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瑜]两生花》Maryanna

12、12

　　西元 2202年

　　「总有一天，我要带领江东还有所有愿意回去的殖民地属民，回到我们的母星。」

　　这时候的世界，除了由于势力庞大渐渐脱离管制的江东，需要总督孙坚每三年回一次母星述职外，所有的殖民行星和卫星上的住民，都是不被允许回到母星的。

　　所以出生在宇宙殖民地的孩子，终其一生，都没有回归母星的可能性。

　　13岁的周瑜看着悬空的屏幕里那个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他看见那少年自信而骄傲的表情。

　　周瑜想了一个晚上，那笑容和话语在他脑中挥之不去，然后第二天他偷偷瞒着母亲坐上了卫星舒前往江东的穿梭机，穿越数十光年，只是为了去见一见那笑容和话语的拥有者，江东总督的大公子。

　　那天孙策刚因为自己那番惊天动地的豪言壮语被母亲训斥过，周瑜去的，明显并不是时候。

　　周家好几代人都曾在地球联合身处高位，周瑜的父亲周异却因身体一向不好，在二十多年前被联合政府批为不堪重压，便让他举家迁往当时刚刚建造完成的卫星舒，并任市长。十年前，周异身故，但念及宗族渊源，周家仍旧是名门大户，所以当周瑜自报名号来意之后，也并没有在江东总督府遇到任何的阻碍。

　　而孙坚总督，原本在母星官职地位家世皆不出众，完全是靠着敢拼敢赌的冒险精神决定来这谁都不敢来的江东闯一闯，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和成就。

　　所以，孙策在这样的家风熏陶之下，对那些曾经在地球联合家世高尚的贵族是绝无好感的，何况他当时刚被教训了。

　　一照面，周瑜礼数周全的行礼，随后沉稳的直抒来意，「策公子说要带所有人回母星，瑜甚感兴趣，不知可有具体的计划？或者……只是一句空话？」

　　下一刻，他就听到了孙策一句恰似故意要他听见的自言自语。

　　「哼，娇滴滴的公子哥懂什么，指手画脚的，我手下才不需要这种小姑娘一样的……」

　　孙策说这话的时候微微仰着头看着一边，讲到最后才回过头看向周瑜，却发现周瑜已经离开了椅子走到了自己面前。孙策皱起眉头，看着面前低着头看不见表情的周瑜，不太清楚他要干什么。

　　孙策想把自己“自言自语”的话说完，打发这个看上不很不中用的公子哥回家。结果他只觉得腹间一阵剧痛，张开嘴发现痛的声音都发不出，脸色苍白发青，额头渗出冷汗。

　　周瑜在他惊异的眼神里松开拳头，甩了甩手，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身准备离开。

　　周瑜觉得自己浪费了时间，这次出行毫无意义，他失算了。

　　然后他被人拉住了胳膊，周瑜眼神冷漠的回过头，脸上有些不耐烦。

　　然后对上的是孙策因为吃痛不太好看的表情，但就是这样不太好看的表情里，孙策却奇怪的仍能挤出一个异常灿烂的笑容。

　　「我带你……不，我们一起去看，母星的天空，蓝色的天空！」

　　周瑜看着他的笑容，然后也笑了。

　　即使很多年以后，周瑜也没有找到过，自己当时答应孙策的理由。

　　有些事，就好像从来都不需要理由。

　　西元 2205年

　　江东总督孙坚例行前往母星述职，他的旗舰Mars开出江东空港，再也没有回来。黄祖和刘表的名字被记在孙家每一个人的心里，被刻在所有敬爱孙坚的江东子弟骨肉里。

　　而且谁都知道，这里有一个真实的谎言，真正的凶手，是幕后的地球联合，惧怕着江东继续成长的地球联合。

　　黄祖是月球与地球之间的卫星江夏的治安官，而刘表，他管理荆州。那个全宇宙人人都想得到，却没有人能够得到的荆州的管理人。

　　每个人都想得到荆州，因为荆州是传言里要回到母星地球必须夺得的属地，而没有人能够得到，是因为谁都不知道，荆州到底在哪里？荆州到底是什么？

　　噩耗传来之后，十六岁的孙策撑起了孙家，也担起了整个江东。在地球联合能做出反应和筹谋之前，孙策世袭了总督位，将江东军政大权揽在了自己手里。

　　他冷静，坚毅，绝对完美。

　　但这是旁人眼里的孙策，不是周瑜眼里的。

　　在周瑜眼中，他死寂，压抑，临近崩溃。

　　孙坚去世后一个月的深夜，大局已定。

　　孙策一个人坐在总督府晨会使用的大殿，高高在上的看着空旷大殿里的黑暗。

　　军靴在深黑色的花岗岩地板上敲击出坚定的节奏，周瑜一步一步稳稳的走向高位上的孙策，他站在孙策身边，低头看着这个在最深的夜色里仍旧暗自忍耐的灵魂。

　　周瑜眼眶有些不受控制的微微发红，但他的眼神坚决，就像三年前第一次见面一样，朝着孙策的肚子重重挥出一拳。

　　孙策跟三年前一样，疼的发不出声音，他看着周瑜，眼里有少见的茫然。

　　周瑜的声音很轻很温柔，「疼么？」

　　孙策发不出声音，他点点头。

　　周瑜伸出手，将孙策的脑袋压在自己胸口，「疼的时候，就痛快的哭出来。」

　　孙策紧紧攥着周瑜的手臂，力气大的仿佛要将他的骨头捏碎，他颤抖着，但仍旧倔强的不出一声。

　　「哭出来就不疼了。」周瑜的手抚摸着他的发丝，「伯符，我会陪你的，无论痛和哭，我都陪你。」

　　孙策松开攥着他手臂的力道，然后合拢双臂紧紧的环住他的腰，哭的很大声，很大声。

　　周瑜紧紧回抱着他的肩膀，低下头，脸颊贴在他细软的发丝上，眼泪无声的流淌。

　　西元 2215年

　　孙策带同孙权分兵探路，江夏在月球与地球之间，荆州既然是攻打地球联合必夺之地，也必定在月球周边范围之内。孙策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探查荆州到底在何处。

　　不过最好，能顺便歼灭江夏黄祖。

　　这一次，周瑜目送孙策离开，迎回的是在自动导航系统引导下回到江东，残破如废的旗舰Phoebus。

　　孙策没有回来，孙权也没有。

　　一年零十个月之后，周瑜重新看到了孙策的名字和脸，在地球联合的官方调令上。

　　那张脸，他闭着眼睛，也能描摹出每一个细节。

　　西元 2217年

　　周瑜和孙策在他们最熟悉的那间房间里，坐在周瑜看书时很爱躺着的那张白色布艺沙发上，对面悬浮着的与墙面等大的荧幕上，播放着被记录下来的种种笑容和泪水。

　　周瑜的左手握住孙策的右手，他看着眼里覆盖着白翳的孙策，缓缓的说，“对付地球联合的记忆重组技术，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在强烈的致幻剂作用下，感受死亡，感受曾经最接近的，最能触动那个人的死亡。如果那个人的记忆能够恢复原本的样子，他就会从致幻剂的效果里醒来。”

　　周瑜将头枕在孙策肩膀上，“仲谋记忆最深刻的死亡，是他自己十二岁时那次溺水……那伯符，你呢？”

　　收紧了指间的力度，周瑜感受着孙策手心里的温度闭上眼睛，“伯符，我不想看你受伤，不想让你疼，更不想让你面对死亡。”

　　“可是……你说该怎么办呢？”周瑜睁开眼睛望着变换循环着画面的荧幕，右手按上翡翠绿玻璃茶几上的枪，银色的枪，在手心里传来刺骨的冰冷，跟另一只手里的温度形成最大最残忍的反差。

　　“必须，要感受死亡啊……”