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她谋权篡位》案前

15、字画吃人

　　赵谋面如死灰地趴在地上，被众人手忙脚乱地搀扶——抬了出去。

　　林锦为夫人拢紧大氅，心惊胆颤地道：“夫人可还好？”

　　夫人拍了拍林锦的手背，林锦蒙了一瞬，恍然抬头直视夫人。夫人面容姣好，肌肤细嫩、吹弹可破，完全不似年逾半老……这都不重要！

　　夫人的脸上，没有眼泪！

　　夫人方才一直背对着众人抽噎，大家只瞧见她肩头耸动，再加上这遍地杂乱，自然而然以为夫人不堪其辱、痛哭流涕。
　　但其实夫人压根没哭！

　　所以，这里刚刚并没有发生过意外？！

　　林锦瞥了眼榻上酣然大睡的男人，这般声响都没能让他醒过来，想必是被人敲晕，扔在床榻上装模作样。

　　门外的官员频频朝内窥探，颇有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势。

　　林锦神色不惊，环抱夫人颤颤发抖的身体，对身后怒喝：“关门！”

　　看戏被抓包的官员们吓了一哆嗦，悻悻合上门扉。
　　出了这档子龌龊事，遑论一时，怕是这辈子都没脸见人了！

　　可怜不过赵侍郎。
　　一道道同情悲悯的目光投向失魂落魄的赵谋，他瘫软无力地坐在那片青蒿丛下，神色茫然。
　　大家都知道他对夫人有多爱护体贴：他擅于作画，便为夫人描摹百十来张美人图。夫人思家，他便苦心劳力为她开垦田地、种草解闷。
　　如今夫人失了贞洁，他可如何面对？

　　赵谋可该如何面对呢？
　　如他安排，榻上的男人应该是徐翊，而不是一个连他都不认识的陌生人！

　　有官员满怀关切地上前安慰赵谋，赵谋愁绪万千，他只要徐翊，徐翊到底哪去了？

　　“夫人可曾见过一个年轻俊俏的男子？”林锦附在夫人耳畔，轻声低语道。

　　夫人“哭”得凄切，拉着林锦的手走向床榻侧边，那里摆放着一个金丝莲花纹楠木衣橱。

　　林锦眉心一跳，这衣橱，刚好可以藏人。

　　她抑制不住地双手轻颤，缓缓拉开锦橱的柜门。
　　只见徐翊单膝跪撑在衣橱里，不够轩敞的锦橱迫使徐翊将额头抵在膝上，他双眸紧闭，面色苍白，嘴被布条紧紧勒住。

　　感受到有光亮照在脸上，徐翊微微侧头，掀起眼皮看了林锦一眼。

　　目光恍惚，有气无力，徐翊他不对劲！

　　林锦赶忙将他扶了出来，徐翊腿脚虚浮，无法站起，只能靠着林锦将将跪着。他泄了力气的身子重若千斤，林锦索性也跪在地上支撑着他。

　　她拍了拍徐翊的后背：“你怎么样？”

　　徐翊的下巴搭在林锦肩膀，呼吸孱弱。

　　想起徐翊的嘴还被布条绑着，林锦只怪自己慌不择事，连忙抬手解开徐翊脑后的系结，一股凛冽清新的薄荷味陡然钻入林锦鼻腔。
　　她的手摸索着攀上徐翊的脸颊，温度炽热滚烫。林锦心头一惊，又晃了晃徐翊的身子问他状况如何，可徐翊依旧没发声。

　　林锦心急如焚，今晚的意外无疑是冲着她来的。始作俑者欲与她作对，却不敢直接对她下手，这才连累徐翊身陷不测。

　　林锦搂抱徐翊，想让他靠着锦橱坐下歇息，奈何徐翊实在太沉，她一起身就被徐翊压得跪了回去。

　　林锦冷汗淋漓、手足无措，夫人出手帮助林锦扶好徐翊。

　　林锦疲坐在徐翊身旁，转头发现夫人方才竟然把榻上的陌生男人拖拽了过来。

　　夫人这是要干什么？

　　奸恶之人意图构陷徐翊与朝官夫人暗通款曲，扳倒林锦亲自授任的堪舆谋士徐翊，以摧折她监朝理政的势气。
　　而徐翊与夫人从中斡旋，这才保住了徐翊的名声，可是夫人的清誉……

　　林锦羞惭满面，忽觉自己的手被人捏了一下，她低头看去，是徐翊握住了她的手。
　　他又轻轻捏她一下，是在回答林锦，他没事。

　　林锦忐忑不安地抬头对上徐翊的目光，他的眼神惝恍迷离，却带有一丝安然——林锦甚至以为自己看走了眼——徐翊没有怨怪她。

　　“对不起，夫人。”林锦转头对夫人絮絮低语。

　　夫人对外发出几声哭嚎，抓住间隙对林锦说道：“自后窗跳出，直行有个暗门，公主可带大人脱逃。”

　　林锦猛地摇头拒绝，此事因她而起，她怎可无所顾忌一走了之？
　　林锦故意放声言道：“孤就在这陪着夫人！夫人莫要太过心伤！”

　　夫人“痛哭流涕”：“我正准备就寝，谁知道这个男人突然闯了进来，活像条染病的疯狗！”

　　染病？！
　　林锦讶然，指了指徐翊。

　　夫人点头：“对！他就是有病，吃错了药！病得不轻！”

　　林锦惭愧更甚，徐翊的异样并非是在衣橱里闷了太久，而是因他中了药！

　　她担忧地看着徐翊，徐翊神识昏沉，虚弱乏力。随着呼吸愈加急促，那股清冽的薄荷气味也越来越浓郁。

　　林锦用衣袖擦干徐翊额前的薄汗，她不知这药会不会有损徐翊性命，左右取舍一番，林锦拿稳主意：当务之急，是要先为徐翊寻求解药！

　　林锦迟疑片刻，喊道：“夫人莫要心伤，即使被大家看见，大家也不会到处谣传夫人清白。这只是个意外！”

　　言下之意，官员们都在屋外，众目睽睽，如何脱身？

　　夫人给了林锦一个肯定的眼神，她起身将陌生男子拖入衣橱，怎奈男人臂膀宽胖，一条胳膊无论如何也塞不进去。
　　夫人急切地环顾房间，找寻是否还有合适的箱柜可以藏人。

　　林锦不知夫人计谋如何，但见夫人束手无策，她松开徐翊的手，帮着调整男人姿势，可男人的手臂臃肿粗胖，一番努力也遗憾未果。

　　正当林锦一筹莫展之时，缓回些气力的徐翊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手摁压男人肩髃，一手拉住男人小臂，听得嘎嘣一声脆响，男人落在锦橱外面的胳膊绵软地折了进去。

　　男人痛得哀嚎一声，夫人眼疾手快地抄起一个花瓶砸在地上，哭诉道：“你有什么可委屈的！被欺负的是我！不是你！”

　　林锦反应机敏，迅速接戏：“夫人冷静！此事绝不怪你！”

　　男人痛醒过来，惊恐万状地看着徐翊，还想再出声嚎叫，被徐翊一记手刀劈在哑穴，瞬间不省人事。

　　徐翊踉踉跄跄，林锦急忙揽过徐翊，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便于徐翊借力站稳。

　　这一揽不要紧，林锦发觉徐翊身上的冷汗竟然打透了衣裳。

　　她的心脏砰砰狂跳，扭头看着徐翊，鼻尖蹭过他的脸颊，沾了颗汗珠。

　　夫人揽过徐翊另外半边臂膀，林锦却迟迟不动步子。夫人小声催促林锦：“公主快些，万一有人闯进来，之前做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徐翊与夫人不能白白遭人迫害！

　　“夫人，”林锦郑重言说，“请等我们回来。”
　　她要为夫人洗脱冤名，揪出来到底是谁居心叵测、手段下流！

　　三人迅速移至后窗。徐翊余力不足，得由林锦先翻出窗外接应，夫人再将徐翊推出。

　　林锦扶着窗沿，跃到窗外，虽然窗户不高，但拙于运动的林锦还是不小心崴了脚。

　　没等她站稳，夫人就把徐翊推了出来。

　　于是，徐翊结结实实地摔在了林锦的身上。

　　夫人拂落窗沿的灰尘，干脆利落地关合窗户，转身望向墙上的一副挂画。

　　画中一男一女并肩而立，执手含情，正是十五年前的赵谋与夫人。
　　那是他们夫妇二人情定之时，赵谋送给夫人的信物。

　　夫人轻蔑地笑着，随手拿起一盏烛火，抛向那幅挂画。
　　是他不仁不义在先，岂能怪她不念旧情？

　　她揉乱自己的发髻，悲惧地嘶吼道：“夫君救我！这字画……这字画吃人！”

　　门外的官员们闻声纷纷呼叫赵谋，七手八脚地将他搡进屋里。

　　夫人泪流满面，一看见赵谋，就扑抱在他的身上，强忍心中嫌恶，缩在赵谋的怀里抽泣道：“刚刚，刚刚那个男人一气之下还要殴打我，公主为了救我，挡在我的身前，下一刻……下一刻！”

　　夫人忽地拔高音量：“他们两个人就被这字画吃进去了！”

　　趁乱涌入屋内的官员们疑惑看着那副挂画，画轴并无异样，只不过下角着了火，火焰不断向上翻滚燃烧。
　　透过缭绕的黑烟，依稀可见画中男子的半个身体已被烧作灰烬。

　　字画吃人，未免太过玄虚。他们左右张望，找寻公主和男人的身影。

　　赵谋则一脸恐惧地盯着扑面而来的黑烟。画中那一男一女好像活了过来，公主不再温婉可人，而是张着血盆大口向他索命，男人也不再安然入睡，而是背负冤屈，乘架这团浓烟向他讨要清白。

　　赵谋略一低头，怀里的夫人冲他欣然大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可是夫人的眼里并无喜乐，她的眼神漠然平静。上下半张脸神情迥异，好似两个人的脸皮强硬拼贴在了一起。

　　夫人怪异地笑着，对赵谋说：“夫君，那字画，吃人！”

　　赵谋不寒而栗，一把将夫人推倒在地，恍惚说道：“果真如他所言，这房子……这房子风水有问题！”

　　夫人哭得凄凄惨惨，可在赵谋眼里，夫人似哭似笑，似怒似哀，瘆得让人头皮发麻。

　　画卷浓烟滚滚，可是没有人愿意涉事其中、上前扑灭。

　　赵谋眼睁睁地看着火焰将要腾烧到公主和男人的脑袋，两个飘忽无形的厉鬼马上就要挣脱桎梏，杀到赵谋眼前。

　　赵谋再也忍不住，尿湿了□□。
　　他抱住脑袋，癫狂夺门而出。

　　不明所以的众人看着赵谋逐渐发疯，心中森森然。此地诡异莫测，还是避免沾染邪祟，尽早离去为妙。

　　他们相继走出夫人房门，声称夜宴就此作罢，各自离散回府，却被刘斐然拦下。

　　“公主离奇失踪，怎可就此散席？”刘斐然忧心忡忡，提议道，
　　“不如我们先回前院等待，遣派下人寻找公主。”

　　官员们心下不悦，谁愿意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多留一刻？

　　刘斐然正色道：“我们身为大霖命官，祖辈忠良德才，自有护卫皇室之责，倘若公主有个闪失，我们岂不追悔莫及？”

　　宽厚温良如斐然，众人连连赞叹。想来他们天朝臣子，一身浩然正气，邪祟必不敢近身。
　　众人佯作担忧，相继应和刘斐然，邀他一同返往前院等待。

　　夫人见官员们离开，擦干眼泪，拿起另一只花瓶，将里面的水泼向挂画。
　　火苗即刻熄灭，恐吓赵谋的鬼魂不见影踪，徒留满室烟雾飘绕。

　　墙根下，徐翊重重地压在林锦身上，林锦抬不动他，忍着脚腕肿痛，不停拍打着他的肩背，试图唤醒徐翊神志，可是徐翊始终不为所动。

　　眼看远处有人影晃动，林锦心慌意乱，紧紧环住徐翊的腰，一脚猛踹地面，发用寸劲带着徐翊滚入一旁的青蒿丛，身形没入，几不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