迷离的都市光影。他摊开手掌，一枚小小的、古朴的金属印章从袖口滑出，落在掌心。那是他穿越时唯一带来的东西，一枚属于他前世身份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私人印章，底部刻着四个古老的汉字——厚德载物。
冰凉的触感传来。
他低声自语，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
“两亿信用点，买一个不再被轻易看轻的入场券……贵吗？”
“用你们这个时代尚未理解的，‘需求弹性’、‘心理账户’和‘品牌溢价’来算……”
穿梭艇微微震动，脱离行星引力，跃入繁星点点的漆黑宇宙。他指尖摩挲着印章粗糙的刻面，目光投向舷窗外无垠的深空，那里，无数星辰冰冷地闪烁，如同散落在黑色天鹅绒上的钻石，也如同……未来战场上，亟待占领的据点。
他的嘴角，终于勾起一丝真正的、冰冷的弧度。
“在我看来，便宜得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