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遇险》黄药师

1、第 1 章

　　深山遇险
　　这是解放初期，发生在闽南侨区的一件真实故事。
　　一九五三年初秋的一个黄昏。
　　太阳已被天湖山顶遮住了，晚霞把西天上的云彩染成一片殷红。阳光从山背后穿云破雾向空中射出千万道光柱，非常壮观。群山在夕阳的余辉中更显得苍茫。枫叶已经红了，点缀在山林的四处，使青山也现出了红、黄、蓝、绿各种艳丽的色彩来。
　　在弯弯曲曲的山间小道上，走着一个中年妇女，高高的个儿，略显肥胖的身材。穿一件花短袖衬衫，一头蓬松的卷发下是一张红润的圆脸。身上带满了耳环、项链、戒子、手镯等首饰，随着身子的晃动，反射出金灿灿的光辉。她一手撑着把小洋伞，一手提着个大布包。由于急着赶路，身上已经湿了一大片，汗淋淋地粘贴在背脊上。焦急的眼光不时看看下山的太阳
　　这是一位侨眷，名叫林美因，丈夫在新加坡开店，这次到香港与丈夫会面，住了一个多月后刚回家，今天准备到娘家去探亲。
　　美因的娘家住在天湖山那头，下了汽车还得走三十里的山路。按往日的情况，汽车下午两点多到天湖山区政府，赶到家还很早。可今天汽车半路抛锚，耽误了时间。现在夜色已经降临，四周的景物渐渐融进了暮色之中。看来，今晚一个单身女人要翻过这座山深林密，野兽出没的大山，已是不可能的了。她不禁后悔当时路过区政府时，区委的同志劝她歇一晚再走，可自己因为急着回家，谢绝了。如今，孤舟独浆，身处这荒山野岭，无村无店的山里，怎不叫人害怕呢？
　　正在她犯难之际，忽然发现从山岙中升起了一缕白烟，顺着白烟望去，只见绿树掩映之中，露出一角茅棚。估计是看山护林或是猎户的住所。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美英顾不得荆棘、藤萝缠身，急忙寻路向茅棚走去。
　　这间茅棚是撘盖在一块山边开出来的地上，地面上很不平整，坑坑洼洼的到处留着树兜，竹根。茅棚有一大一小两间，小的一间开着门，里面堆满了柴草；大的一间门口挂着几张用竹子支撑的野兔、麂子皮。门虚掩着，从里头传出了锅勺碰撞的声音。
　　当她走上前去准备叫门时，突然又止住了，心里不安起来了。她想，住在大山里的，大都是粗狂的单身男子，我怎好在这里过夜呢?可是，不在这里过夜又到哪里去哩？还是试试看吧。说不定会有女的住在一起哩。于是，她壮了壮胆子上前去叫门：
　　\"里面有人吗？\"
　　没有回答。但里面的声音却停了。她又叫了一声：\"里面有人吗？\"
　　随着一阵脚步响，门开了，出来个年轻的姑娘，这个姑娘大约二十一、二岁，身板结实，有着山野女子的气息。
　　这姑娘看到门外站着一个满身珠光宝气的女人，感到很惊奇，便问道：\"你找谁？\"
　　美因把要求借住一宿的意思说了。姑娘笑了笑说：\"请进来吧，这里就我和哥哥两人住，没关系。就是不干不净的，你可能住不惯。\"
　　\"没关系，没关系，出门人能有个地方过夜就算是万幸了。\"美因高兴的说。
　　姑娘帮美因把东西拿进屋子里，又倒了一杯水给她，然后点上了一盏油灯，黑暗的茅屋里立即充满了昏黄的灯光。
　　美因这才看清房里的东西。这茅房分为三间，中间做厨房，放着一张方桌，桌上一盆米饭正冒着热气。左右两间是住房，门开着，隐约可见些桌、柜、床铺之类的家具。
　　不久，姑娘的哥哥回来了。他是个高大的汉子，浓眉大眼，很像他的妹妹。皮肤很黑，胸前有一部浓毛，模样很凶。
　　姑娘把美因的来意对哥哥说了，他便笑笑说：\"没什么好东西，随便吃点吧。\"
　　美因站起来点点头表示感谢。
　　吃饭时，美因很局促，也很害怕。她见这男子老盯着她身上和提包看，装饭时还不经意地在提包上捏了一把。
　　饭后，男的洗了手脚，便进到右边的房间里去吧嗒吧嗒地抽起烟来。姑娘把美因带到左边的房里安歇。
　　夜深了，人也静了。但深山里的夜却不宁静。风吹过树林，树叶发出的沙沙声此起彼落，夜游的鸟儿不时从空中掠过，发出\"磔磔\"的怪叫。而右边房里又传来男人的鼾声。
　　美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那男人的凶像，那盯着自己的眼光，那只捏着提包的手，这一切都使她害怕。她越想越意识到自己可能已陷入魔窟之中。小时候听人讲的那些强盗杀人，谋财害命的故事，一古脑都涌了出来，全身毛骨悚然，血液好象已凝固了。这时，又听到房外传来了轻轻的\"沙沙声\"。她看看身边的姑娘，见她已经睡熟了，便轻轻地摸下床来拨开茅草往外看，只见月光下，那男子正在磨一把砍柴刀。这下子，她完全断定自己的猜测。生死关头，她反而镇定了。
　　\"无论如何,要想办法逃出这个魔窟.\"
　　她焦急地想着，当她的眼光接触到睡在床上姑娘的身上时，眼睛突然一亮。\"好吧，你们这些强盗，今天也要你们自己尝尝害人的恶果。\"
　　这时，林中又传来了几声怪叫，美因赶紧爬上床去，摇醒了姑娘：\"你听，这是什么声音？好怕人哟！\"
　　姑娘听了一下，说：\"不要怕，这是猫头鹰的叫声。\"
　　美因说道：\"我越想越怕，今晚要不是你们，我不知道会躲在那个山沟沟里，说不定现在已被野兽吃掉了。真不知要如何感谢你们呢\"说着，竟感动得抽泣起来。
　　过了一会儿，又听她说道：\"我明天就要走了，还真舍不得你这好心的人，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给我做个干妹妹好吗？\"说着，也不等姑娘答应，就把自己身上的戒子、 手镯、项链捋下来戴在姑娘的的身上，说：\"这些东西送给你，就当成初次的见面礼吧。\"姑娘开始还推辞，后来也就高兴地抚摸着这些首饰入睡了。
　　美因听听四周，门外磨刀声已经停了，那男人的鼾声又响了起来。她知道这时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便轻轻下了床，无声无息地移开房门，溜了出去，又把门关上。
　　月亮已升到中天，约莫已是午夜时分，树叶在风中悉悉索索摇曳不定。她两眼盯着房门，弯着腰，顺着墙根移动，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来。待到转了个弯，已看不到茅房后，便撒开腿，没命地向区委会的方向跑去。
　　她跑啊跑啊，衣服挂破了，仍然跑；脚上扎出血了，咬着牙跑；气喘不过来了，坚持着跑。她知道每往前跑一步，就安全一分。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赶快跑到区政府。
　　跑啊跑啊，三里过去了，五里过去了，她脚发软，眼发黑，但不能停，不能歇。终于，区政府院子的灯光闪现在前面，她精神为之一振，往前直冲。当摸到区政府大门，还来不及喊人时，便\"啪\"的一声整个人瘫倒在地了。
　　区委的同志还没睡觉，突然听到门外声响，赶紧打开门，月光下，只见一个女人倒在门口。大家忙把她抬进房里，又是灌水，又是掐人中，忙了一会儿，才见她悠悠醒了过来。有人认出她是下午路过的那个侨眷，急忙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美因把自己的遭遇说了。区委同志说：\"不要害怕，你安心在这里休息，事情我们会去处理。\"
　　由于过度的惊吓和疲劳，美因一挨枕头便昏睡过去了。
　　第二天早晨，美因被人群的喧闹声吵醒了。睁眼一看，天已大亮了。赶紧打开门，见许多人围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男子在指指点点。她一眼就认出这个浑身沾满血渍的男子就是那姑娘的哥哥。
　　区委的同志把昨晚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原来，区委听了她的报告后，立即派武装民兵包围监视了那间茅房。开始时，并没有动静。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突然从茅房里传出了一声女人的惨叫声，民兵们立刻冲进门去。
　　\"不许动！\"随着几声猛喝，几条手电筒的光柱射住了一个挥着柴刀的高大男人和躺在血泊中的女人。这男人见状不对，夺门想跑，民兵一涌而上，夺下他的柴刀，把他捆了起来。大家赶紧去看床上的女人，只见她肩上被砍了一刀，血正汩汩地往外冒着，人已昏死过去。那男子见到床上的女人，突然大叫一声\"妹妹！\"哭喊着冲向床前，但被民兵们死死拽住。大家立即用门板把她送到区卫生院抢救。
　　在审讯中，凶手招认自己见财起意、谋财害命的经过。昨天晚上看到满身金器的林美因和沉甸甸的提包，顿起杀心。深夜摸进妹妹房间后，在床上摸到带满首饰的身子，便认定是那个侨眷，一刀砍了下去。正想叫醒妹妹，民兵已冲了进来，才发现误杀了自己的妹妹，而侨眷早已跑掉了。
　　林美英因听后全身不住打颤，\"阿弥陀佛，好险呀！要不自己跑得快，早完了。\"她再三向区委的同志道谢。区委的同志把查找回来的首饰和提包还给她。她把一条项链和一对手镯请区委的同志转送给那个替自己挨了一刀的姑娘。（这姑娘后来虽然救活了，但一条手臂却残废了。听说林美因还曾专门去医院看望过她。姑娘结婚时，又送了她一笔钱。这是后话）
　　早饭后，区委专门派人送她过了天湖山。
　　不久，她看到永春县法院的布告：判处谋财害命、杀人凶手陈欣有期徒刑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