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她》彦清Yan

22、我们复合

　　康定的夜风裹着油烟掠过草地，烧烤架上的牦牛肉滋滋冒油。嘉宾正在聚餐烧烤。

　　姚媛没和其他人谈天说地，只是默默地在角落烤串。

　　傍晚那场音乐会，将她的心搅得翻天覆地——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玩真心话大冒险嘛！”章绒绒突然蹦起来提议。

　　“破冰！必须破冰！”郑翊刚往嘴里塞了串烤蘑菇，举双手赞成，“刚好我喝空一瓶可乐，可以用玻璃瓶转人。”

　　“瓶子转人容易作弊，我民宿抽屉里有副扑克牌，抽牌点数最小的受罚，更公平。”

　　说起转瓶子作弊，姚媛和韩洲都有前科。

　　姚媛正在给鸡翅翻面，闻言抬眼，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金属签子。

　　三年前的记忆闪回。

　　同样的夜晚，同样的啤酒和烧烤，同样的游戏。

　　韩洲此刻默不作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蹙着眉仰头咽下一口啤酒。

　　等章绒绒捧出副崭新的扑克牌回来，郑翊抢着洗牌，招呼其他人坐成一圈。

　　“媛媛姐别烤啦，快做过来和我们一起玩！”绒绒喊她，姚媛也不好再远离人堆。坐到她身边后，将身子缩在牛仔外套里。

　　草原的夜晚是真冷啊。

　　牌被分成六摞推到中央。章绒绒第一个伸手抽牌，亮开时是张红桃K：“耶！安全！”

　　郑翊抽到梅花5，苦着脸喝了口啤酒，坐等惩罚。

　　姚媛勾勾唇角，随意抽了一张牌翻开，映入眼帘的黑桃2让她眼前一黑。

　　“谢谢媛姐！”郑翊如释重负，冲姚媛拱拱手。

　　全场爆发出哄笑，章绒绒催促她：“媛媛姐快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她深吸口气：“真心话。”

　　章绒绒抽出一张真心话卡牌，念出上面的问题：“上一次见心动的人是什么场景？”

　　说完，她用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姚媛，等着听八卦。

　　要不随便编一个？姚媛犹豫着，视线越过野餐桌看向对面的韩洲，刚好撞进他如墨的眼眸。

　　平静冷淡，没有波澜。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在风里：“三年前在某个景区，他穿着丑丑的古装表演，假发套都戴歪了。非常土。”最后三个字，她咬得极重。

　　姚媛想明白了。既然已经彻底放下，就不要扭扭捏捏避而不谈。

　　坦然面对才是真的放下。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韩洲握着啤酒瓶的手指骤然收紧，看向姚媛的眼神里夹杂着情愫。

　　“这么一言难尽的造型，怎么还能让你心动啊......”章绒绒明显不相信，继续追问一些细节，最后被姚媛三两句糊弄过去了。

　　“好了好了，继续继续......”

　　夜渐深，众人散去时已近凌晨。

　　姚媛留到最后收拾完残局，正准备回帐篷，却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早已离席的韩洲，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

　　此刻他站在月光下，身影被拉得修长。月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右耳的耳钉还闪着冷光。

　　姚媛看见是他，脚步加快。韩洲走得比她更快，三两步追上她，直到两人脚尖对脚尖，他才俯下身，将自己的额头贴着她的。

　　他刚靠近，淡淡的酒气伴着柠檬香，钻进姚媛的鼻腔。

　　刚刚的聚会里，他没说几句话，只是默默喝酒。一个人喝了将近十瓶，此刻肯定醉了。

　　“你干嘛！”姚媛往后撤，本来不想和一个醉鬼纠缠，却被韩洲先一步扶住后脑勺，动弹不得，搅得她火气上涌。

　　瞪圆的杏眼怒视着他，韩洲却丝毫不怵，带着醉意的眼睛微眯着，嘴角还噙着淡淡的笑。

　　“上一次心动......”他的嗓音带着哑，“是我。”

　　陈述句，语气里还带着暗自欣喜。

　　“不是公园里那个男的，不是停车场那个男的，是我......”

　　公园？停车场？

　　姚媛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抬手抵住他的胸口，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一分，相贴的额头也分开。

　　“喝多了就回去躺着，别在我面前耍酒疯！”

　　韩洲仿佛没听见一样，继续喋喋不休说着醉话。

　　“那个人没我帅，没我高也没我乖。”他吸吸鼻子，“我就说你怎么会看上他？”

　　“这三年，你没有喜欢上别人，是不是心里还有我？”

　　言语间满是引诱，姚媛硬着头皮否认。

　　下一秒下颌就攀上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让她的鼻尖和韩洲的碰在一起，唇瓣也险些贴上。

　　“你说你心里还有我，我就当作三年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好不好？”

　　“你告诉我，好不好？”

　　话到最后几近恳求，姚媛的身子一颤。提起三年前，她很心虚。

　　“你，你......”她有些磕巴，“今天非要翻旧账吗？”

　　“我们复合。”

　　姚媛怀疑自己听错了，身形一僵。韩洲趁她愣神的片刻，拉上她的手将她拥进怀里。

　　姚媛抵住他的胸口，却推不动：“你先松开。”

　　“不要。”韩洲的脸埋在她颈窝，颇有趁醉酒耍无赖的意思。见他这样，姚媛打算在他伤口上撒把盐，疼醒他。

　　“韩洲。”她冷冷开口，“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吗？”

　　“跟我复合？是想让我再甩你一次是不是？”

　　话音刚落，姚媛肩颈上的重量陡然一轻。再抬眼，韩洲已经后退一步，与她间隔一米。那双深邃的眼睛发暗，令直视着心底生寒。

　　可姚媛不打算闭嘴。既然已经给他的伤口破了口子，不让它溃烂得狠一些，怕是某人过段时间又要发疯。

　　她看着那双眼睛，舌箭上淬了毒：“好马不吃回头草。对曾经甩了你前任死缠烂打，韩洲你是不是贱？”

　　“你再说一遍。”

　　姚媛察觉韩洲眼里的怒气，非但不怕，反而火上加油：“你是不是有受虐倾向？M？”

　　“所以在你看来，我这样很下贱是吗？”他红了眼。

　　韩洲的自尊被摔进了泥里，心快挤出血来，却还是不忍心对她说重话：“我是怎么对你的？不管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我的真心难道你都看不见吗？”

　　“姚媛。你到底是真看不见，还是装看不见？”

　　最后一句话说完韩洲就走了，走得踉跄急切，没让姚媛没听出他的哭腔。

　　姚媛盯着黑夜里逐渐缩小的身影，闭眼叹气：“我究竟在干些什么啊......”

　　姚媛在草坪上冷静了一会儿才回屋。

　　她拉开帐篷走进去，刚好和坐在沙发上的陆佳蔚对上视线。“你怎么来了？”姚媛跑到她身边坐下，没骨头似的将头靠在她肩上，“坐多久啦？”

　　可陆佳蔚却把她的脑袋推开，双手环抱，表情严肃。看她这样不像是叙旧，更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虽然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但姚媛还是赔着笑脸问道：“怎么啦？”

　　“你还问我怎么了？”陆佳蔚扭头看她，皮笑肉不笑地扯嘴角，“谈恋爱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姚媛直喊冤枉：“我哪儿谈恋爱了？”

　　“别装。你和韩洲是怎么回事？”

　　在导演组的监视屏里，陆佳蔚看得一清二楚。两人那些小动作，不可能没有事。

　　再加上刚刚发生的事情，两人的亲密距离，全被她看了去。

　　“我跟他啊......一言难尽......”姚媛深吐一口气，老老实实将三年前的事情和盘托出。

　　故事讲完，姚媛小心观察陆佳蔚的表情。只见她由严肃转变为惊异，再到最后的尖叫出声：“才认识三天！就滚床单！”

　　“这是重点吗！”姚媛淡淡瞥她一眼，忍不住吐槽，“你好意思说我。”

　　陆佳蔚和莱奥进展更快，一夜情后确立关系，还经常跟姚媛分享一些“幸福生活”。要不是她说“人生苦短找个帅哥谈谈”，姚媛估计也不会潦草开始一段感情。

　　陆佳蔚理亏，清清嗓子赶紧扯开话题：“那你为什么跟他分手？”

　　姚媛挠挠头，有些难以启齿。

　　她这副表情落在陆佳蔚眼里，品出了另一个意思。她小心试探，最后才犹豫着问出口：“他......不行啊？”

　　“不是！”

　　“噢——那就是很行！”

　　姚媛捂住涨红的脸，大拇指无意识揉搓着太阳穴，好像这样能让她快速冷静下来。

　　她以为一切早已结束，她以为时间能冲淡一切，却没想到命运的绳索，会在川藏线上再次将他们缠绕。

　　“你知道的。”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轻松，“我生病了嘛。”

　　“当初一时上头，哄着骗着让他和我在一起，原本就是打算丰富人生经历，体验够了就分手。”

　　“可后来，我发现他很喜欢我，我也慢慢喜欢上他。”说到这儿，姚媛低低叹了口气，“再不分手的话，我们只能成为阴阳两隔的痴男怨女了。”

　　姚媛用轻巧的语气掩盖沉重的话题，陆佳蔚沉默地听着，低头掩盖住发红的眼眶。

　　“你可真为别人考虑啊！”陆佳蔚调整好情绪，“既然都决定安乐死，那剩下的日子就应该以自己为先，你管他以后会怎么样呢。”

　　是了。安乐死，是姚媛在母亲去世那年做的决定。

　　只要发病，就飞往瑞士，看一眼雪山，然后和世界告别。

　　姚媛第一次告诉她这件事时，陆佳蔚并不像姚父那样，反对、劝告，而是打开计算器开始算账，看看完成这些年两人共同制定的愿望清单，一共需要多少预算。

　　姚媛抱住自己的好友，上下抚摸她的脊背，安慰她的同时也在安慰自己。

　　“少惹些风流债，对我轮回转世可能会有帮助嘛。”

　　“你怎么知道对方不想被你招惹？”陆佳蔚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我看你这样子，心里还是有他的。”

　　“喜欢就上，开心最重要。”

　　姚媛被她这篇“渣女言论”逗笑了，敷衍地说了几句“好”，可心里的决定还是没有动摇。

　　因为过不了心里那关，所以做不了这么不负责任的事情。

　　第二天出发去理塘前，入藏小队进行第二次分组。

　　这次，韩洲终于和姚媛分到通一组。

　　“太好啦媛媛姐！我又抽到了你啦！”章绒绒兴奋地原地蹦跶，献宝似的把抽签纸条递到姚媛面前。

　　姚媛也开心，一路上有个人叽叽喳喳的，旅途不会孤单。

　　韩洲冷冷地杵着，姚媛心虚，只敢用余光看他。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整个人恹恹的，大概是昨晚的酒还没醒透。

　　所以在韩洲往驾驶座走去时，姚媛拦住他，以行车安全为由将他赶到后排，自己则担任这一程的司机。

　　队伍没走国道318，而是沿着景点更多的省道434。经过木格措、红海子等地方下车打卡，到达塔公时已经是下午五点。

　　导演说理塘的海拔在四千米以上，怕大家身体不适出现高原反应，所以决定先在塔公休息一晚，明天再慢行进入理塘。

　　可几人还没尽兴，刚好塔公寺离民宿不远，步行前往还能体验当地的风土人情。

　　“谁要陪我去塔公寺！”章绒绒的精力像用不完似的，“寺里的释迦牟尼像有千年历史呢。”

　　“我去我去！”

　　“那我也去......”

　　韩洲从车后排下来，黑色卫衣帽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半张脸。郑翊问了他一嘴，而韩洲只是轻轻摇头，声音哑还带着鼻音：“你们去吧，我有点累。”

　　说完，他转身往民宿走。

　　姚媛往他走的方向看，实在搞不懂韩洲今天怎么了。路过景点时也不下车，喊他拍合照也不动，就窝在后座睡觉，连话都不说一句。

　　难道是她昨晚的话说太重了......

　　这时她的肩膀一沉。

　　“小媛，你带着他们仨去吧，注意安全。”

　　吉老师晃了晃手里的十字架挂件：“我这信仰去寺庙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