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睛》尘小夕

16、双环

　　程偃灵看到张晞递来的眼色，立刻心领神会。她深吸一口气，走到牌位架前，面对那块暗红色的石质牌位，稳稳地扎下马步，双手掌心向上，叠放在小腹前，做出了一个标准的托举承重姿势，这正是舞狮中“狮尾”支撑“狮头”完成高空动作的基本功。
　　张晞向后退了几步，先对徐琪和程浩交代道：“万一我碰了牌位，有什么异动，你们注意安全，首选自保，我和偃灵随机应变，不一定顾得上你们。”
　　程浩手中的伸缩棍哗啦一声甩出来，徐琪也早已握紧了手中的匕首，朝张晞比了个“OK”的手势。
　　张晞略一助跑，左脚精准地踩上程偃灵交叠的手掌，随着她的双臂猛然向上稳稳一送，张晞借力腾空，身形轻巧如燕，右手顺势在牌位架上方一搭，维持平衡，整个人便悬在了那块朱砂色的牌位前。
　　如此近的距离，那牌位的质感更加清晰。它表面有着天然石材的细微颗粒感，颜色斑驳如血渍一般，一股莫名的阴寒之气，从牌位上散发出来，让张晞裸露的手腕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她回头看了一眼，见程偃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抽出了那把被磨得锋利的长刀，正仰着脸凝神盯着她看，紧张得眉毛都快拧在一起了。张晞不由笑起来，柔柔地叫了她一声：“偃灵。”
　　这一声唤得程偃灵一哆嗦：“怎么了？”
　　“没怎么，你这样怪帅的。”
　　徐琪：“……”
　　程浩：“……”
　　张晞见气氛活跃了些，便不再开玩笑，回过头去，左手扶住架子边缘稳定身体，右手径直探向牌位底部，入手处一片冰滑沉重。
　　“是卡进去的。”张晞低头对下方的程偃灵说，声音在寂静的祖庙里显得格外清晰。她尝试着左右晃动，牌位纹丝不动。又试着向上发力，感觉牌位像是与后面的木质基座浇铸在了一起。
　　“试试旋转？”徐琪在下面建议。
　　旋转可行的话，那就说明真的是个机关了。张晞屏住呼吸，五指紧扣牌位边缘，尝试顺时针用力。一开始依旧阻力巨大，就在她以为不行时，指尖忽然感到一丝极其微小的松动。
　　“咔……”
　　一连串仿佛石头摩擦的“咯咯”声从牌位的底座处传来，似乎蔓延扩散到整个牌位架上，忽然，整个牌位架开始剧烈的晃动起来，以至于张晞必须双手死死抠在架子上，才不会掉下去。
　　“哗啦啦——”
　　巨大的牌位架上，所有无字的木质牌位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同时拂过，齐刷刷地向前倒伏，发出一片令人心悸的杂乱声响，激起一阵呛人的尘土。
　　张晞心跳如雷，即刻调整姿势，撒手往下跳，在飞扬的尘土间找到程偃灵的身影，拉住她的手。刚一站定，就感觉到脚下的地面也正在抖动，裂开了无数道缝隙，还未及反应，一阵失重感袭来，黑暗吞噬了所有光线和声音……
　　“偃灵！你怎么样？”张晞一直没有松开手，捏了一下她的指尖，问到。
　　程偃灵一阵咳嗽：“我没事，他们呢？”
　　“徐琪？耗子？”张晞大声地喊了两声，无人回应。
　　程偃灵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会儿，找到手电筒，打开以后，光线把眼前的漆黑撕开了一道口子。
　　张晞顺着程偃灵四处移动的手电光寻找了一圈，心里咯噔一下：“他们人呢？”
　　“别着急，可能是没掉下来，也说不定。”程偃灵话音未落，手电光停在了一面墙壁上，不吭声了。
　　这是一个奇特的环形石室，墙壁虽然粗糙，但弧度非常标准，几乎像个正圆。石壁上，一幅巨大的壁画占据了几乎整面墙。龙首，豺身，怒目圆睁，利齿外露，周身杀气几乎要破壁而出，唯有双目空洞，似乎等待着被唤醒。
　　“睚眦。”张晞小声说。
　　程偃灵轻轻“嘶”了一声，道：“你觉不觉得，这幅壁画和上一次的囚牛，有什么不同？”
　　张晞已经有答案了：“这次的壁画只有睚眦，没有其他的……那些东西。”
　　程偃灵有点想不明白了，索性一挥手：“问题出去再琢磨，总之先点睛，你说呢？”
　　张晞没搭话，她正在黑暗中沿着石壁一点点踱步。
　　“你找什么呢？”程偃灵不解。
　　“找出口啊，我们从上面掉下来的，但现在这个石室的顶，是没有缺口的。”张晞的手慢慢抚过冰凉的石壁，心里却越来越凉，“万一点睛后有什么怪东西，我们得能出去，但是……好像没有出口。”
　　程偃灵却挺乐观：“能进得来，就能出得去，兴许点睛后，出口就有了呢？”
　　说得倒轻松，不过也没什么别的办法，这石壁质地坚硬，真没有出口的话，别说两个人只有一把刀了，拿炸药来都未必一次性炸得开。张晞一边想着，一边没死心地继续找，忽然停在了壁画的正对面，反复摩挲了几次石壁，才讶异道：“石壁不是正圆，这里有个缺口！”
　　程偃灵也举着手电过来看，这是一个明显的弧形缺口，说是“缺口”，实际上是针对于平面的正圆来说的，两个人身处圆形石室的内部去看，其实是一块弧形的凸起，程偃灵也学着张晞的样子在这块凸起上一会儿摸，一会儿敲的，百思不得其解。
　　这块凸起的石壁敲起来和别处似有不同，声音更清脆一些，好像后面是空的。
　　“我知道了。”张晞面色凝重起来，“这是个双环形的密室。也就是说，两个圆形，交叠在一块，每个圆，都会有这样一块凸起，而中间会留下一块类似椭圆形的交集，所以，徐琪和耗子有可能在另一个环里。”
　　程偃灵脑补了一下两个圆形交叠的画面，道：“那这中间是空的，兴许就是出口了！”
　　了解了大致的情况，也就对眼前的处境更有几分把握，张晞从贴身的口袋中抽出毛笔盒子，放在地上研墨，一边还对程偃灵道：“那就先点睛，这次睚眦的眼睛没那么高，我自己可以完成，你还是先点香，然后在一边戒备着，以防万一。”
　　“我靠。”程偃灵一拍大腿，“我掉下来的时候只带了刀和手电，没带香啊。”
　　张晞手上的动作没停，十分淡定：“那就不点，那香是驱邪的，这壁画上除了睚眦也没有邪祟，况且睚眦本身就是辟邪神兽，不点香应该也没事。”
　　两人不再讨论，张晞磨完墨，手持毛笔，聚精会神地来到壁画面前，先去点了左眼。
　　赤色的墨迹方一沾上石壁，就如同化开了一般，填充了睚眦的眼睛，本就凶神恶煞的豺狼面部，又像是多了几分煞气。
　　按照之前的总结，左眼点好后，可能会出现异动，虽然异动并不完全等于危险，但来时路上四个人商量过，下次点睛一定要一气呵成，不给左右眼之间太多间隙，免得迟则生变。
　　可张晞迟迟未动。
　　程偃灵在她身后发现了异样，平时她点睛，聚精会神，旁人观看都是默不作声的，此刻她却有些按耐不住了，小声试探地问了一句：“阿晞？怎么了？”
　　张晞毫无反应，像是入了定。
　　“不是吧，怎么提前死机了？”程偃灵自言自语的声音，有些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