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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枉香劫 ...

  •   关颂宜一踏进妙缘塔,那股熟悉的觇敲感又涌上来,这次更近,更强烈,仿佛有人站在她面前一寸寸打量。

      她小碎步跟上符云昇,与他挨近些,对上那双写满“你找死”的眼,朝后挪动半小步。

      塔座底下如普通庙宇,正厅里漆黑牌匾上写着:喜结良缘,四个烫金大字,长方形红漆卍字栏杆将雕像框在中央,正红色锦绣幕帘垂在两边,正中雕像是一男一女相互倚靠的背影,男人搂腰,女人靠肩,相濡以沫,如胶似漆。

      雕像下紫黑色紫檀木油黑发亮,正厅内烛火辉映,金壁玉雕斜射,衬得桌面金光粼粼,最前排摆满供果,原先应有鲜花,移走的圆形印迹在光下偶然能窥见,铜金香炉里香灰溢满。

      左右手两边皆是满墙红金壁画,画的便是恩爱不疑的故事片段,地面铺设软垫,便于坐下长时间观赏,右手边角落阶梯通往上层塔楼,在大厅能瞧见紧锁的机关门。

      关颂宜转悠两圈,除那股窥视感以外,并未察觉任何异常,只心中疑惑,虽说不是人人信神,但将人奉作神,更无可信度。

      话本口口相传,必有美化之处,恩爱不疑或许凄美,但绝不会有如此深远影响,玉陵皇宫是自己造了神出来。

      造神者必是毁神者,创造“神”的那一刻便埋下了“毁神”的隐患。

      她缓过神,注意到符云昇仍站在那副雕像前,面若冰霜,凌厉双眸无形压迫,神态却松弛恬静,比起雕像,他更像神。

      在明泽界众多修士心里,他或许就是神,否则刚穿来时遇见那位修士也不会称他为“仙灵”。

      “你在看什么,过来。”符云昇偏头看她,炽热视线让他无法忽视,甚至不适。

      关颂宜怔忡移开眼,镇定走过去,“灵君,实在是你仙姿玉貌,让我一度想将你奉为神,像这般虔诚供奉。”

      符云昇习惯她张口胡来,且殷勤套近乎,畏惧他时总这样,不过人都这样,并不奇怪。

      只是......

      他脑海空了一瞬,涩涩麻麻,说不出有何何特别,只是迎上那双清澈眸子,隐约有一阵酸楚。

      他也有想要虔诚供奉起的“神”,神创造了贪婪的信徒,他想要更多,想要神的专注,神唯一的爱,所以神才会弃他而去吗。

      连一个字都绝然地没留下。

      符云昇冷戾横她一眼,“扔掉你脑子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我问你,你站在此处看雕像,能看出什么?”

      关颂宜收起假笑,认真观察,从上至下细致扫去,没什么特别,与普通寺庙相似,牌匾、雕像、底桌子、贡品......

      她摩挲下巴,开始眯觑起眼,甚至半睁眼,多角度去寻找问题,直到半睁眼眯成缝隙时,正厅场景变成了长方卍框,将雕像圈在中间。

      像牢笼!

      她诧异睁开眼,心脏漏了半拍,走到符云昇面前举起手,掩去他眼眸上下两部分。

      “灵君,你看,这卍框像将雕像困在中央,一般寺庙雕像只会上封做装饰,而下不封束底座,这算怪异之处吗?”

      符云昇往后退半步,躲开她触在肌肤上的手,“你还不算笨,继续。”

      她得到肯定,垂下手,目光犀利再看向正厅,红漆烫金此刻变得诡异,更像血,她猛然反应过来。

      “塔!宝塔既不用来居住,不作方向引导,防控灾害,彰显皇权,供奉所谓”神”像,难道是......镇压?”

      符云昇面上舒展,眼底闪过极少笑意,“没错,就是镇压。”

      关颂宜呆住,太矛盾了,“可镇压邪祟,为何要同意宫人供奉香火?”

      浮崖从楼梯上跃下,翻身坐在雕像紫檀木桌上,挑挑拣拣拿起点心,双脚悬于半空挥动,一副听闲话的慵懒架势。

      她好奇凝向符云昇,安静等他开口。

      “你去上一炷香,心里默念雕像能使你感情顺遂,与爱人白头到老。”他淡淡说。

      关颂宜顺从取香,点燃火星跪在蒲团上,心里祈祷,可她与谁呢?思来想去,她将自己和祖宗捆在一处。

      默念两人往后形影不离,特别是危险时,祖宗一定要挡在她身前,她站后面,做好影子。

      感情顺遂,一直如现在这般,不对她动杀心,只恼羞成怒,顺顺利利,保命到她回家时。

      既是“神”,便不只求情爱,也应当允许。

      她虔诚拜完将香插入香炉,回到符云昇身侧,等待接下来指令。

      符云昇却是一声冷哼,“你心中执念还挺深,贡献不少信仰之力,这些绿光便是你为镇压所出一份力,可看清。”

      话刚落,他修长指骨捻诀,一阵风过,正厅内溢满绿气,将明艳夺目的金红两色全掩盖下去。

      关颂宜茫然看向四周,绿气四窜,衬得庙宇像地府鬼域,她抬手尝试抓住一丝绿,它似察觉,灵敏躲开。

      “灵君,你的意思是说镇压是以信仰为养料,信仰越甚,镇压便越牢靠?”

      符云昇颔首,“不错,我曾在一本禁书中见过,此为囚魂术,以信仰造囚笼,将魂魄压制永生,直到魂飞魄散。”

      浮崖左右描过森绿,难以下咽,随手扔掉点心,“还真恶毒,这怕是最痛苦的魂飞魄散,要忍受如此漫长的光阴。”

      “这塔建于十年前,吸收的信仰之力早已足够使魂魄消散,那日我尝试进入他识海,未果,并未想起囚魂术,他积怨太深,已成怨灵,信仰便从镇压反成他强大的养分。”

      “如此下去,这器灵岂不是能轻而易举变强,强到连我们也对抗不了。”浮崖抖了抖肩膀,却并无害怕之意。

      关颂宜下意识撰紧裙摆,在符云昇眼里瞥见复杂,若是连祖宗觉得强,那于她而言便是足够毁天灭地。

      离开妙缘塔时,塔外一株粗黑巨树上挂满红绸,寒风凛冽,吹得红绸刷啦啦响。

      关颂宜只觉阴森,回首望去,那股赤裸窥视感,依旧在。

      他们的信仰确实造就了“神”,不过是“死神”,“死神”索命,再寻常不过。

      —

      符云昇与浮崖回房休息,决定明日出宫。

      关颂宜躺在院子里,顺着竹椅摇晃,注视那掩藏在雾气中的塔,从储物袋里拿出“恩爱不疑”话本子,开始翻阅。

      故事始于一年春,怡宁公主江锦宁年十五,于宫宴落水,幸得一男子相救,两人相视一笑,互生情愫,男人正是礼部尚书之子荣砚,参加宫宴,觉得乏闷,于御花园散心,却偶然救下公主,两人至此有了牵扯。

      少年少女的心动总是含蓄内敛,两人每每见面,只含笑相望,从未更近一步,如此一来二去,三年光阴转瞬即逝。

      江锦宁年十八,她性子爽朗,与荣砚内敛沉着恰恰相反,玉陵城中不少小姐相看上荣砚,她心里焦急,不敢同他说破,却又害怕不说两人就此错过。

      于是第二年宫宴,她鼓起勇气,走向荣砚,“荣公子,听说你颇会作诗,不知能否为我这只彩鸢赋上两句,我实在觉得单调。”

      荣砚接过纸鸢,是只鸳鸯,肥肥呆呆,橙瞳炯炯,两翅卧着粉红嫩绿的鲜花,透满春色,一时风动,几多桃花瓣坠下,落在纸鸢写着福的肚面上,他霎时红了脸,心动难抑。

      “公主,您想赋什么样的诗?”他垂眼不敢直视。

      锦宁调笑凑近,“嗯~不如荣公子以我为题,赋诗可好?”少女双眼弯弯,含着明媚笑意,比那日春色更叫人沉醉。

      后来,锦宁胆子越来越大,她知道,荣砚心里有她的,否则总不会答应那些要求,每次羞红脸又应承下。

      这事传到太子耳里,当今圣上,他十年前还不是皇帝,因宠溺幼妹,便坦白询问过她的意思,向皇帝求来两道圣旨。

      一道是赐婚圣旨,一道便是拒绝免责圣旨,锦宁喜欢荣砚,可并不确定他非她不可,他有拒绝的权利。

      可这圣旨还未下,荣砚便失踪了,他爹知晓他与公主纠缠,因不许两人往来,大吵一架,自此失踪。

      荣广福从蓉砚小便知,他好读书,却不是只愿意被囚宫中的鸟,他该是鹰,拥有随手可得的自由。

      荣砚这一走,便是半年多,锦宁的人找到他时,他在另一座城中香铺做打杂伙计,她极心疼,觉得是自己害了荣砚。

      本想与他再见一面,问清楚说清楚,却被他身旁女子拦下,她声称是香铺老板,亦是荣砚妻子。

      锦宁再也忍不住了,急火攻心之下一病不起,期间荣砚忍不住偷偷看望她,直到一次抓个正着,锦宁仍想问明白。

      在荣砚描述中,她不曾见过眼里希冀,与半分爱意,她怀疑这话真假,于是派人调查,才知是这女子强将荣砚留下。

      锦宁爱他,决定帮他,若他想离开,想同她在一起,她不会管世俗道德,流言蜚语,至少是她们先遇见的。

      锦宁用赐婚圣旨吓退女子,女子畏惧皇威,只能以死相逼,求荣砚不许离开,他虽从未对不起香铺老板娘,可于心不忍,语重心长劝诫她。

      一路波折,两人终团聚,可锦宁拿着婚书不再喜悦,大夫说她时日无多,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从未受过如此大打击,心绪郁结,心脉受损。

      最后,两人还是结为夫妻,就在大婚当晚,锦宁再也撑不住了,在荣砚怀里咽了气,荣砚悲痛欲绝,自刎相随。

      死时,两人紧紧相依,血浸透了大红床铺,更显娇艳,似在诉说两人深深爱意。

      一日夫妻,足矣。

      关颂宜心情复杂合上话本,心里堵得慌,烦闷换了好几个姿势,这样深情不寿的两人,连死都不放过,非得魂飞魄散才罢休。

      不过,她呲一声又翻开话本后半部分,“这部分,好像在哪儿听过......”

      思绪万千,一想便睡了过去。

      漆黑深夜,宫中不见星月,独像一张深渊巨口,在某时,便会忽然张开獠牙,将人吞进暗无天日的雾黑中。

      符云昇推开门,缓慢走到躺椅边,低低喟叹,正欲踢在竹椅的脚一顿,收了回去。

      他抽走关颂宜手里话本,放在旁侧石桌上,一手穿过后膝,一手揽抱后背,将人轻轻抱起。

      怀里人微动,他下意识停住。

      关颂宜蹭了蹭胸口,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手臂不自觉揽上他脖颈。

      符云昇唇瓣微动,抱住后腰的手臂缩紧了些,抬脚往她卧房走,将人平放榻上,圈住脖颈的手却不愿松开。

      他捏住手腕,稍微用力便将两手剥离,替她盖上被褥,坐在床边凝视好一会,他也不知,在看什么。

      关颂宜翻身,手臂夹紧被褥,随意撰住他衣袖,喃喃道:“回家......”

      符云昇任她抓着,目光上移她昏暗灯光下那道晶莹泪花,他忍不住用指腹轻柔擦抹。

      他心头一震,呆望指腹泪渍良久,“我……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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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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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