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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卜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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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一行带来的疲惫,在回到贵州落水洞那熟悉潮湿的空气里,渐渐消融。舞狮班已然解散,往日热闹的吊脚楼如今只住着他们四人,显得空荡而寂静。山谷依旧,水声潺潺,却物是人非。
临近新年,山中寒意更甚,却也催生了些许烟火气。
程偃灵拉着张晞,翻出师父留下的红纸,笨拙又认真地裁剪着窗花。张晞的字好,便由她执笔写春联。程浩则忙里忙外,清扫院落,爬上爬下张贴对联福字,又将褪色的旧灯笼换下,挂上崭新的、绘着狮头的大红灯笼。徐琪也没闲着,她带来的丰厚物资此刻派上大用场,不仅补充了消耗殆尽的药品,还采购了充足的年货,鸡鸭鱼肉、糖果糕点,将原本有些清冷的厨房堆得满满当当。
日子仿佛慢了下来。白日里,程偃灵和程浩雷打不动地练功,拳脚声和呼喝声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张晞则与徐琪一起整理笔记,将雪峰山的上山路线反复确认,试图找到更清晰的路径。徐琪也开始跟着程偃灵学习一些基础的防身功夫,她的身体协调性和学习能力极强,进步飞快。
夜里,山风凛冽,程偃灵总会抱着自己的被子,理所当然地挤进张晞的被窝。
“自己睡冷。”她眨着眼,说得无比自然,“应该换张双人床。”
张晞默默让出半边床铺,程偃灵的体温偏高,像个小火炉,在这湿冷的冬日里,抱着格外舒服。有时半夜,张晞会感觉身边的人不安分地动来动去,然后一条手臂就会横过来,小心翼翼地搭在她腰上,带着试探,又充满依赖。她不动,那手臂便渐渐收紧,最后整个人都贴上来,呼吸拂在她的后颈,温热而绵长。
偶尔,程偃灵会趴在床边,看张晞专注地研墨或看书,一看就是半天。直到张晞被她看得不自在,抬起眼,她便笑嘻嘻地凑过去,飞快地在她唇角啄一下,然后像偷了腥的猫一样跑开,留下张晞一个人耳根发热,对着空气出神。
农历腊月二十四,小年。徐琪第一次听见寨子里有电话铃声响起来,程偃灵却并不惊讶,接起电话嗯嗯啊啊了几句,就冲门外大喊:“耗子,开车去隘口接三叔了!”
是程叁槐。他一直带着两个徒弟住在半山腰的隘口,落水洞这边有人时,他们负责前哨,如今大家都出去了,他也落得清静,每日教徒弟卜卦算命外,也要教点拳脚功夫。每年他只来落水洞两次,一次是程久虚寿辰,一次便是小年。
程久虚葬礼时,程叁槐也来了,跟程偃灵打过招呼,以后规矩变了,每年祭日和小年来。
四人迎出远门,程叁槐精神矍铄,目光在见到徐琪时,微微停顿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都被几个人看在眼里,徐琪只是礼貌地打招呼,没多问。
晚饭后,围坐在燃得噼啪作响的炭火盆边,程偃灵按捺不住,缠着三叔:“三叔,您就给徐琪算一卦嘛!看看我们接下来顺不顺利?”
程叁槐捋着胡须,目光扫过程偃灵充满期待的脸,又看了看沉静的徐琪和一旁凝神的张晞、程浩,叹了口气:“也罢,不是第一次见了,都是缘法。”
程叁槐取出随身携带的、油光温润的龟甲和三枚古旧铜钱,神情肃穆。他将铜钱纳入龟甲,闭上眼,口中念念有词,开始虔诚地摇动。
“哗啦啦——”
铜钱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堂屋里格外清晰,带着一种莫名的韵律。
一次,两次,三次……
程叁槐将每一次掷出的卦象仔细记录在纸上。他的眉头随着次数的增加,越皱越紧。屋内的气氛也随之凝重起来。
终于,六爻掷毕。程叁槐盯着纸上那错综复杂的卦象,沉默了。炭火盆里爆出一声轻微的“噼啪”。
“怎么样,三叔?”程浩忍不住小声问道。
程叁槐缓缓抬起头,目光深沉地看向徐琪,“卦卦不得生。”
四个字,如同冰锥,瞬间刺破了屋内温馨的气氛。
“不得生……是什么意思?”徐琪的声音还算镇定。
程叁槐摇了摇头,指向卦象中几处纠缠难明的地方:“死门盘踞,生机隐匿。此卦象显示,前路……大凶。有死无生之局。”
众人都看着眼前的卦象,不知道如何开口,而程叁槐气定神闲地又开了口。
“但是……”他沉吟道,“奇就奇在这里。绝境之中,却有一线转机,好像,跟火有关。”说完这些,程叁槐不再多言,收起龟甲铜钱,仿佛耗尽了心神,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那一晚,落水洞的夜色格外深沉。远处的山峦在黑暗中静默,如山雾中潜藏的巨兽。
程浩送三叔下了山,回来看到徐琪正一个人坐在火堆前出神,便走过去往那火堆里添了两块炭,递了瓶啤酒给她:“还想呢?”
徐琪用匕首起开啤酒,爽口的麦香味裹着泡沫刺激着喉咙:“阿晞和偃灵睡了,我睡不着,坐会儿,也没想。”
程浩低着头笑笑:“琪姐,你看啊,咱们四个,阿晞姐和你聪明,我姐反应快又能打,我呢,打架也差劲,脑子也不好使,还总冒冒失失的,我觉着啊,要死也是我第一个死。”
徐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这话被你姐听了,又要挨打了。”
“嘿嘿。”程浩道,“别看我姐总打我骂我,她对我最好,小时候什么好吃的都让给我先吃……你看,又跑题了,我是想说,既然你都跟我们在一块了 ,那就算卦卦不得生,也是同生同死,没什么好怕的。”
徐琪点点头,手中的啤酒已经下去大半,因为喝得急,脸颊上微微泛起了红:“我真不是怕,是人都会死,或早或晚而已,我是在这里想,跟火有关的转机会是什么。但是线索太少,干想也想不出来。”
“嗐。”程浩拿着手中的啤酒,凑过去和徐琪碰了一下,玻璃瓶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那就还是依师父的话,欲知,且试,走一遭就知道了。”
“你说的是。”徐琪将最后的酒一饮而尽,起身打算回房间了,走之前,还在程浩的肩上重重拍了一下,问他,“谢谢你啊。”
程浩仰起脸,看着她笑。
距离除夕越来越近了,张晞在日历的标记上又添了一笔。
院子里,是程偃灵他们正在整理行李。
比起前几次的简装,这次更添上了很多御寒装备,程浩说这次旅行鼓怕是不顶用,硬是坚持把一架大鼓抬出来,放到了车顶的行李架上。
几个人都穿了厚厚的户外羽绒服,依次上车,徐琪坐在副驾驶位上,打开车内灯,拿出一幅地图给大家看。“雪峰山旅游区已经封山了,我拜托了几个玩户外的,一块研究了一个可以越过封山线的路线,我们直奔这个山谷。”徐琪指了指之前白斯影给圈画出来的一块区域,“既然有烟,我们就先去这个山谷找一下,烟的源头在哪里。”
张晞在后座上看清了,点点头道:“路程长,你先开车,三小时后换程浩,再过三小时天就黑了,你和耗子睡觉,我来开夜路。”
“OK。”徐琪比了一个手势,“那你们先睡。”
“走,出发!”程浩兴致很高地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