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席》才可可

1、烈火照寻

　　重峦叠嶂的山林中云雾缭绕，剑锋从朦胧中刺来，昝（zan3）苍旻神色严峻嘴角划过一抹讥笑，没想到她竟这般等不及。

　　“殿下，当心身后。”秦艽（jiao1）已经被包围，来不及前去抵挡，只得大喊到。

　　眼见秦艽陷入危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越发密集，昝苍旻再也顾不上隐藏身手，愤然加入战斗。

　　细细的雨滴落下、洗去着脸上的鲜红；昝苍旻丢掉手中的剑、走回母亲墓碑前跪下。
　　良久，才起身离去。

　　白鹿山位于昝国和斯臾的交界处，这里虽群山环绕、地势险要，但有条河流连接两国往来；每逢月首，两国百姓会带着货物来到河边交易。

　　昝苍旻立于热闹中，犹豫着要不要前往斯臾求助，可他答应过母亲绝不能让两国陷入战乱。

　　“老人家，老人家您怎么了？”前来探察季父是否已经回寨的容戈，碰到忽然倒地的老翁，蹲下呼喊。

　　昝苍旻的思绪被喧哗打断，他回过头，出于医者本能上前救人。

　　下针后老翁便清醒过来，拉着昝苍旻连连道谢；秦艽收起针囊，就见那头戴斗笠、手持长剑的青衣女子挡在了他们中间，立马紧张起来。

　　容戈见他略施几针便将人医好，心中不免惊喜，赶忙拦住他的去路，“神医，可否劳请您替我仲父治病？”

　　秦艽绕到她跟前婉辞，“望小娘子见谅，我家郎子不问诊。”

　　容戈跟上两人急于离去的步伐，“我仲父常说‘习武之人当帮扶弱小，才不为失德’；你们医者也定是以救人为首要之德。”

　　秦艽回头，伸手阻碍容戈继续靠近，“小娘子，你往东而去，抚安城内自有许多医馆。”
　　容戈侧过头、仰起脖子，将两人的目光引向稍远处的马车上，“喏，人都在那儿了。”

　　昝苍旻发现旁边的茶亭里有大量马匹，停下了脚步，转身道：“既然你已经请了些医家，又何必勉强我呢。”
　　“如果我偏要勉强呢？”容戈说着剑已微微出鞘，她身后的两个少年也都逼近了一步。

　　昝苍旻和秦艽眼神交互，双双点头后，秦艽前去牵马，昝苍旻一挥衣袖，容戈和她身后两人闻到香味便倒地不起了。

　　马儿扬起的尘土中乱箭飞舞，前路不断涌来更多杀手，已经受伤的昝苍旻和秦艽不得不退却。

　　约莫一个时辰容戈方醒，正好马车到丸泥寨外。
　　若梧长长舒了口气，“我的小祖宗，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容戈甩了甩头，让自己彻底恢复清醒，“那两人呢？”
　　“承义和载义在马背上，车里坐不下了。”
　　“你没瞧见和我们说话的那两人？”
　　“你们迟迟未归，我只好忍着腹痛去找，不想你们三个竟在茶亭睡着了，若不是有茶亭壮士相助，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听完若梧的叙述，容戈若有所思的下了马车。

　　已在关口内等候多时的寨主，拄着扶杖缓缓走出，容戈立即迎上去，“仲父，您怎么出来了？”

　　寨主咳嗽好几声才顺气，心里的担忧却是半点没散，用扶杖敲了敲地上的石头，柔声斥责道：“你又上哪儿胡闹去了？”一着急又咳嗽不止。

　　容戈紧忙轻拍他后背，“仲父，您快别动怒，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你季父带人上抚安城寻你们去了，这一路竟是没有撞上。”寨主说完开始打量马车。

　　听到季父不在，没有帮手的容戈垂下脑袋，“我上抚安城给您请良医去了～”

　　寨主走近马车掀开帘子，见里面沉睡着四个人，怫然不悦，“简直胡闹！承义，载义快给先生们送回去。”
　　“是，寨主。”

　　容戈拉着寨主的手臂祈求，“仲父，我都请来了，您就让他们给瞧瞧吧，这都是抚安城内有名的良医。”

　　寨主神情依旧严厉，“我平日里是这样教导你待人的？你亲自送到寨外，就当给先生们赔不是。”
　　“仲父～”

　　“咳咳...还不...咳咳...快...”
　　沉重的咳嗽声不断入耳，容戈无奈只能听从，“您别恼了，我即刻就去。”

　　昝苍旻扶着身负重伤的秦艽一路往深林前行，直到刀剑声停止。
　　终于安静了，静得能听见树叶的呼吸和心底的破碎；斑驳的月光洒在脚边的仙鹤草上，昝苍旻提剑将地面扫荡干净；随后放下秦艽靠在树干前，生了火；再从那一堆愤愤地宣泄中把仙鹤草挑出来，捣碎了，为秦艽止血。

　　“殿下，我们...还能回昝宫吗？”秦艽捂着胸口的疼痛有气无力问到。
　　摇曳的火焰中劈劈啪啪的绽放火星，昝苍旻听到枯木爆裂之外的声音，拿起了地上的剑。

　　容戈这么折腾一趟还是没能给仲父瞧上病，她心里堵着一口气，全撒在了进寨途中无辜的小草身上，走着走着她突然发现，前路的花花草草已凌乱无序趴下。

　　丸泥寨的人都知晓林中的花皆有毒，断然是不会这样行走，况且只有跟着仙鹤草才能找到进寨的路。

　　容戈蹲下查看脚印，发现地上有血，心生警惕，“若梧，有人闯进来了。”说完拔出剑跟着脚印探寻。

　　“容戈，我们还是先回去禀告寨主吧。”若梧有些担心，毕竟承义和载义不在，她功夫又不好，万一有危险只怕还得容戈反过来保护她。

　　“不行，季父他们还未归。”容戈说着把若梧护在了身后，她见这些脚印狼藉，想来人数不少，若季父回来碰上了岂不危险？

　　发现火光后容戈一跃上了树，就在她来到最近一棵时，秦艽把剑往上扔，容戈迅速避开剑落在火堆旁。

　　“原来是你们!”容戈说完想到他袖口那厉害的香味，立即屏住了呼吸，还不忘伸出一只手帮助若梧。

　　昝苍旻也认出了她，恭敬的行了个礼，“今日疆泽边在下多有冒犯，还请小娘子见谅。”
　　容戈打掉昝苍旻手中的剑，将剑刃贴他颈上，“你们怎会在此？”

　　昝苍旻自知有益于她，便没做反抗，搭在后腰的一只手提醒着秦艽不要轻举妄动，心中亦有所谋，“我们是无恙医馆医工，因不愿将名贵药材给劫匪而遭难，不得已躲进这林中。”

　　容戈目中如有光，“可是昝国国都——瞿上那个无恙医馆？”
　　“正是。”

　　普天之下恐无人不知无恙医馆，昔年所著《济世辑录》述治病之方以百数；昝王命史官书之、发付各州，以惠百姓。

　　容戈能知晓，也因大父正是用了此书之方为仲父调理，才好转不少；只是不知怎的，打春过后仲父突然高烧好几日，喝药也无用了，身子日渐不稳。

　　“不知小娘子又为何在此？”昝苍旻说罢试探着推开肩上的剑。
　　“劫掠～”
　　“在下已然身无长物，恐怕要叫小娘子失望了。”

　　容戈提起被移远的长剑，昝苍旻故作惊慌要躲去大树后，长剑快一步劈下来，褪去了他的外衣。

　　“劫匪，自然什么都劫了。”
　　容戈扫了一眼随衣服落在地上的药瓶，让若梧统统收入囊中，剑尖剥开里衣、顶在他胸口随时准备继续。

　　秦艽见不得自家殿下受这般羞辱，拿起剑刺向容戈，两人在火堆边纠缠。

　　“秦艽，住手！”昝苍旻厉声喝止。

　　但容戈不收剑且来势汹汹，秦艽只能继续抵挡。

　　容戈打算试探一下对方身手，不想在他身受重伤的情况下自己都毫无胜算。
　　玉佩掉落之际容戈收了剑，“阁下好身手，小女子拜服。”

　　昝苍旻拾起掉在脚边的玉佩，熊熊大火清晰的照出模样；他心头一紧，胸口的那半块玉佩如烈火般滚烫。
　　“这玉佩为何只有一半？”

　　容戈接过昝苍旻递来的玉佩，仔细收好，“我也不知，反正从小就戴在身上了。”她曾问过仲父和季父，他们也都不清楚，只说是父亲留给她的。

　　容戈来回打量着二人，问：“你们当真是无恙医馆的医工？”
　　昝苍旻看了眼秦艽，他便懂了意思，从革带取下无恙医馆每人独有的腰牌，有了它，便能在昝国内畅通无阻。

　　容戈接过腰牌认真观察，继而转身给到若梧手中，“若梧，你说这是真的吗？”
　　两人默契交换手势后，若梧故意把腰牌举高细究，然后‘不小心’掉进了草丛中。

　　四人寻找时，若梧假意摔倒将秦艽压在身下，双手摁在他伤口处，趁他疼痛之际容戈把握在手心的入寐丸塞进他口中。

　　秦艽正欲吐出，对上昝苍旻的眼神后，乖乖吞下，没大会儿便沉沉睡去。

　　昝苍旻给秦艽把完脉，看向容戈，“小娘子这是何意？”
　　“郎子且安心，他睡上六个时辰自会醒来；只要你好好替我仲父治病，我绝不伤你。”言毕容戈熄灭火堆，蒙上昝苍旻双眼，带着二人入了寨，又把人安置在自己卧内。

　　若梧问：“那你怎么办？”
　　容戈眨巴着那双明亮的眸子冲她憨笑，若梧立马明白，耷拉着脑袋，她又要盖不到被了。

　　“我的好妹妹，你帮我去承义和载义那儿各取一套衣服来吧。”容戈说着将若梧往门外推。
　　而后捧着一堆小瓶瓶置于搁几上，“这些都是我大父配制的宝贝。”

　　昝苍旻打开其中一个小瓶，闻了闻味道。
　　容戈一脸傲娇，“大父师承疡医，最擅外伤。”

　　昝苍旻冁然一笑双手作揖，“多谢小娘子。”
　　容戈回了礼，道：“我们丸泥寨的人呢不讲究那么多规矩，你和若梧她们一样唤我容戈便是，敢问医工之号？”
　　“在下常山。”

　　昝苍旻本想解心中所惑，正欲开口，被若梧急急忙忙冲进来阻断，“容戈，寨主找你来了。”

　　容戈瞧见了昝苍旻骤变的神情，宽慰道：“你放心，这里没有坏人，守在关口的是若梧阿母，她从小看着我长大，绝对不会出卖我的；许是季父回来发现了树林里的脚印和火堆，我去跟他们解释。”

　　容戈才出门外，寨主一行人便踏进了院子，她匆匆迎上去，挡住他们继续前进，“仲父，季父你们怎么来了？”

　　寨主双手搭在发抖的扶杖上，“你带来的人呢？”
　　“从母您...”
　　“少主平日调皮我可以稍作纵容，但此事非同小可，恕我不能偏袒。”
　　“你给我让开。”
　　“不让～”

　　容戈不肯退步之时，昝苍旻推门走了出来，“小子常山见过寨主及诸位尊者。”
　　寨主眼神犀利，一眼便知他非俗人，“你为何会出现在寨外林中？”

　　昝苍旻恭恭敬敬解释，“晚生乃是无恙医馆医工，因不愿将名贵药材给劫匪而遭追杀，为保命误闯山林，所幸得少主善心，携我入寨养伤。”

　　寨主一听医馆，以为又是容戈绕着弯为他找来的，急得咳嗽不止，“咳咳...我的话...咳咳...你竟是不听了～”
　　“仲父，他们不是我请来的。”容戈委屈的看向石修，“季父～”

　　石修拍拍容戈肩，道：“我会同你仲父解释的，但他们在你这儿不合适，挪去药畦（qi2）边的小屋修养。”
　　说完立即着人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